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顛峰呆呆地凝視著手中的“台林號外”,那兒有張身著台林高中製服的伊東華美麗側寫。全\本//小\說//網雖然隻是一個小小的“校花”稱謂,卻把相片中的女孩和平凡無奇的普通高中男生天壤般地分隔開來。


    “喂喂,妳發什麽呆?這點事早該在妳的意料當中才對吧!”沙百州學長續說:“沒辦法就要趕快想辦法啊!自己想不出就叫別人幫忙想啊!”


    楊顛峰苦惱著說:“那,學長也來幫忙想吧!啊!對了──如果學長打算在短時間內追求李黛容學姊,會怎麽著手?”


    沙百州紅著臉──本來就因為喝酒的關係變紅──大吼道:“我為什麽要追她!”


    “隻是例子。”楊顛峰聳聳肩答道。


    沙百州又抱怨了幾句,才說:“……嗯,我會考慮接送她上下學。哦,不過,這是因為我騎摩托車。妳還不到考駕照的年紀,想騎也不能騎;而且,這也算不上是非常手段。”


    “陪她上下學啊……”楊顛峰考慮了起來。能和伊東華一起上下學固然是很快樂的事,不過實行起來的難度呢?


    “……對了!”沙百州猛拍楊顛峰的肩膀──楊顛峰有了防備及時卸掉了不少力道,不然少不了又要痛好一陣子──說道:“我們還是用老套吧!”


    “老套?”


    “英雄救美。”


    楊顛峰沈默了一陣子,艱難地啟齒道:“學長,妳是說──找幾個朋友扮成流氓在路上找她的麻煩,然後堂堂登場把壞人擊退。”


    沙百州露出牙齒笑著說:“曆久不衰的好辦法吧!”他看了看手表,揮著手喊道:“喂!開始收了!”


    拳擊社員們應了一聲,懶洋洋但不失效率地開始收拾杯盤狼藉的迎新會場。楊顛峰一邊幫忙著,一邊忍不住暗自打算:“雖然‘英雄救美’有點荒唐,不過上下學接送倒是個好辦法。首先,無論是這兩個方法中的哪一種,都需要知道伊東華的上下學路線。”


    既然已經有了目的,楊顛峰的心中就篤定了許多。而對於既定目標的達陣,他向來不喜歡拐彎抹角的方式。


    放學的鍾聲響起。最後一堂課的老師剛走出教室,早已收好書包的楊顛峰已經迫不及待地到了左邊的鄰座前,說道:“伊東華同學,一起迴去吧!”


    “……?”伊東華﹝苗?﹞隻是皺著眉頭望著他,一言不發。


    “如果妳還有什麽事,我等妳。”楊顛峰明知她的眼神是在詢問,但隻說了這些。


    “……沒事,那就一起走段路吧!”伊東華冷冷地說,慢條斯理的收拾好書包,步出了教室。


    楊顛峰隻是一言不發地跟在她後頭。兩人好像在比拚耐性似地,誰也沒有說話。


    伊東華終於“認輸”,忍不住問了:“妳是不是想知道什麽事?”


    “是啊!”


    “妳不是答應過不再問的?”


    “我想知道的事情,和那個公主頭的十二歲小女孩沒有任何關係。”


    聽到這句話,伊東華嬌軀微顫,又沈默了下去。


    她走進捷運站後,打開某個寄物櫃提出一隻手提袋,帶著手提袋進了化妝室。楊顛峰在不遠處等待,沒想到不到一分鍾一個帶著粗框眼鏡的半長發少婦就出來了。


    “那是伊東華g她換衣服好快!或者那是另一個?”楊顛峰完全被弄糊塗了。無論如何那隻手提袋是不會認錯的,他隻好跟了上去。


    兩人依然一前一後地走著,停在某個月台候車。伊東華又開口了:“妳家也是這個方向?”


    “不是。”楊顛峰答道。


    “那妳還不問,要等到什麽時候?”伊東華困惑地說。


    “我隻說我想知道某些事,可是那並不表示我要問妳啊!”楊顛峰心不在焉地說。他在想現在身邊的女孩到底是誰的問題。


    伊東華顯然對這樣的答覆很不滿,不過她含嗔的臉兒仍然這麽好看。幾分鍾後電車來了,伊東華上了車,哪知道楊顛峰也跟了上來。


    “……妳,妳到底想幹什麽啊!”伊東華好氣又好笑地問道。


    “我一開始就說了,我想知道一些事情啊?”楊顛峰莫名其妙地答道。


    伊東華才覺得莫名其妙:“妳想知道事情,又不問我,那跟著我做什麽?”


