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地準備接受她可能出口的任何責備。/。qВ5\\以她戀姊的程度來說,如果杜黎娜立刻衝過來想殺了我,我也不會覺得奇怪。


    可是杜黎娜的反應很奇怪,猶豫了一下隻是淡淡地──其實隻是壓低了聲音,但是反應確實比我想像中的小──說:“妳這個白癡,妳是禽獸嗎?這種事情怎麽可以憑本能來,不考慮女孩子的感覺。要顧及tpo的。”說完大概怕我不懂,隨即解釋道:“tpo就是時間、地點和氣氛。妳把詳細經過說給我聽聽。”


    “嗯……”我想了再想,結果還是隻說:“也沒有什麽好說的,我幫妳姊拿皮包”,黎娜“咦?”了一聲,“在捷運站入口把皮包還給她,然後……她迴頭說‘謝謝’的神情實在太……總之我就前進了一步就……”


    杜黎娜沈默了一陣,出乎我意料之外地又自言自語地說:“tpo還不太差啊!”然後又頓了頓,問道:“這樣聽也聽不出什麽端倪來,我也沒辦法知道當時真正的情形。啊!對了,在那之後我姊的反應怎麽樣?立刻跑掉了?”


    我不由得深歎了一口氣,招認道:“她說‘惡毒’。”


    “……啊?”


    “罪惡的惡,毒藥的毒……”


    “這是什麽?”杜黎娜說:“……這句話太奇怪了!會不會是聽錯了?”


    “……”我真沒用,居然還猶豫了一下:“沒聽錯吧?那時又不吵雜,我聽得很清楚。這句話有什麽奇怪?反正我……”


    杜黎娜又忘情地提高了音量:“不──奇──怪?妳自己想想,如果她不討厭的話,頂說說句“死相”,或是什麽都不說……呃,這個可能性先不考慮。如果她生氣了,瞪一眼揍一拳,或罵聲變態、討厭也差不多了;頂多罵一聲差勁──我頂多才聽到她這樣罵──我心想:差勁在中文裏可不是比變態或討厭更壞的形容詞;可是惡毒是啥意思啊?難道妳親一下還會毒死她不成?”


    “喂!妳好歹也是個女的吧?”我不以為然地說:“如果妳的初吻被隨便的同年紀男性朋友奪走了,妳做何感想?”


    “什麽初吻,我老姊的初吻早就在ㄅ……啵過了。”杜黎娜語氣尷尬地說:“總之她早就不是初吻了,妳也不用太失望。嗯,妳說的也有道理,要是有青蛙級的男性朋友偷親我,我也會氣得半死,不過──再怎麽說,惡毒這個詞不太對勁。”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隻得沈默以對。她終於發現狀況有異,逼問道:“不隻這樣吧?還有什麽事!完完整整地給我招來。”


    “……唉!反正我就是該死嘛!”我自暴自棄地說:“其實我昨晚剛告訴妳姊,我又要遠行了,而且學期末之前可能迴不來。哦,妳可能不知道,我曾經跟伊東華同學約好了,要靜下心讀完這一學期……”


    杜黎娜好像根本沒聽我後邊的解釋,尖叫了起來:“妳又要遠行!妳這家夥簡直是莫名其妙!妳是真……”隨即另一個讓我心悸的尖叫聲遙遠地響起:


    “苗!妳居然敢偷打電話給楊顛峰,我要跟妳斷絕姊妹關係!”


    電話“啪”地掛斷了。哦,原來杜黎娜是在家打的。不過……真沒想到伊東華同學也會像這樣尖叫。應該是吧!她還有太多我從不認識的部分。


    ……哼,莫名其妙是什麽意思啊!反正我就是……倒楣。還說妳姊哩,我覺得妳用的詞才不對勁哩,我怎麽莫名其妙啊?妳以為我愛丟下和伊東華同學絕無僅有的同班機會,去當外星人保鏢?氣死我了。


    一肚子悶氣沒處出,又過了好一會兒,我才想起自己本來正要打開便當吃。才剛想起來,電話又搖了。


    不可能是杜黎娜或伊東華同學──唉,是莉琪安。午休鍾響了,我帶著話筒到了走廊,說道:


    “喂!代表小姐您好,今天有什麽事?”


    “……”莉琪安問道:“妳吃錯什麽藥?算了,我不管!聽說,妳自願跟著可埃斯到托直翁星去?”


    好吧!到頭來,醜媳婦總是要見家翁──這時用這句成語不知是否恰當。我心虛地說:“是。”


    聽她沈默了一會兒,我不禁問道:“有什麽困難嗎?妳讚不讚成?”


    “廢話!妳這個任性的恩希歐勒菌帶原者!”她斬釘截鐵地說:“想都不要想,我會全力阻止!我有三大反對理由,每一項都是關鍵而致命的!”


    我尷尬地笑了幾聲,說道:“其實我仔細想了一下,也發覺這麽做不是很妥當。不過我就隻想出一個理由,妳卻有三大條?”


    “哦!原來妳還有一點腦漿剩下,能想出一個很不容易了。說說看?”莉琪安語氣不屑地說。


    “我是覺得……”雖然明知這沒有意義,我還是不由得放低了音量:“如果女皇真的被刺死了,可埃斯還有什麽被襲擊的價值?既然如此,我跟去的話豈不是欲蓋彌彰,為提恩絲舉行國葬的策略不就沒用了?”


    “嗯!”莉琪安的聲音中略有嘉勉之意:“說的好!我再補充一些,我這兩天為了把這出戲演好費盡心思作了不少布置,自認能把女皇已死的假象辦得天衣無縫,妳一跟上來的話就會全盤打亂。我現在是用特殊機密線路跟妳通話,我已經嚴重警告施蒂萊這幾天別再跟妳聯絡了。這是一條,還有兩條呢?”


    “三條是妳說的,我哪裏生得出另外兩條來?”我諷刺地說。


    莉琪安也不以為意,解釋道:“第二條理由:如果銀河法庭方麵默不作聲地讓妳跟去,我會被我老板剝皮!妳到底知不知道,讓妳這樣沒上過課的烏德薩開機械人出戰是犯法的?前兩迴我都可以裝作不知,妳要是一路跟到托直翁,擺明了有人找可埃斯麻煩的話妳就要動手,銀河法庭怎麽能容許這件事!”


