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城的一座小別苑裏,明月牽著一個白白淨淨的小男孩走了出來,小家夥有些興奮,叔父就要來了,他要告訴他,他這段時日都很乖,點都沒惹明月姑姑生氣。


    這是雨夢第一次見到宗敬,當初不來看他,是因為他太小,姬貴又沒繼位,萬一惹出了什麽麻煩,反而會害了他。今日,她本想帶著明月和宗敬走的,可姬貴說,宗敬是王室的血脈,不可流落在外,如今兩歲多了,該帶他迴宮了。雨夢沒有反對,她知道,這是規矩,宗敬是該迴去的。


    小宗敬掀開轎簾的那一刻有些發呆,甚至連叔父都忘了叫。這個女子,他認得,明月姑姑哪兒有一副她的畫像,明月姑姑說:那是他的娘親,隻是可惜,紅顏命薄,她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他再也見不到她了。


    小宗敬聽不明白明月姑姑在說什麽,但他聽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那畫上的人兒,是他的娘親,她從畫上下來了……


    “娘親?”小宗敬有些怯怯地叫道,迴頭望著滿臉淚痕的,已說不出話的明月,“姑姑,娘親……!”


    “宗敬!”雨夢一把抱住小宗敬,他太像子喬,鼻子,眼睛,連嘴角都像,她從未想到,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兒子,他便認出了她來,淚水如決堤般湧了出來,她的心被一種叫母親的東西給融化,“娘親的心肝寶貝,娘親想你想你好苦……!”


    “宗敬,也想娘親!”小宗敬為母親擦拭掉眼中的淚水,看了一眼眼圈有些發紅的叔父,“宗敬,也想叔父……!”


    雨夢驚醒,她差點忘了姬貴,趕緊轉身便要叩身,被姬貴扶住,指了指哭得似個淚人兒的明月:“謝她吧,這兩年來,她可是足不出戶的看著宗敬……!”


    “明月!”雨夢一把抱住明月,“辛苦你了!”


    “王妃……!”明月拉著雨夢的手,激動得語無倫次,“他們,他們說,你與,與殿下,修煉成仙了,明月,以,以為……,原來,你真的,你怎麽會……,就知道你還活著……!”


    坐在馬車上,小宗敬有些興奮,突然之間,他便有了娘親,還有一個義父,娘親的手軟軟的,摸著他的頭的時候,好舒服,想睡覺。隻是他有些不明白,為何娘親看著他會默默掉淚,他其實好乖的,真的,連明月姑姑都說,從未見他這麽乖過。


    “宗敬!”雨夢把宗敬的手交到明月的手中,“以後,你不可以叫明月姑姑了,要叫娘,知道嗎?”


    “為什麽?”他真的很想睡的,“為什麽要,叫姑姑,叫娘?”


    “因為姑姑就是娘啊?”雨夢輕輕地拍打著宗敬的後背,“以後呀,在宮中要好好讀書,聽娘的話,知道嗎?”


    “娘親為何不去宮中,還有義父?”宗敬的睡意突然被攪亂,“我喜歡,娘親、義父和我們一起!”


    “宗敬乖!”雨夢忍住唿之欲出的眼淚,“娘親和義父呢,是不可以進宮的!”


    “要是我想娘親和義父了,怎麽辦?”


    “要是宗敬想娘親和義父了,就讓娘帶著,到緱山的‘雲刹寶殿’找我們,好嗎?”雨夢緊緊地抱著那顆小小的頭。


    “娘


    親不哭!”小宗敬伸手抹去雨夢眼中的淚,“你想我了,我便和明……娘一起上山來看你們!”


    “乖孩子!”雨夢點頭,“睡吧,宗敬,娘親會一直陪著你的!”


    淩雲苑前,明月抱過宗敬:“王妃,您……!”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去吧,明月!”雨夢笑著說,“那裏,始終不屬於我……!”轉過頭便跪在姬貴麵前,“大王,請看在與子喬手足之情的份上,好好待宗敬,讓他,就住在淩雲苑吧!”陪著他的父親!


    姬貴扶起她:“如果,如果,你想好了,這淩雲苑,始終為你留著……”


    瑤山的桃香小院中,那棵桃樹仍舊在,隻是今年桃花沒開了,元憶微笑著聽雨夢講著這裏的一草一木,累了,便陪著她坐在桌前,雨夢看著元憶,笑著說:你真傻……


    元憶笑而不語:我隻為你傻!


    瑤山的石屋裏,小妖們不在去了哪兒,雨夢看著那張石床,她,就是在這兒認識她們的,那時一堆的姐妹圍著她,讓她好不驚悚,如今,卻想來道個別是,卻是穸無一人。


    留幾句話吧,讓她們知道迴來了,或許有一天,她們會看到的!元憶說,雨夢搖搖頭,她們有她們的生活,不要再打擾她們了。


    還是那條小河,還是那幾間茅屋,雨夢指著水中那顆紅色的石子,問元憶:他們應該相見了吧?從此永不分離了吧?