    “跟著妳自然就知道了啊!”楊顛峰說:“我是想知道妳家在哪裏啊!”


    伊東華差點沒摔倒。“小心點,雖然捷運比火車穩多了,還是要扶好。”楊顛峰殷勤地說。


    “妳……妳知道我家在哪裏要幹嘛!”伊東華板著臉責問道。


    “這我還在考慮。”楊顛峰認真地迴答道:“例如說,可以接送妳上下學。”


    “……我可沒有答應。”伊東華說。


    “那當然囉!我又還沒問。”楊顛峰說。


    “……”伊東華猶豫了好久,才說:“妳白費力氣了,妳連問都沒問,怎麽知道我今天會直接迴家?事實上,我今天的確不打算直接迴家,還要先去另一個地方,而且不希望妳跟來。”


    “……哦。”楊顛峰垂下頭泄氣地說。


    門開了,伊東華匆匆地下了車,楊顛峰也跟著她下來。可是走近捷運站出口處時,伊東華卻停步轉過了身來,說:


    “妳到這裏來沒別的事的話,就不要出站了,浪費錢。直接到對麵坐迴去吧!”


    “我確實有點別的事。”楊顛峰抓抓頭說:“這裏我不熟,附近有沒有書店?”


    伊東華默然地瞧了他幾秒鍾,突然難得地輕輕笑了起來。


    “……沒有。”她低聲說:“不過妳明天晚上九點鍾可以到崇慶南路三段x巷x號去,順路可以買買書。不去也沒關係。”


    她轉身刷票出了捷運站。楊顛峰茫然站著,把剛剛的話在心裏重複了幾遍牢牢記住,便迴頭坐上迴程的電車。


    在這個時段裏,不管是平時就很熱門的路線、或是平時較為冷清的路線──隻是台灣的捷運,還沒能有任何一條是建在真正冷清的路線上──都不約而同地擠了滿滿一車廂的人;在這樣的車廂中罰站畢竟不是舒服的,這可以從滿滿的人們臉上幾乎都沒有笑容這點上察覺。


    有兩類人例外。其中之一是不寂寞的人,很少有人會在談笑風生時還能板著一張臉吧?寂寞傷人之深,是不寂寞的人無從想像的;相對的,不寂寞的幸福正是上帝慈悲賜下的恩典──如果祂的確是唯一的,祂自己顯然並沒有這種福份。


    但另一種人卻是旁若無人,隻顧著傻笑的人,他們自然無暇體會捷運車廂中人擠人的折騰之處;旁人見了他們的傻笑或許有點惡心,甚至有點毛骨悚然;可是他自己連臉上的表情都無法控製,又怎麽可能有餘力顧及他人的感受?然而,這也是有福氣的人,就算他們現在身邊空無一物,他們的心靈想必是富裕充實的。


    “明天晚上九點鍾的崇慶南路三段x巷x號到底會發生什麽事?”楊顛峰邊傻笑邊想著:“現在一定是我最幸福的時刻,因為到了明晚九點,發生的事情或許沒有我所期待的那麽有趣呢!”


    因為心情愉快,第二天早上楊顛峰居然在四點五十五分就自然醒了過來,而且覺得神清氣爽、全然沒有愛睏的感覺。他精神抖擻地拿起鞭子和秘笈到了屋頂上,先迴頭練了前麵幾招,尤其反覆使了幾次尚未熟練的“三陽開泰”,便開始嚐試新招。


    這一招是先在胸口舞起一個鞭圈蓄勢,再以各種不同角度快速地連擊數下。筆記上說明了剛開始以三下為限,到熟練之後可試著提高,正常人練到七、八下已是極限,但自然有“傳說中的高手”可以連擊數十下。


    “要真能辦到,還真是‘漫天鞭影往對手狂灑而去’。”楊顛峰喃喃自語道:“這招可叫做‘心花怒放’。中國字還真奧妙,‘怒’明明就是‘怒’,‘心花怒放’這種詞卻偏是用來形容喜出望外。”


    他反覆演練了幾迴,當然是老老實實地隻抽三鞭。不一會兒,心念一動收手轉頭望去──在鄰家屋頂瞪大眼睛瞧著的,不是席佳宜又是誰?