    “呃……”確實沒人跟我說過,不過這是可想而知的,我接受:“好,我現在知道了,那第三條呢?”


    “第三條和第二條直接相關。”莉琪安毫不猶豫地說:“我還真沒想到我對妳說了半天,妳一句都沒聽進去?說說看,銀河法庭為什麽不許妳這種烏德薩參戰?”


    我略一思索便答道:“簡單啊!因為我不會控製烏德薩力量,會造成危險。可是我的力量不是被封住了嗎?”


    “好吧!現在再跟妳解釋一遍。”莉琪安顯得有點不耐煩:“就算妳還在發育期或是剛注射恩希歐勒菌不久,妳的烏德薩能力成長幅度實在異常。以上迴的檢測結果估計,發現妳的能力在這短短幾個月成長了一半左右。所以抑製劑的劑量有點不夠。其他也都還好,反正要死妳去死就算了,要是發生‘氛爆’的話,會拖累別人的!”


    “什麽叫氛爆?”我驚奇地說:“聽起來就很恐怖。”


    “氛爆就是……解釋起來還挺麻煩的,妳暫時隻要知道這很危險就行了。如果妳現在身上發生氛爆的話,妳自己不用說是當場死亡,另外還會把差不多一艘可埃斯份的質量打散成電漿態。”莉琪安說。


    “……才一艘可埃斯啊!離第三次衝擊差太多啦……”我故意用失望的語氣說。


    “因為那本來就是很浪費的、散亂的能量釋放形式。”莉琪安鄭重地說:“這次妳給我仔細聽好,氛爆的發生說難不難,說易不易,當妳想要做一件什麽極不易成功的事情,尤其是單純的事情,例如說想要壓縮水的體積,集中意識到無心狀態時,就很可能發生氛爆。所以妳要特別避免這種狀況發生。”


    我啐了一口說:“我壓縮水的體積幹嘛!”但是心念一動,又問道:“推……推一個不太可能推得動的東西時呢?”


    “也會……妳該不會已經引發過了吧?”莉琪安隨即否定了自己的話:“不,要是發生過的話妳早就死了,還在這裏講話才怪?總之,妳暫時隻要避免集中精神去做一件單純而困難的事,進入無心狀態即可。如果氛爆發生的話,全身能量流失還是小事,其破壞力沒有迴饋迴避性質,隻要距離妳自身夠近,就連妳自己一起炸掉了。”


    ……嗯……暫時不要把在葛裏布林特發生過的事情告訴莉琪安好了,會增添她無謂的擔心。


    “好了,大致上是這樣。其他方麵,還是請妳盡量不要用烏德薩的能力,就不會有什麽危險。”莉琪安說:“……哦,對了,差點忘了告訴妳,我為了調查暗殺事件的事情,暫時會進駐銀河法庭駐地球代表點,妳等下星期可埃斯離開後,有事可以打電話找我。”


    “那地方在哪裏?”我詫異地說:“該不會在……”


    “在美國。”她說。


    我失望地說:“真無趣。啊!上課鍾響了,妳害我便當沒吃餓肚子,給我記住。”


    “還敢說!上迴自己不專心聽,害我現在得全部重講一次,累死人了。那我掛斷了。”莉琪安切斷了通訊。


    對了,恩希歐勒菌帶原者是什麽意思啊?


    “啊!對了。”手機裏突然又傳來莉琪安的聲音:“所謂恩希歐勒菌帶原者,就是對烏德薩的汙辱性稱唿,就像用支那稱唿中國人、用倭寇稱日本人、用羅刹稱俄國人一樣。反正妳又聽不懂,所以應該沒有被汙辱到,就別在意了。”


    ……我覺得字麵上的意思已經夠汙辱了。


    趕在老師看見之前進教室迴到座位上。唉,真沒想到,畢竟是去不成托直翁星。這次是真的去不成吧?不是因為我對伊東華同學抱持的罪惡感?銀河法庭方麵全力反對我登艦,莉琪安說得出做得到,我相信她是那種會派mib一天二十四小時盯著我,看我有沒有潛去可埃斯的人;就算排除萬難,可埃斯的朋友們也願意掩護我躲在可埃斯上偷渡,我光躲就來不及了,對施蒂萊的安危又有何幫助?


    結果還為了這件事情讓伊東華同學生氣,真是虧大了。不,不對!根本就不是。我做了這麽卑鄙無恥的事情,根本是禽獸不如,伊東華同學現在可能寧願從來不認識我,和這比起來我守不守跟她的約定豈不是小事一樁?


    ……反正距離學期末也不遠了。既然我的存在隻是無謂地侵害了她,還不如像個男子漢一樣,幹脆地自她身邊消失吧!這是我唯一能補償她的方法。


    放學之後,我形單影隻地來到了夜風冷徹的植物園。明明是綠色的植物,不知為何在夜色中看起來有點發藍,是路燈的白光並不均勻的關係?昨晚就是在這裏和陷入僵局的伊東華同學同行,使這兒的景物在我眼中備感淒涼。


    ……“哈啾!”


    不,不隻是心情上的淒涼。我打了個顫,今天還真是冷得緊。最近這波寒流真是強強久久。


    “對了!”我頭上冒燈泡似地大喊道:“以前來這裏是為了練鞭法,現在則練三體式、八卦掌,根本不需要能發出聲音的空間嘛!冷得要死,我幹嘛不迴家去練!”


    這還真是個意外的盲點,我頭也不迴地離開了這傷心之地。


    ……現在迴頭想想,在那之前,這個園子裏有著和伊東華姊妹的美好迴憶,自然讓我戀戀不舍;而這當下觸景生情的隻是伊東華同學冰冷的神色,當然多停留一秒就多一分煩惱。


    到家以後,我一時之間還猶豫著要不要跟媽說以後會照常迴家,真是沒用!隻說今天天氣冷所以不去了,用過了草率的晚餐,之後便迴到房裏。


    伊東華同學在海報上的笑容依然瀟灑甜美,可是,我卻有股衝動想把她撕下來;結果依舊下不了手,隻能自言自語道:“我依然是妳的歌迷,可能直到永遠;隻要妳不知道,應該就不會因此感到不舒服吧!”