    元憶點頭:他們從此,永遠在一起了。


    那幾間茅屋,住了九年的茅屋,已布滿了塵土,雨夢笑:我曾經就住在這兒!


    元憶也笑:我知道,你和他在這兒,共住了九年!


    是啊,九年!雨夢笑得有些苦澀:我曾以為,這兒是我一輩子的歸宿,不曾想,卻遇到了你們。


    輕風變了,不再對雨夢刻薄,不再喜歡說話了,見到雨夢和元憶,也隻是微微一笑,雨夢望著他,笑:謝謝你,輕風!


    輕風笑著搖頭,並不說話,他知道,她並不是那個曾經的她,可她還是陪著他渡過了幾個月快樂的時光,雖然,她隻是為了報複靈王!


    十四年後


    明明已是初春了,可雨夢還披著絨毛大衣,元憶陪在她身邊,靜靜地看著那張臉,又開始昏昏欲睡了。


    “夢兒!”元憶握著雨夢的手,“你不可以睡,知道嗎?”


    “元,元憶!”雨夢蒼白的臉上帶著笑,“我想見宗敬!”


    “他,馬上就到了!”


    話音剛落,便聽到宗敬焦急的聲音傳來:“娘親……!”


    雨夢笑了,她就知道,一切都來得及,那張臉與她初見子喬時的一模一樣:“宗敬,坐過來!”雨夢拍拍身側的騰椅,“娘親的事我從不讓我義父告訴你,今日,你親口告訴你……!”


    宗敬點頭,其實在宮中,娘已告訴過他,不過今日娘親既要說,他自然便當聽了。


    那一天,雨夢半閉著眼微笑著,慢慢地講著她的故事,元憶和宗敬在旁邊靜靜地聽,那一天,雨夢讓元憶扶著才能送宗敬出門,雨夢竟然不知有一天,她會被扶著才能走完那石梯。


    雨夢躺在**,笑著看著元憶,今生,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呢?隻是,她今生已是子喬的王子妃!


    “元憶,把我埋在他念祠旁邊吧!”


    “夢兒!”元憶把她的手握在臉上,“如果,我說如果……”


    “如果時光可以重來,隻要你們一切安好,我寧願,從來不認識你們……!”


    “如果時光可以重來,我希望你第一次遇到的人是我……!”


    “如果有一天,鳳飛凰走,你便把它放入她的口中,你便可以永遠守護神著她了……!”


    有兩座新墳,緊挨著王子晉的祠堂,沒有碑位也沒有名字。


    “宗敬,你真的要走?”林源望著那兩座無名新墳,“來柘皋吧!”


    宗敬搖頭,娘親說,如果哪天累了,就走吧,找一處清靜之處,過著快意人生的日子足矣!


    林源無奈地歎了口氣,轉身上了馬車,走吧,都走吧,多年前就注定了,他這一生是要一個人走的!


    淩雲苑外,跪成兩排,姬貴強忍著眼淚扶起宗敬:一定要去太原嗎,在這洛邑不一樣可以養病?再說,宮中還有國醫……


    宗敬對著他瞌了三記響頭:臣侄萬罪,辜負了王叔一片心,請恕臣侄不孝,日後王叔請善自尊重!將軍府一家,是娘親最後的牽掛,還請王叔多費心,月夫人,娘親早已不怪她了,還請王叔好好善待她……


    馬車緩緩地離開了王城,明月望著那一段段被拋在身後熟悉的路,歎息:終於離開了這生活了幾十年的是非之地,王妃,你先去吧,等小王孫一切安頓好了,明月,便來陪著你……


    宗敬歸隱太原後,不再姓姬,因父親是王子晉,故而改以王姓,王氏一族,子孫繁衍,形成成了著名的第一大姓氏,太原王氏!


    鳳凰宮內


    喜梅淚眼朦朧的看著元憶抱著那熟悉的身子下了山,春夏秋冬默默地跟在身後,她走了,仿佛還清了那一世的情,一身的債。


    “為什麽會這樣?”女媧指著乾坤境中的人,“你不是說,許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嗎?”


    “唉!”聖母歎了口氣,輕輕一揮手,鏡中出現的是一個女子在瑤山中漫無目的走著,腳下被一根紅線絆住,她望著紅線愣了下,便中蹲下身子纏在了幾棵樹杆上,牢牢實實……。“本來一根紅線係二心,清清明明。奈何她,係住了三四顆,最後是翦不斷,理還亂……”


    “夙命!”女媧起身,“改不了的!”


    “亂世之中,這種歸宿已不錯了,有那麽多人陪著她,更何況有一個生死相隨的人,她此生足矣!”鳳凰笑著說,“來生,隻怕沒有人再能分開他們了!”


    “這個古烏老兒!”聖母悠悠一歎,“想出這一招,也真夠狠的!”


    “那叫情根深種!”喜梅終於明白過來,她為姐姐將來有一個好的歸宿感到高興,“這一種,便不會再有生出許多的枝節了,少了多少苦惱和煩憂,他們會永遠幸福的!”


    “走吧!”女媧搖著頭,“這世間情啊,各有各的緣法,沒有人可以改變的……!”


    (全書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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