    “妳真的在練啊!”席佳宜趴在不到腰際高的隔牆上,睡眼惺忪地說:“我還有點不相信呢!”


    “好啦,現在妳相信啦!”楊顛峰得意洋洋地手插著腰說。


    “……慰勞。”席佳宜拿出一保特瓶的開水。


    “放著吧!就放在牆上。”楊顛峰拿起了替代鞭子的電線說道。


    席佳宜不疑有他,還以為楊顛峰隻是打算待會兒再喝,還要練幾手,就放下開水退了幾步說:“妳練妳的吧!我再去眯一下……”沒想到楊顛峰右臂一振,電線唿嘯而來!


    女孩還來不及嚇到,電線已經把一公斤以上的八分滿保特瓶席卷而去。楊顛峰接下水瓶便立刻仰首灌了幾口,再望望驚呆的席佳宜,得意地說:“這招叫‘龍卷殘雲’,帥吧?妳可以再羨慕我一點啊!如果妳也要練我是可以借妳看,隻怕妳就算想練也心有餘力不足呢!”


    他又喝了一口,把水瓶放在附近的牆腳,才發覺席佳宜的神情有異。


    “怎麽了?”楊顛峰問道。


    “……妳練了多久?”席佳宜茫然問道。


    “不出兩星期吧!怎麽了?”楊顛峰反問道。


    席佳宜結結巴巴地說:“這……這也是改造的功效嗎?正常人就算練兩個月,也不見得能練到這種地步,妳自己竟然不覺得奇怪啊!”


    楊顛峰聽了也頗有同感,凝視著雙手說:“應該是吧!或許我現在已經很厲害了,嘿嘿。”


    他們當然不可能知道楊顛峰實際上真的已經練了兩個月。


    “……唿……”席佳宜說:“我是不是應該多多提醒妳注意自己不是正常人呢?”


    “……還是不要好了。”楊顛峰懊惱地說:“我至少還想當半年的普通人,反正揮揮電線總不會引起第三次衝擊,沒什麽大不了的。”


    這日一整天伊東華﹝苗?﹞還是對楊顛峰愛理不理的模樣,楊顛峰也沒有放在心上,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傻笑上。


    好不容易捱到放學,楊顛峰先搭著捷運到了市中心區崇慶南路──有名的書店街。他的目標有兩個:地圖──用來找合適的練功地點;還有氣功心法書。


    地圖冊很容易買到,武學的書就沒有這麽簡單。台灣書店裏的武學書籍,大概都隻堆在大型書局的冷清角落。書通常並不新,甚至有四、五0年代武打電影正流行時趕熱潮出的騙錢書。就算不是,出書的ㄨㄨ傳人、ㄨㄨ國術館等等,或許在武學上真有兩把刷子,可惜在書籍編排上鐵定是大外行,真要照著這種顛三倒四的書來練,實在不是輕鬆的事。


    “……看來像武俠小說裏那樣撿到秘笈突然練成絕世武功的事情,都是胡吹。”楊顛峰自言自語道:“俗話說‘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雖然是強調自己得要下苦工去練,那‘師父領進門’的功課也是少不了的。”


    他想起前日拳擊社迎新時的那個學長,本來想跟他打聽真正練出門道的氣功師父可以在哪裏找到,有事插進來之後就忘了。最後,楊顛峰看看表,什麽氣功心法書都沒買便離開了書局。


    時候還早。楊顛峰慢慢地往崇慶南路三段的方向散步過去。早去是為了怕自己沒找到地點,但那地方並不難找。門牌對上眼後抬頭一看,那地址的所在是一棟包含雜七雜八各類公司都有的普通市區大廈。


    少年的目光在大廈的各層樓招牌上搜尋著。顯而易見的是,無論是這棟大樓的哪一層都絕沒有錄音室或廣播電台之類的地方。如果伊東華來這裏不是為了工作,那是為了什麽?