    然後背對著海報站起三體式。不妙,視線很快就被旁邊書櫃中的漫畫吸引。


    果然迴暖之後還是得到公園裏去練習,這樣比較能心無旁騖。現在既然這樣,隻得先畫圈圈。這還真有奇效,很快就能把注意力拉了迴來──呃,因為不帶有什麽強烈的欲念,就算就這樣進入了無心狀態,應該也不會造成什麽氛爆吧!


    “話說迴來,”我告一個段落後收勢站了起來,對自己說:“如果當時真的發生了氛爆,因為對象是方舟,所以沒有波及自身?這麽說起來我還真是好狗運,幸好作用在那麽巨大的東西之上。”


    而且正巧在米迦梅撒拉的肚子裏被祂救活了,真是加倍的好狗運。嘿,根本就不能確定那是氛爆,我在這邊一個人想得那麽高興幹嘛!


    心情平靜下來之後,我這次擺開了三體式。


    禮拜五,這個值得悼念的星期中最後一個上課的日子。讓我小小地鬆了口氣的,伊東華同學有來上課。但是,離“安心”還差得太遠了。


    “楊顛峰同學,早安。”她曖昧地說。


    那是演技!看起來越是裝出沒事的模樣,其實她的心裏一定越不舒服。如果我識相的話,這幾天就離她越遠越好,她的表情中隱藏著這樣的訊息。


    “對了,楊顛峰同學,因為天氣冷,我今天想偷懶不去補習了。”她又說。


    嗯,這件事情我也聽杜黎娜說過了。唉!剩下這點日子也不好跟杜黎娜聯絡了,我本來打算寒假時帶她在台灣玩一玩的──當然當初是想說能邀她姊一起來就最好。她可算得是因為我的獸行後果而被無辜牽連的受害者。


    好寂寞。


    所以放學的時候,我便對席佳宜說:“我們迴家吧!”她神情恍惚地點了點頭,自顧自兒地背起書包走了,我隻得靜靜地跟上。嗯,雖然國中的時候常常在放學時一同迴家,可是一起走這條高中放學的路就沒有熟悉的感覺。


    “楊顛峰,妳站得太靠近黃線了。”在捷運站裏席佳宜提醒了一聲。


    哈哈,我突然發現了!“天氣太冷”──伊東華同學居然用了跟我說服自己不再去植物園時一樣的藉口。


    也對,天氣確實是很冷,冷死人了。聽說昨夜氣溫又降到今年入冬以後的最低點。這樣的說法真是無聊,今年入冬還不滿一個月啊!


    我覺得一直不講話也怪怪的,便問了席佳宜一句:“最近睡得好嗎?”


    “馬馬虎虎啦!”席佳宜猶豫著,終於忍不住問了:“伊東華同學怎麽了?”


    “妳問我伊東華同學怎麽了,意思是說……”我避重就輕地問道:“難道今天她看起來比我還不正常?”


    “妳今天是比前兩天正常多了。”少女步下了捷運站,繼續問道:“難道伊東華同學的恍惚和妳前兩天的心事有關?”


    我依然避開了這個話題,反問道:“伊東華同學看起來怎麽樣?”當然我是很有理由問這個問題的,因為我今天一整天根本不敢看她:“難道她會比妳還恍惚?”


    席佳宜搖搖頭說:“哦,不一樣的恍惚。我隻是睡眠不足,她是想著什麽事情而心不在焉的模樣。好吧!那我換個問題,妳前兩天怎麽了?”


    一想起提恩絲的事我就頭疼,所以誠實地說:“發生了一些事情,和我其實並沒有直接關聯,隻是我剛好在場看到,所以感覺強烈得多。如果我隻是收到一個這樣的通知,大概不會……”


    就在這個瞬間,我突然想通了──多麽縝密的暗殺計劃!晉封大典是警戒最嚴密的時刻,所以大典剛結束正是動手最佳的時機;再者,鍾妙婷居然當著我的麵下手!雖然明知我根本派不上什麽用場,可是“烏德薩”這個身份造成的假象一定讓施蒂萊、冶芳甚或提恩絲都放鬆了戒心,而這場刺殺便利用了這一點!真是可怕!


    不能再逃避這件事情了,我得把它從頭到尾清楚地想幾遍才行。


    “……想到什麽了?”席佳宜困惑地說。


    “……哦!”我連忙敷衍道:“伊東華同學的心事我不太清楚,如果那和我有關,大概是一點小誤會。”我指的是去托直翁星的事。總不能告訴席佳宜我偷親了伊東華同學。“對了,我不希望期末考留下太糟的成績,妳有沒有空教我功課?”


    席佳宜吃驚地望著我,正如我所料,她因此完全忘記了追問我或伊東華同學的事情。其實請她教我功課這件事我已經想很久了,隻是這時才有機會提出來。


    “嗯,”她略加思索,才遲疑著說:“……其實我已經答應李誌逢周末一起去善搗寺圖書館念書了。妳一起來吧?”


    “啊!那再好不過了!”我笑著說,之前才向他借過筆記……


    ──哎唷!


    我哭喪著臉罵道:“妳幹嘛踢我!”這一腳實在挨得冤枉!這家夥實在有點莫名其妙,我到了高中才發現自己一點都不了解她。


    “我爽!”她興衝衝地笑著說:“好,禮拜天下午一點善搗寺站見。”就扮了個鬼臉,躲進了自己家裏。


    可惡,此仇不報非君子,襟狹肚窄大丈夫。不不,一定沒有這樣的成語。


    但是心情好轉了些。哼,又不是伊東華同學討厭我、施蒂萊又要去托直翁星,我就沒朋友了。迴家吃了頓熱騰騰的飯、洗個香噴噴的澡,開始練起形意拳。


    ……


    這個刪節號代表我今天的情況不錯,沒有胡思亂想,很快就能進入狀況。可是,不知是否因為不胡思亂想,蹲三體式的時候腿反而特別容易累。


    “333222123432345614323333132……”


    手機鈴聲。因為不想用施蒂萊的語音或是伊東華同學的歌,好不容易才挑到一首正常的。我收勢,接起了話機,看看來源又是“未知”,心裏嘀咕著接起了電話。


    “喂?”我問道:“妳是哪位?”


    “是……我。”電話的對麵猶豫了一下:“……啊!伊東華。”


    我把手機移開耳邊消除電磁波輻射對腦袋的不良影響,又仔細嗅嗅空氣中有沒有迷幻氣體的味道,再看了看時間還不到睡覺的時刻,才對電話說:“伊東華同學。”


    “嗯。”


    我吞了一口唾液,才艱難地說道:“──對不起!無論如何請妳原諒!”


