與君小醉同來的這一批白水觀修士,是此次進入古皇陵方寸之地的斥候小隊。白水觀的這批弟子之所以會先來,一則是為了查看情況,二則是隻有白水觀的弟子目前能夠使用高階傳信符。


    穀璃在影塔的幾年,剛好便是諸大仙門修行之士最為艱難的幾年。為了滅殺大荒之地的妖魔,各派的結丹期修士隕落者眾。各派基於與進方寸之地同樣的顧慮,隕落者多為和君小醉、穀璃一樣的結丹初期或結丹中期的修士,而能夠活下來的這些修士,在這短短的幾年間,無不是經曆了成百上千場大戰。


    君小醉所說的陣法,雖說最終是各派前輩研究之後所成,其雛形卻是這些結丹修士在戰鬥中自行總結出來的。考慮到穀璃這幾年耗費在凝體之上,趁著諸派修士尚未抵達,君小醉將自己的一些戰鬥心得,閑聊一般講述給穀璃聽。


    也許因為古皇陵所在是魔氣最初入世之地,皇陵附近的古木甚至地上的野草,都適應了這種魔氣。參天古木雖染了魔氣,忽略那一層令人不虞的魔息,景致其實還是不錯的。


    還算茂盛的草地之上,穿著一身深藍色道袍的白水觀弟子都盤腿而坐。經過了幾天的共處,白水觀的這些弟子與穀璃也有了幾分熟悉,加上君小醉聊得是如今的保命之法,白水觀的眾弟子便都聚了過來。


    數十天後,其他各派的弟子也都抵達了古皇陵所在地。此次劍閣古城所來之人,則是於銳。於銳來後,穀璃便與君小醉暫時作別,與劍閣古城修士匯合了。


    據於銳所說,古皇陵裂隙由三百多個方寸之間封印而成,每個裂隙大的大約可以進十多名結丹修士,而小的裂隙則隻能進大約五名結丹修士。此次進入古皇陵裂隙的方寸之地,一來是為了將方寸之地內,由裂隙中侵入方寸之地的魔氣形成的妖魔滅殺,二是找到當初構建方寸之地的元嬰修士。


    直至此時,穀璃才從於銳口中知道,當年以方寸之地封印裂隙的諸位元嬰前輩,都是全力施為,才將方寸之地構建成功。全力施為所造成的後果,便是體內真元耗費一空。在裂隙這種魔氣濃厚之地,即便是元嬰修士,也無法以自身能力恢複體內真元。如此一來,陷入方寸之地的元嬰前輩,便隻有兩種可能。第一,為了保證肉身的存活,陷入歸息狀態;第二,被魔氣侵入體內,元嬰修士魔化。


    倘若是第一種,而且方寸之地內的魔氣暫時並未形成妖魔,那麽這位元嬰修士可能還活著,將這位元嬰前輩救迴即可。若是第二種,那麽八成進入這個方寸之地內,所要誅殺的妖魔,便是已經入魔的這位元嬰修士了。隻是,方寸之地本就是這些元嬰修士構建,就算修士入魔,由這位修士構建的方寸之地,也還是會受控於此人,如此一來,誰誅殺誰就不好說了。


    聽了於銳的這些解說,穀璃才意識到此行的危險,遠遠超過了她的想象。穀璃盤腿坐在地上,歎道:“雖同樣是方寸之地,與雷澤水洞這些方寸之地比起來,此行總感覺有去無迴啊。”


    於銳聞言,神色忽然黯淡了許多,歎了一句:“是啊。”


    於銳此人大部分時候是很歡快的,偶爾還會小小的惡作劇一下熟識之人,此時的於銳卻顯得極為晦暗,穀璃擔心的問道:“於師兄,你怎麽了?”


    於銳卻是長歎一聲,從兩人所坐的草地上站起來,往山崖邊走去。


    穀璃站起來正想跟,身後一道聲音道:“讓於師兄自己靜一靜吧。”


    穀璃迴身,一名劍閣古城的修士立在她不遠處的一株大樹旁,與其他人不同的是,此人劍君服右邊的那隻袖子,如一片葉子般垂在身側,內裏空空如也。穀璃看著這名二十來歲的劍閣古城男修,劍眉疏朗,眼如寒星,總覺得他眉目之間頗為熟悉。


    看到穀璃茫然的表情,此人露出了一抹顯得頗為自嘲的笑容,對穀璃道:“穀師姐看來是不記得我了。”


    “你是……?”穀璃不太確定的問。劍閣古城的結丹修士之眾,實在不是任何一人認得全的,穀璃也不同於於銳,交友廣泛。她所熟識的人,僅限於洛飛揚、五方,和後來因為掌劍身份而見過的幾位樓主,和各樓的諸位執事。此人顯然不在這個行列。


    “我與穀師姐相識,算起來,大概也超過一甲子了。”這人卻並未解說自己身份,而是歎息般的闡述了這麽一個事實。


    超過一甲子,那至少得從煉氣期算起。穀璃心中微微一驚,她總算記起來這種熟悉感源於何處了。穀璃訝道:“你是封卿羽?”