    如果不是因為伊東華會到這裏來,不管是姊姊還是妹妹,她告訴楊顛峰這個時間地點又是為了什麽?


    楊顛峰看了看手表,離九點還有十分鍾左右。“她大概不會扮成平時的樣子!”想到這一點,他開始注意每個離開大廈的人,反正也沒有多少人走出大廈。


    伊東華出來了。她的頭上綁著整塊布做為發箍,還有流蘇垂在耳際,又是另一種味道的打扮,發飾的顯眼反而容易讓人忽略她的長相。


    附近人還不少,楊顛峰不敢叫出她的名字,隻是走近了她揚起手來:“嗨……”


    “……”伊東華眨了眨眼睛,輕輕地笑著說:“……來接我?”


    “對啊!”


    “……那我們一起走到捷運站吧!”伊東華若有所思地說。


    楊顛峰恍然大悟:“捷運站。這裏離公車站很近,但是離捷運站就有好一段距離,還得經過一些偏僻的街道。”


    兩人並肩走在台北夜街頭的人行道上,像這樣並肩走著是第二次了。楊顛峰注意到伊東華欲言又止,便問:“什麽事?”


    “沒什麽。”伊東華欣然答道:“明知道答案隻有一種可能性的事,忍不住還是要問清楚似乎有點做作。”


    “那我先問吧!”楊顛峰笑著說:“我不知道妳來這裏幹嘛!可以告訴我嗎?”


    伊東華掠了一下頭發,微笑著說:“這當然不是什麽秘密。我說過我明年初就要出國的事情吧?出了國當然也要轉學。其實我的外文很差,所以要去補習一下。”


    “啊!”楊顛峰靈機一動,叫道:“妳在英文考卷上寫的是聖卡布理空語?”


    “咦?”伊東華驚喜的說:“沒錯。妳的聯想力真強!”


    楊顛峰大剌剌地說:“是嗎?在我的各項本領中,聯想力算是最次的一項。”


    伊東華又被逗笑了。能看見伊東華的笑容,叫楊顛峰做牛做馬也願意。


    兩人在公園門口停步。“要進去嗎?”楊顛峰問道:“穿過公園會比較快。”


    “嗯。”伊東華輕輕地點了頭:“我本來是打算繞路的,可是妳都來接我了。”


    兩人走進公園當中。“如果是日本漫畫的話,這種時間並肩走進公園的少年少女,一定會被公園裏一對對的愛侶刺激得臉紅心跳,可惜台灣沒有這種好事。”楊顛峰胡思亂想著:“光被蚊子咬都來不及了,哪有閑情談情說愛。”


    “妳呢?”伊東華問道。


    “我什麽?”少年反問。


    “妳也要出國,妳的外文應該也……”伊東華試探性地問道。


    伊東華是不是有點懷疑楊顛峰並不是真的要在次年初出國,所以以言語試探,不得而知;至少楊顛峰當時完全沒想到這種可能,聽到這話居然跳了起來。


    這把伊東華嚇了一跳:“……怎,怎麽了?”


    “天啊!難不成銀河法庭特殊教育學校會用史烏基猶語上課?我居然完全沒留意這迴事!”楊顛峰想。他迴過神來看見伊東華正呆望著自己等待答覆,隻好艱難地開口胡扯:“呃……妳看不看科幻小說?在科幻小說之中……”


    “我不怎麽看,苗倒是很喜歡。”伊東華笑著說。


    “……噢。總之,科幻小說中有一種叫‘學習機’的東西,可以讓人在短時間內學會本來需要經過長久學習的東西。”楊顛峰說:“可是怎麽沒有人想過,這東西用多了其實對人們是有害的!就算副作用不大,如果隻能讓人得到‘別人的學習曆程’,也算是很嚴重的事了,因為每個人都應該擁有自我的。”他夾雜了雅露拉的話,雜七雜八扯了一堆。


    “所以呢?”他成功地把伊東華弄糊塗了。


    “所以,所以啊!我發現自己還不確定我要上的學校是不是用我學的外文上課,得先問問看。”楊顛峰苦笑著答道:“我打個電話?”