    少女慢條斯理地說:“如果妳認為這是道歉可以解決的事情,早就打電話來道歉了不是嗎?雖然現在是我打電話給妳,妳又為什麽認為現在的道歉會被接受?”


    “呃……”我聽得有點頭暈,索性招認:“我聽不太懂,總而言之很對不起。”


    “不懂就算了,我不是為了這件事找妳的。”伊東華同學說:“我是想說……”


    唉!我就知道。不,我不知道,我是說──原來伊東華同學是有事情才打電話來找我的,不可能是因為我偷親了她或是要去外星什麽的,我知道……哎!我已經不知道我知道或是不知道什麽了。


    不過她的話好像說到一半就斷了,我問道:“妳有什麽事嗎?”


    “嗯……我是想說,嗯,星期天晚上,不,下午……啊……”雖說她們姊妹沒多少相似之處,這個反應倒好像在杜黎娜那邊見過。對了,現在手機對麵的真的是伊東華嗎?我沒什麽把握。“對了,上次妳說──妳的送別會是在什麽時候,約了嗎?”


    “啊!那個啊?”我尷尬地笑著說:“其實那是一出荒謬劇,我太自作多情了,自己想要跟著人家去,人家根本就不方便,所以不去了。”


    通話的那一端傳來令人難堪的長時間靜默,她才輕唿了出聲:“欸?”


    “星期天下午或晚上怎麽了?”我問道。


    “星期天下午或晚上──啊!也不是啦!苗她……她說要請妳來我們家吃頓飯。”


    我覺得自己的智商被低估了,不禁惱怒起來,罵道:“妳要請我吃飯,幹嘛冒充妳姊打電話來,神經!”


    切斷電話不久,我又覺得怪怪的,馬上撥了通電話給杜黎娜。


    “喂?”杜黎娜小心翼翼地說。


    “妳說要請我去妳家吃晚餐,妳姊怎麽說?”我馬上問道。


    “……唉!我姊說要把我趕出去。……等等!歎什麽氣嘛!妳還不要掛電話,我試著把電話交給她!”


    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慢慢的期待著。我撥的這支電話本來就是手機,也就是最早“仰慕者一號”的那個號碼,所以用“給”這個動詞再正確也不過了。隔了好像有一世紀這麽長,才聽到伊東華的聲音沙啞地傳了過來:“喂?”


    “對不起!”我馬上說。


    “……”她過了好久才答說:“對不起什麽?”


    “當然是──我不遵守和妳的約定,可是,我已經被對方拒絕,根本就不去了。那不過是一場鬧劇……”


    “那件事情我當然已經不介意了。”伊東華同學的語氣表現出她此時的心煩。


    我連忙順著她的口氣說:“對了!更對不起的是,那天送妳迴家時的事情。”


    手機那端傳來一陣劈哩啪啦的聲音,沒聽過這種聲音的人可以叫人播手機給妳,接通後把手機摔在地上試試看。我嚇了一跳,摒息等待著──


    “……抱歉,我手機沒有拿好。”伊東華同學說:“那,那件事情又怎麽樣?”


    “真,真,真……真的很對不起!”我用盡全力裝出最誠懇的語調說了之後,隔了一會兒才問道:“……伊東華同學,妳肯原諒我嗎?”


    “……不原諒。”伊東華同學冷淡地說。


    我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穀底。唉!我還以為之前已經在穀底了。男人真是沒用,明明知道沒用,還要可憐巴巴地搖尾乞憐……哈哈!這句是“沒用”乘“沒用”的俏皮話──我已精神錯亂中。


    伊東華同學卻繼續說道:“妳居然敢做出這種事,以後就隻有兩條路走。第一條,從此以後不要跟我多說一句話,最好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


    我恍惚地說:“還有一條路呢?”心裏浮現的字眼是“自絕”……


    “還有一條路是……”伊東華同學突然笑了起來,說道:“以後不要再叫我伊東華同學了!叫我伊東華就可以了。害我還要跟著叫妳楊顛峰同學,亂別扭的。”


    ……


    “喂?”伊東華同學……不,伊東華……說:“楊顛峰?妳還好嗎?”


    “姊,可以掛電話了啦!都已經過了十分鍾。他一定石化了,擺著不管沒關係,過一陣子自然就會恢複的。”杜黎娜的聲音,然後又過了一會兒,電話切斷了。


    星期六早上,天氣還是很冷,但是難得露出了陽光。再也讀不下書的我,覺得出門走走……這麽說起來,這種情節以前好像發生過,哈哈。


    糟了,我該不會是不管心情好或糟,反正都讀不下書吧?


    要去哪兒呢?哼,這一想就讓我想起上次李誌逢的風言***。他可知道我這些日子為了找練武的地點,跑了多少趟公園,難得就這麽一次遇上唐蕙婕,再也沒有遇上旁的女孩了。


    那,我今天再去一次,如果能再碰到唐蕙婕,這才叫做豔遇,對吧?如果遇不上的話,就能證明李誌逢的嫉妒中傷純是空穴來風了。決定了,就去大鞍森林公園!


    我可不是因為想再遇到唐蕙婕,才決定去大鞍森林公園的喔!


    大鞍森林公園,顧名思義,是一座種了很多樹的公園。古詩中有無邊落木蕭蕭下──答案是田,不過講是日或曰好像也不能算錯──這樣的句子,但是這種景象在常綠樹上是看不到的,在台灣低海拔地區也是不容易看到的;但是冬天的林景還是帶有幾分淒涼,即使是這樣淒涼的林景,一旦有了陽光,就像被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


    ……這怎麽跟我現在的心情好像。唉!提恩絲……啊!不管了,練功。


    今天一練就練了四、五個小時。換過幾次地點,可是仍然沒遇到唐蕙婕同學。


    ──真令人遺憾。


    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試圖迴想提恩絲遇刺……不!我要迴想的是那一趟可埃斯之行全部的經過。我到底是為了什麽而去可埃斯的?啊!晉封大典。不行啊!腦中隻有幾張模模糊糊的劇照,無論如何都串不在一起。


    正當我差點又開始頭疼時,手機搖了起來。


    一看發信源又是未知,最近是怎麽搞的。我把手機湊近了耳邊。


    “喂?哪位。”我問道。


    “楊……楊顛峰嗎?”不太熟悉的女性聲音,而且音調怪怪的:“我,我在蹲化北路和藍京東路交叉口的那家‘拉抬’咖啡店的……洗手間。我的頭好昏,好像被下藥了,不知道還能醒多久,來……來接我。”


    我跳了起來,大喊道:“妳是誰!”其實我已經聽出來了。


    她沒有答話。


    奇怪!唐蕙婕怎麽會有我的電話?……不對,更奇怪的是,她為什麽找我?不過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三步並兩步地往捷運站跑去,心想:“最快的方式,最快的方式……好,坐捷運到蹲化站,然後招計程車過去!”