    封卿羽又是一笑,那笑容卻看得穀璃覺得怪不舒服。封卿羽的笑容並不是針對穀璃,而是封卿羽作為搖光樓時的那種意氣風華,此時早已蕩然無存,即便是笑著,也讓穀璃感覺不到什麽活力。


    修行之人,大多向往著長生不老或者飛升為仙,就算是元嬰修士,也少有人會像封卿羽一樣毫無生氣。


    封卿羽與穀璃兩人並無什麽糾葛,雖然當年經常陷穀璃於難堪之境的商如許等人,經常把封卿羽的榮當做她們的榮,穀璃也從不認為封卿羽與商如許等人是一夥的。在穀璃看來,她與封卿羽的關係,隻能算得上彼此認識,在這麽一個紛亂的時刻,這種彼此認識也算得上難能可貴了。


    若說封卿羽與當年的變化,除了那種意氣風發的消失之外,便是那條斷臂最為顯眼了。


    看到穀璃的眼神在他的胳膊上打轉,封卿羽道:“這條胳膊,斷了也超過一甲子了。”


    “你是說,煉氣期時就……”穀璃這句話並沒有問完,她覺得她大概已經知道是怎麽迴事了。以封卿羽的能力,當年的魔化靈獸大概是傷不了他的,那麽就隻剩下另外一個可能了。


    穀璃並不是擅長掩飾之人,這般神色被封卿羽看在眼中,封卿羽便現出了然之色道:“看來穀師姐已經猜到原因了。”


    “是森羅魔兵?”穀璃的口吻說是疑問,不如說是篤定。


    封卿羽點了點頭,往穀璃所在的位置走了過來。


    穀璃並不認為自己需要防備封卿羽什麽,便很放鬆的看著封卿羽走過來,而封卿羽在穀璃身邊的草地上坐下之後,卻往兩人身邊扔出了一個隔音法訣。穀璃眸色一暗,她不認為她和封卿羽之間有什麽事情需要密談。


    封卿羽看著穀璃謹慎起來的神色,似乎並不以為意。而是在穀璃往他看過來之後,問道:“穀師姐,你們當年似乎是遭遇過森羅魔兵的?”


    穀璃點了點頭。


    封卿羽從兩人所在的山上,把目光投到被九座山峰環繞在中心的軒轅帝所在陵墓。那種目光讓穀璃覺得很危險,明明是一種心如死灰的眼神,卻讓穀璃從裏麵感覺到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炙熱的扭曲。


    而後穀璃聽封卿羽用一種很是涼薄的語氣問道:“穀師姐,你說,為什麽軒轅帝所在的陵墓,會有魔氣呢?”


    穀璃順著封卿羽的視線往軒轅帝所在陵墓看去,雖然並未迴答封卿羽的問題,穀璃卻說道:“而且從皇陵布局來看,似乎白水觀的倉頡祖師早就知道會有此事發生。”


    “聽說當年森羅入魔,便是將古皇陵之地未曾散掉的魔氣引入體內,才有了如今的森羅魔兵。穀師姐覺得,這兩者之間可有什麽聯係?”封卿羽問道。


    穀璃皺了皺眉:“軒轅帝與森羅並無血緣關係,此事應當說不上有什麽關聯吧。”


    “那是否,任何人將此地魔氣引入體內,都會成為森羅座下魔兵?”封卿羽問。


    這種問題,穀璃從來沒有想過,也不會想要將魔氣引入體內來試試會是什麽結果,穀璃搖了搖頭,答道:“森羅魔兵似乎並非是用此法來豐富壯大。而是另有納魔氣入體的法訣。”


    封卿羽的話題卻就此打住,將視線撤迴的封卿羽對穀璃道:“穀師姐,如許當年做下的事情,你還介意嗎?”。


    穀璃沒想到在這麽嚴肅的一個話題之後,封卿羽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穀璃愣了一下之後,苦笑道:“商師姐與我之間,本來也沒用什麽深仇大恨,不過是因為年紀小不懂事才有那些糾葛。都過了這許多年了,師弟此時拿出來說,似乎太鄭重了。”


    封卿羽卻搖了搖頭道:“對你來講也許是太鄭重,對我來講卻很重要。”


    穀璃有些疑惑的抬頭,封卿羽之前一直毫無生氣的麵上,此時卻浮了些許的溫柔出來。眼神柔軟雖然隻是那一刹那,穀璃卻已經有些明白了。雖然想不出封卿羽和商如許到底發生了什麽,卻知道商如許雖然不在了,大概在封卿羽心中到底刻下了什麽。


    封卿羽道:“也許是我自私,雖然知道她的許多事情並不美好,卻還是希望記得她的人,至少將那些不好都忘掉。倘若沒有她,我失去的便不是一條胳膊了。”


    穀璃微微笑了一下,卻又有些替封卿羽覺得惆悵,最後穀璃問道:“這麽多年你我都沒再見,好不容易見了麵,你就隻是要說這些麽?”


    封卿羽卻異常認真的點了點頭道:“總覺得不知道什麽時候,有些事情就會被我忘記了,所以,希望多個人幫我記住。”


    穀璃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封師弟,這種事情就算我幫你記住,也絕對不會是你記住的那些部分。”


    封卿羽隻是笑了笑,撤了隔音法訣,以左手撐地站起身,對穀璃道:“穀師姐知道就好了,師弟先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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