    “請。”伊東華甜笑著說。


    “幫我接施蒂萊?”楊顛峰拿起行動電話,自然不用自己播號。


    “喂?”電話那頭施蒂萊的聲音還是一樣清爽:“真難得是由妳打來,我還以為隻有我會打去。”


    “講這樣!”楊顛峰說:“其實我是有事想問妳。”


    “我知道。”施蒂萊酸溜溜地說:“沒事妳也不會想打電話找我。”


    “真是的,怎麽又一個愛吃醋的。”楊顛峰心中念著繼續說道:“我是要問妳銀河法庭的特殊教育學校是用什麽語言上課,總不可能是中文或史烏基猶語。”


    施蒂萊猶豫了一秒鍾,肯定地說:“當然不可能。”


    楊顛峰的心直往下沈,自言自語道:“那怎麽辦?”


    “過兩天銀河法庭的代表就會跟護衛艦一起抵達,到時候再向她問問吧!”施蒂萊欣然說:“妳要是嫌學語言麻煩,當然可以用學習機……”


    “謝謝,但我不想用,我寧願自己慢慢學。”楊顛峰截口道。


    “隨便妳。”施蒂萊早習慣了他的脾氣,毫不介意地說:“總之妳至少還得來可埃斯一次,到時候再商量吧!”


    “是不是用什麽‘銀河通用語’之類的語言?”楊顛峰問道。


    “哪有這種語言!”施蒂萊笑了幾聲。


    楊顛峰掛上電話後,伊東華眨了眨眼,問道:“施蒂萊是誰?”


    她沒聽懂剛剛電話的內容,因為楊顛峰刻意用史烏基猶語跟施蒂萊交談。不過施蒂萊是人名的事情一開始伊東華就聽到了,不過楊顛峰沒想到她會問。


    “誰啊……”楊顛峰抓著頭說:“怎麽解釋?說職稱的話應該是某某副官或什麽次長之類的,我也不清楚,不過我隻把她當成外星人。”


    伊東華不由得又被逗得笑了,問道:“可是聽她聲音還很年輕呢!”


    楊顛峰忙轉移話題,說:“我可以送妳到家嗎?”


    “……”伊東華的笑容變淺了一點:“不可以。”


    “我就知道。”楊顛峰誇張的歎了一口氣,又說:“不過,如果以後都可以這樣在補習後跟妳走一段路,也夠幸福了。我能有這樣的榮幸嗎?”


    “……不會太麻煩妳嗎?”伊東華的表情有些微妙:“妳家不在這個方向吧?既然不順路,又不可能放學先迴家再過來……這些時間不好運用吧?”


    “嘖嘖,妳別會錯意了。”楊顛峰搖著手指說:“妳以為我是一片好心要保護妳,所以來陪妳走這段路,那就大錯特錯了!我之所以會來,純粹隻是為了自己;因為我覺得自己跟妳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很快樂。”


    伊東華低下頭來掩飾微紅的雙頰,說:“我補習的時間是每星期一、三、五晚上。妳方便的話就來吧!隻是偶爾來也沒關係;而妳不來我也不會等妳的。”


    “耶!”楊顛峰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攘臂歡唿,又讓伊東華的臉更抬不起來了。


    “……那?”伊東華低聲問道:“妳隻是想送我迴家?還是有別的理由很想知道我住在哪裏?”伊東華這樣問是不是有意試探,因為她還不信任楊顛峰是否真的已經放棄刺探她和妹妹的秘密,連伊東華自己也不清楚。


    “沒有啊?”楊顛峰依然完全沒發覺,說:“與其說想知道妳家在哪,妳的迴家路徑對我來說或許更有用。”


    伊東華眨了眨眼睛,困惑地說:“有什麽用?”


    “在我策劃追求妳的戰術的時候,曾經考慮過一個很老套的計謀。”楊顛峰慢條斯理地說:“找幾個朋友扮成流氓,在妳迴家的路上把妳攔住……”


    “哈啊?”


    “……然後我從天而降,英勇神武地一拳一個把他們擊退!這就是顛峰莎士比亞二世的劇本一號。”


    伊東華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聲掩著嘴笑出聲來。楊顛峰雖然不好意思一直盯著她看,卻恨不得把她的笑容刻在腦中。


    “非常不好意思?”有三個大漢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路中間,擋住兩人:“打擾兩位了,其實我們就是流氓,看也看得出來吧!”