    其實招計程車直接過去不見得比捷運慢,問題是我身上的錢不知道夠不夠坐過去。附帶一提,不管別人怎麽樣,在我所居住的這個地方的台北市,大鞍森林公園是緊鄰捷運站的。


    我跑著進入捷運站,在車廂裏猶豫著要不要瞬間移動,不過因為怕到了那裏之後我卻派不上用場,又剛才被莉琪安嚴重警告過,還是決定不用。幸好捷運沒讓我失望,隻花了不到二十分鍾,照樣用跑的出了捷運站,招計程車坐到藍京東路口也隻花了十分鍾多一點,全部加起來不到三十分鍾;我知道這種速度應該滿意了,可是心裏還是萬分不安,幾乎是用衝的進了拉抬咖啡店!


    和唐蕙婕打照麵的瞬間,我才安心下來;麵都見到了,我無論如何不會讓她出事的!她不知是否也這麽想,突然鬆了一口氣,和她同桌的一男一女順著她的眼神向我望過來,登時露出不安的神情。


    我吸了口氣,調整了一下眼神,友善地說:“妳們是我姊的朋友嗎?我姊身體好像不太舒服,所以剛剛call我來接她,今天不好意思,請兩位先迴去吧!”


    “嗯,那,我們不打擾了!”那個女的眼看有下台階,敷衍地笑了笑便帶頭轉身走了,男的也隻好隨著離開。


    唐蕙婕強打著精神看了看我。她雖然不是穿著超迷妳裙或內衣外穿,不過一身衣著已經夠性感了:牛仔褲褲管緊貼著腿腹曲線而短大衣隻剛好蓋過膝蓋;溫暖的毛絨大衣下,居然是露出肚臍的小可愛上衣。紅豔時髦的頭發一如往昔,眼神十分朦朧。換個場合會是十分令我興奮的光景,現在隻讓我覺得“難怪被盯上”。


    “‘姊’,可以自己走嗎?”我在她身邊坐下,語帶譏諷地問道:“妳有沒有錢?我沒錢叫計程車送妳迴家。”


    她眯了眯眼睛說:“……包包裏有,自己拿,扶……扶我一下……”


    我從她的皮包拿了張千元鈔才放下心,另外也不是扶她一下,是半推半拉地拖著她出了咖啡店門口。載我來的計程車居然還在那兒,而且我現在才注意到開車的是個半禿的老頭。他若有深意地笑了笑,語氣無奈地對我說:


    “我不是第一次載匆匆忙忙衝進咖啡廳的客人。”


    唉!台北的治安真是……我扶著唐蕙婕上了車,跟司機說了她家的地點。


    她一上車之後立刻就睡著了,而且很不客氣地把我的肩膀當成靠枕,一頭長發隨便灑在我的脖子上,弄得我癢得要死。哼!我的肩膀枕頭要價可是很高的,一定要叫她付出代價。


    “姊,要睡迴家再睡?”我毫不憐香惜玉地拍拍她的臉,說:“妳在車上睡的話,一煞車就會……”


    車子好巧不巧“嘎”地煞車。原來,前麵的小巷衝出一輛摩托車,若無其事地右轉走了。司機大罵了兩句,重新換檔踩油門。


    我幸好及時在煞車的瞬間抱住了她,少女才沒有倒下去。就這樣抱著吧!


    可是……


    女孩子的身體好纖細啊!


    ……真是!剛剛一路把她拖到計程車上都沒啥感覺,現在才臉紅心跳做什麽?唐蕙婕身上還裹著厚厚的一層大衣,若說什麽“能感受到少女的體溫”,才是笑話哩!


    真該死,一想到大衣,我的視線便不由得移到她大衣前頭敞開的部分;那裏頭有小可愛和裸露的肚臍,小可愛裏頭……哇啊啊我在想什麽!


    因為這段路邊在施工,路上石頭多,我環著她的雙臂又不自主剛放鬆了些,唐蕙婕便皺起了眉頭“嗯”了一聲,仿佛是覺得一直搖來搖去很不舒服,突然兩手一張把我緊緊地抱進懷裏!


    嗚!小可愛裏邊的……我是說,小可愛就……就緊貼在我的胸口!


    “幹什麽!胡鬧!妳給我乖乖的睡覺,這種時候亂動做什麽!給我靜靜地躺著!”我拚命地想著。幸好,這時我突然想起,如果此刻進入了無心狀態引發了超小型氛爆,就算隻炸掉一隻手指份的質量麻煩也夠大了。這個冷笑話讓我注意力轉移了不少,鼻血也因此差點兒沒噴出來。


    不過默背著“久久”乘法表──我知道它是九九乘法表,不過背起來真夠久的了──好不容易捱完了計程車上了路,付錢下了車,接下來的路段更是難挨。她家就住在大鞍區的高級公寓三樓──我不知道高級公寓是不是都這個樣子,可是我出了電梯,好不容易抱著她到了家門口,發現這裏真是個寬敞但是陰暗的角落。


    這裏不像普通公寓的門口樓梯間,隻有一個僅供轉身的窄小空間,而且和對戶的門直接貼近;也不像普通公寓的門口樓梯間,距離窗戶隻有半層樓梯之遙,大白天就算不開燈也很明亮;地上更鋪著柔軟的絨毯。說了這麽多,總之,我現在和唐蕙婕共同的處境,離“密室”根本相距無幾。


    唐蕙婕的吐息已經完全低沉下來,若有似無的感覺更讓我頸癢難熬,柔若無骨的身軀本來就夠輕了,恐怕還要再減掉三公斤的大衣。


    短時間內可能醒不來吧!如果我是歹徒,也不可能使用效果太弱的催眠藥。


    雙手抱著她根本不能按門鈴啊!我吸了一口氣,決定把她先放下來。


    我是希望讓唐蕙婕靠著牆坐下來的,可惜天不從人願,我的手剛離開她就向左手邊倒了下去。緊閉的雙眼下,兩排修長的睫毛沒有半點動靜;倒下方向那一側的外套衣襟完全敞開,甚至看得見小可愛上衣那端裸露的肩膀,腹部更不用說;雙腿彎曲微微分開,姿勢煞是惹火撩人。


    “這樣不行!”紛亂思緒下的我,此際隻覺得這個半密閉的空間悶熱異常,讓自己快要燒起來似的,偏又口幹舌燥流不出半滴汗來。難道這棟大樓通風空調沒做好嗎?也許是吧!因為軟倒在地上的唐蕙婕,臉兒也紅噗噗地甚為可愛。


    我咬了咬牙關,彎下身子,對她緩緩伸出了我顫抖著的雙手,雖然去勢甚緩,但對象毫無抵抗能力,還是順利地握住了少女敞開的大衣的兩側領襟,然後──


    幫她把外套扣好,扶她坐起來。哼!不然我還能幹嘛?按了電鈴之後,再把唐蕙婕抱起身。唐家大門應聲而開,不過隻有裏邊的木門,外側的鐵門還關著。


    隔著鐵欄杆,唐家的女傭滿臉疑惑地望著我。我連忙解釋道:“她身體不舒服,我送她迴來……”


    女傭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想起來了,唐蕙婕好像說過她是菲傭的樣子,便結結巴巴以別腳英文說道:“sheisfeelingsick,soshecallmetosentherback.”


    菲傭側著腦袋皺著眉頭想了一陣,才搞懂我的意思,把門打開接了少女過去,用很奇怪的口音說道:“wouldyoupleasexxxxhaveatea?”xxxx的地方是我沒聽懂的部分。


    我猜想她是問我要不要進去喝杯茶什麽的,連忙搖搖手說:“no,thanks,8181.”然後落荒而逃。唔,突然想起我剛到葛裏布林特的時候也是這副蠢樣,幸虧有姿荷妲耐心、恆心地教導我……


    ……姿荷妲,以後應該還有見麵的機會吧……嗯?想到她的遭遇,好像聯想出了什麽事情。啊!不會吧!可是──


    鍾妙婷隻不過跟我見過一麵,就因為叛亂罪被判處死刑;雖然搞不懂是為了什麽,不過席佳宜上高中之後一直很不快樂,似乎也跟我有關;提恩絲居然被刺殺;施蒂萊空有女皇身份,過得比一般女孩還不快樂;杜黎娜和愛莎露被我帶到塔尼夫夏附近挨餓受凍的飄流;姿荷妲孤獨地陪伴著守護神;就連我最喜歡的伊東華同學,呃不,伊東華,才剛被我傷透了心……


    我……我該不會是那種專對接近我的女性帶來厄運的掃把星吧!


    這……這該如何是好,呣……唉!我看我也沒那個胸襟因此就離群索居,免得為別的女性帶來厄運,所以就當作不知道吧!仔細想想,其他人也就罷了,施蒂萊的不幸跟我真的扯不上什麽關係,或許是我多心了。


    ……至少要讓伊東華得到幸福,雖然我覺得她的幸福與否可不是我能決定的。


    唐蕙婕同學又怎麽辦?剛剛發生的事,越想越奇怪。好吧!送她迴家的酬勞就不跟她計較了,“為什麽找我”這件事倒是一定要問清楚才行。


    我在胡思亂想中踏進了家門,剛迴到家老媽便笑著喊道:“有妳的快遞!好大一包。”


    “哦!”我應了一聲,從客廳桌上的筆筒中拿出了美工刀,開始拆那快遞包裹。


    打開隻看了一眼,便不由得深深歎了口氣。是提恩絲答應送給我的遊樂器。


    “這是什麽?”老媽雙手濕濕地拿著抹布從房裏出來,看到箱子裏的東西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她把手在裙子上抹了抹,便彎腰從箱裏拿了一封信出來,看出信上“楊顛峰先生親啟”的幾個歪斜中文字是莉琪安“研究員”的筆跡,便說:“阿弟啊!這是曼徹斯特學園﹝我差點忘了這名字是指啥﹞寄來給妳的,快拆開看看裏邊寫了些什麽?”


    我答應著,把信打開看了。裏邊是史烏基猶文,雖然老媽也把頭湊了過來,但是沒有被她讀懂的顧慮。


    “提施號已經停放在台灣附近海域的大陸棚,控製權已經移交給妳了,堅納利夫當然也在裏邊,有空去點收吧!妳用自己的手機就可以遙控了。我的新電話是0000-000-0000000,星期二以後有事可以打給我。莉琪安。”


    “信上麵寫什麽?”老媽當然會問。


    我假裝還在讀,腦子拚命轉著念頭,終於找到了一個藉口,說:“信上說這是語言學習機,要我利用空閑的時間,先多花點時間學習那邊學校所使用的語言。”


    老媽驚奇地說:“哦!沒想到妳看得懂那封信。看來妳已經學了一些德文嘛!到底是什麽時候花下的功夫。”她往遊樂器又看了幾眼,突然嘴角浮現一絲奸笑,道:


    “妳講話不夠實在喔?這個機器不隻是語言學習機吧!我在電視上看過,不是叫什麽艾克斯巴克斯的遊樂器嗎?”


    我裝作發窘地低下頭說:“現在裏邊隻有語言學習軟件啊?”


    “好……好,我不管裏邊有多少軟件。老媽還是很跟得上時代的吧!嘿嘿。不過那所德國學校還真是大手筆啊!居然送給妳這種東西。”老媽欣然點點頭,迴房繼續抹地去了。現在想起來,我還不知道在特殊教育學校必須使用哪一種語言聽課和與別人交談,不過這大概對莉琪安而言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吧!


    暫時也不能打電話問莉琪安,先放在腦後不管它。我把箱子抱迴了自己的房間。


    耶!xbox哪有我這台先進?我迴憶著提恩絲的操作方式,插上插座打開了電源。主機本體前端有個小螢幕可以顯示已經輸入的軟件目錄,我快速地檢閱著,看看有沒有一眼就能吸引人的軟件名稱──突然,我的手指停了下來。停留在螢幕中央的軟件名稱是:


    “新施蒂萊與提恩絲﹝一﹞”


    “這是什麽東西?”我不由得自言自語道,戴上了隻有一具的控製器,啟動開關進入了虛擬真實的世界。


    我覺得自己置身於一個寬廣的放映大廳,隻差伸手卻看不見自己的掌心,雙腳也動彈不得,像是隻剩下一對眼睛能上下左右的亂看。前方的舞台與其說是電影銀幕,不如說是立體投影裝置。照例有“請勿連續使用過長時間”的標示牌晃過之後,舞台上居然出現了史烏基猶女皇居住單位的起居室!


    ……不對,這不是可埃斯號上的那一間。雖然配置都很像,但是細微處還是有許多地方不同,尤其空間要比我熟悉的那一間更大些。主角們從幕後,不!從起居室的門外走了進來,拉開了椅子分別坐在桌子兩頭,但是都笑容可掬地麵向觀眾。


    “妳好,我是施蒂萊。”施蒂萊笑著說。


    “妳好,我是提恩絲。”提恩絲也笑著。


    “我其實是女皇。”施蒂萊說。


    “我其實隻是個侯爵公主。”提恩絲說完,兩人把手握在一起,同時笑著朗誦道:“可是因為一些妳可能已經知道的理由,我們必須暫時調換身份!”


    兩人分開手,各自靜靜地坐下。


    “呐,施蒂萊……”提恩絲突然擔心地說:“這件事不是要保密的嗎?”


    “是啊!”施蒂萊笑著答道:“不過會看到這段記憶的人,應該都已經知道這個秘密了,所以沒關係!”


    提恩絲裝模作樣地鬆了一口氣,展顏歡笑說:“那就好!”


    施蒂萊說:“我先為各位解釋一下。本故事叫做“新施蒂萊與提恩絲”,當然就表示以前有另一個故事叫做“施蒂萊與提恩絲”,可是因為內容太胡鬧,被老頭刪掉,所以現在不得不重拍。但是就跟一切老片的重拍、老遊戲的重出、老故事的重說一樣,新施蒂萊與提恩絲,呃,以下簡稱新,當然會有新的篇章。”


    “施蒂萊?”提恩絲擔心地問道:“妳叫他老頭真的好嗎?再怎麽說他都是史烏基猶星的一任君主,還是照例叫他‘父王’比較好吧?”


    施蒂萊哼了一聲,搖搖頭說:“不對不對,他前些日子已經死了,應該叫他‘先父’才對。”


    “哦!”提恩絲馬上變了臉,淚汪汪地說:“施蒂萊妳的爸爸死了嗎?好可憐喔!”


    施蒂萊也變了色,哭喪臉著說:“對啊!我好可憐喔!”


    “來!”提恩絲張開了雙臂:“要哭就在我的懷裏哭吧!”


    施蒂萊卻突然恢複正常神色,道:“好。在新加入的部分開始之前,我們先複習一下前作已經提過了的部分,首先……”


    提恩絲張著雙臂下不了台,滿臉尷尬,隻好慢慢地縮迴雙手轉變迴原來的坐姿。


    “首先是應用‘遠離的人的身影會越來越小’製造出來的縮小機的理論。現在我們請提出這項理論的本人──提恩絲,來解說一下。”施蒂萊繼續說道。


    “好。”提恩絲戴起了一副模樣滑稽的眼鏡,拿起一疊資料開始念道:“在我四歲的時候,因為發現遠離的人在視線中會越來越小,於是就想要應用這個原理製造出一台可以自由把物體縮小或放大的機械。”


    我聽了差點沒笑出來,可是提恩絲卻一本正經地繼續解釋道:


    “研究結果呢:一架固定的攝影機拍到的影像,可以視為一個二次元的世界。如果那個二次元的世界裏邊的物質會自己移動、會形成生物,甚至能進化而產生智慧,那麽以那個生物的觀點來說,在鏡頭中拍到的東西若是朝未知軸的方向移動,豈不就像是能夠自由變大變小?所以,如果我們希望能夠造出一個自由變大變小的東西,很簡單,隻要造出另一個四次元的東西,並具有被我們控製,能以第四軸方向自由靠近或遠離的能力,而且它在三次元的投影顯像就剛好和我們所要的東西一樣,那麽它就是一個能夠自由變大變小的東西了!這個對於物體進行之放大或縮小並不容易藉由客體機械達成,但卻仍是個值得應用的推論。”


    我聽到這番話,差點沒從椅子上跌下來,幸好我不是坐在椅子上。


    施蒂萊笑著說:“這是偉大的科學家史萊梅克二十九歲生日當天提出的理論,雖然是兩千多年以前的事情,不過提恩絲居然在四歲時就已經想到了,真是天才!”


    提恩絲站了起來,雙手插著腰挺起了她起伏若有似無的胸膛,得意地笑著說:“欸嘿,我是天才!施蒂萊妳給我這一項打幾分?”


    “提恩絲……”施蒂萊搖搖頭歎口氣說:“妳這副眼鏡有夠難看的,零分。”


    “我不是在問妳對這副眼鏡的意見!”提恩絲惱羞成怒地大罵,把眼鏡摘下了。


    之後我又聽她們說了一堆自己從來沒想到過的,奇奇怪怪的理論,隻是目瞪口呆,什麽都搭不上腔。雖然我也沒有嘴能夠搭腔。過了半小時左右,施蒂萊結束最後一篇報告,在一段落之後,說:“今天的節目,很遺憾地已經進行到了尾聲。各位期待本節目的續集嗎?”


    “唉──”提恩絲擔心地說:“我猜,根本沒有人會期待的。”


    “嗯,這確實很糟糕。”施蒂萊說:“所以,我們必須要給願意收看續集的觀眾一點期待才行。那麽,來做個小預告:在下一集的節目當中,我們將會公布提恩絲的小秘密。”


    “為什麽是公布我的秘密──”提恩絲哭喪著臉說:“施蒂萊妳好過份,妳明明答應過,我五歲的時候因為拉肚子在花園角落偷便便的事情,不會說出來的!”


    施蒂萊神情呆滯地望著她,道:“我是不打算說,也不用說,因為妳自己剛剛已經說出來了。”


    “呀──好丟臉啊!”提恩絲紅著臉從房門跑走了。


    “那,”施蒂萊也不理她,繼續說道:“另一個關於提恩絲,但不知道會不會讓她紅著臉跑掉的大秘密,將在續集中公布,請各位一定要收看,謝謝惠顧。”她站起來輕巧地行了個道別禮。


    舞台上的立體影像漸漸模糊。可是直到完全消失已經有了一陣子,我還是呆呆地望著那兒移不開視線。突然,施蒂萊幽幽的聲音從我耳邊傳了過來:


    “結果,沒有機會拍續集了。”話畢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又過了好久,我終於動念自虛擬實境放映室中脫離。把頭戴控製器取下時,才發現自己的眼眶不知何時已經濕漉漉的。


    我想,提恩絲的死,施蒂萊的悲傷根本不是我所能想像的。我的悲傷,在她的眼中看起來或許很可笑也說不一定。為了讓她能夠放心的為提恩絲哀悼,無論是我或是她身邊的其他人,都應該更振作一點。或許可埃斯艦上的大家都早已經知道這件事了,隻有我後知後覺。


    而這個軟件,就是施蒂萊和我的道別信。沒有多餘的祝福,隻有留下盤據我心頭不去的,對於她們兩人濃得化不開的思念。


    無論是生離或是死別。


    吃完晚飯後不久,我的情緒便平複過來。記得西瓦──出自《雙星奇緣》──曾說過“悲傷隨著年歲會慢慢衝淡,幸福的記憶卻日漸清晰”,我想我或施蒂萊想達到那樣的境界都還需要很長的時間。


    晚餐之後卻有件事情得做,而且是早就決定要做的。我壓抑住胸口激昂的心跳,用房裏的電話分機播了伊東華家裏的號碼。


    “喂,妳好?”她清亮柔軟的嗓音從話筒中清晰的傳出,這是手機所無法提供的享受。雖然比起身曆聲還是差了些。


    我說:“喂,我是楊顛峰。那個啊!我和施蒂萊,呃,不不,我是說和席佳宜、李誌逢他們約好了要一起念書,妳要不要來?”


    “好啊!”伊東華很自然地說:“時間地點?”


    “嗯,明天下午一點,善搗寺捷運站見。不見不散?”我說。


    “不見不散。”她也應答著。


    我手忙腳亂地掛了電話,才感到可惜。唉,為什麽不跟她多說一點話呢?雖然我實在不知道可以跟她說什麽……也或許什麽都能說。


    可是,伊東華她答應了耶!好高興!


    接著就是撥電話給席佳宜。這通電話可輕鬆多了,我蹺起二郎腿往後靠,讓屁股下的四腳椅隻剩兩腳觸地,靜靜等著她把手機接起來。


    “喂!妳好,本電話現在無人接聽,有什麽屁事,快點給妳姑奶奶留下來。”席佳宜說。


    她心情好像不錯的樣子,我笑著說:“席佳宜啊!跟妳說一個好消息。”


    少女嘖了幾聲,答道:“哦,對了,不要對電話答錄機裏邊的語音進行質問,它不會迴答妳的。”


    “也好。”我繼續說道:“是明天下午讀書會的事。我又約了伊東華……同學,想說跟妳講一聲。”仔細想想,這對她而言不算是什麽好消息吧!


    “……哦……哼……我就覺得奇怪。哼。原來如此!”她沈默了一陣,語氣突然轉為冷淡地說道。


    我冷笑了幾聲,說:“不是電話答錄機的語音嗎?怎麽迴答了呢!啊,也該跟李誌逢說一聲吧!妳說還是我說?”


    席佳宜有氣無力地答道:“廢話,妳自己去說,再──見。”


    電話很幹脆的掛了。真怪,誰又惹她了,亂掃興的。我再撥了李誌逢的號碼,他的反應就正常得多,又隨便跟他哈拉了兩句,便掛上了電話。


    “下來吃水果!”老媽的叫聲從樓下傳來,我答應著,以雀躍的步伐下了樓。


    老媽不等我問,就說:“地上的橘子,自己剝。”又問道:“怎麽啦?心情好像很不錯。”


    “對啊!我心情很好!”


    “唷!是‘語言學習機’,好玩嗎?”


    “哪裏!隻用了半個小時。”童叟無欺,絕非虛假。


    “那幹嘛心情那麽好?”


    “就是心情好嘛!”


    我當然心情好啊!好得差點想跳起舞來,嘴裏已經哼著“妳快樂嗎我很快樂讓妳爸爸扭一下媽媽一起跳跳隻有我最搖擺……”又抽空說道:“對了老媽,我明天下午要跟席佳宜去台北念書,午餐請早點幫我弄好,謝謝!”


    “哦!”


    也算是樂極生悲的一種,當天晚上興奮得睡不著,就偷喝老爸的陳高,想說他常用這東西助眠,應該有效,結果第二天頭痛得要命。幸好約的時間是下午一點,我雖然沒吃午飯,依然能強打起精神,不致於東倒西歪地出了家門。


    這是──這將是第一次當麵用“伊東華”這樣的稱唿來稱唿她呢!想到這裏不由自主地心慌意亂了起來。等到出了善搗寺捷運站,想到馬上就要跟她打照麵,就又更加緊張了。


    “妳在幹嘛呀?楊顛峰!”我不由得對自己說道:“隻不過是打聲招唿而已,就像平常一樣就好啦!揚起手來,說句‘伊東華同學早安’……”善搗寺前的人行道行人稀疏,叫出她的名字應該沒有招人側目之虞。


    ──不對!不是伊東華同學!我看我真的糟了。默念了幾遍“伊東華早安”,越念越沒把握,越念越覺得很不順口。等一下她到了的時候,要是我連打聲招唿都結結巴巴,這樣不是很難看嗎?


    冷靜,我現在要冷靜一點。對了,我對席佳宜也是直接叫名字,那麽把向她打招唿的語氣直接代換一下人名說出來不就行了!我是怎麽跟席佳宜打招唿的呢?……奇怪,一時之間居然想不出來……更糟的是,我居然已經看見伊東華同學的身影帶著微笑從附近的人行道接近了!


    我先揚起了手,可是還沒有出聲。要什麽時候出聲呢?對了,陳姍妮有句歌詞好像是“在距離三公尺的位置向妳打招唿”,所以等她接近到三公尺之內再打招唿就行了。可是,可是三公尺是多長啊!完了,我從來沒做過目測三公尺這個距離的練習啊!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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