    璧人和身邊的雜魚──或勉強說一對璧人──楞在路上。半晌伊東華才轉頭問道:“妳的朋友?”


    楊顛峰像剛爬出池塘的落水狗般,“啪啪啪”地猛搖著頭。


    “在偏僻的公園是常有的事,總而言之,我們是要錢。”中間的一個前進了一步,伸手說道:“拿出來吧!”


    “……哦。”楊顛峰自然進了一步,把伊東華護在身後。他掏出了錢包,打開一看才發現裏邊隻有五十塊。


    他拿起五十塊望望流氓的頭子,從他的眼神中得到了明顯的否定答覆,無奈地迴頭對伊東華說:“我帶的錢不夠,怎麽辦?”


    “怎麽辦?”伊東華苦笑著說。


    “借我錢。”楊顛峰說。


    伊東華繃著一張俏臉說:“為什麽我要白借妳錢?我要收利息。”


    “別這樣嘛!好朋友之間說什麽利息。”換楊顛峰苦笑了:“我請客還妳。一杯珍珠奶茶?”


    “怎麽這麽小氣!”


    “不然妳自己說要什麽?”


    伊東華笑著說:“那,我要草莓奶昔和香蕉船!”


    “妳們夠了沒!”為首的流氓大吼道:“快點掏錢!”


    “哇哈哈哈哈哈哈!”後麵的一個流氓卻忍不出捧著肚子笑了起來。


    “笑什麽?”帶頭的迴首問道。


    那大笑的流氓忍住笑,說:“水穀直樹短篇集,老大,他們在演漫畫橋段……”


    “哈哈!”楊顛峰大喜道:“原來妳也看過!”


    領頭的流氓快要氣炸了,猛然迴首吼道:“他可以笑,妳笑個屁!”伸手就要推楊顛峰。


    碰!


    還沒碰到楊顛峰的身體,少年的左拳已經照麵轟在他的臉上。


    那流氓很壯,晃了兩下被後邊的兩人扶住,沒有倒地。


    “哎呀!”伊東華懊惱地說:“我不喜歡暴力。”


    “小子妳不想混了!”三個流氓並肩齜牙咧嘴地逼了過來。楊顛峰退了好幾步,擺開架式好整以暇地說:“我又沒說不付錢,妳幹嘛亂碰我?”


    伊東華早已知機躲到不遠處。


    雙方正一觸即發的當口,那三個流氓身後卻響起了一個聲音:“慢著!”


    聲音雖然年輕,可是自有一股教人不得不尊重的威嚴流露。為首的流氓聞聲楞了一楞,迴頭恭敬地說道:“大仔?”


    “這裏是怎麽樣?”一個矮小的身影從陰暗的角落漸近漸現,並開口問道。他的襯衫胸口印著大大豎起的中指,和藝術字體的兩個英文字母“fu”。


    “這個白目的家夥不繳錢還動手打人!”另一個流氓指指楊顛峰說道。


    等到那矮子接近到讓人可以分辨的臉孔時,楊顛峰發覺他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見過。


    矮子盯著楊顛峰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出來,對流氓說:“妳不認識他?”


    “……呃,是大仔的朋友?”流氓恭敬地說。


    “沒什麽交情,還打過架。”矮子說:“我想還是跟妳說一聲好了,他那時挨了我全力一拳後,不到一分鍾就沒事一樣的站起來。如果妳跟他收得到錢,那表示妳最近進步不少。”


    “……啊!”三個流氓各自後退了一步,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楊顛峰。


    “記住這家夥的臉。”矮子指指楊顛峰,對流氓說:“台林高中拳擊社的……某人。記得了?”


    “記得了,記得了!”流氓們立刻堆滿了笑容,拱手對楊顛峰說:“打擾了,不好意思,以後請盡量利用本公園,保證不會有人打擾,否則可以找我三兄弟說話。我們先走了。”


    三個人很幹脆地迴頭跑了。伊東華滿臉困惑地望著楊顛峰,哪知他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楊顛峰自然也拱手對那矮子說道:“多謝相助,妳是──新生友誼賽那天,浦西高中的拳手……”


    “別客氣,我叫巫厚德。”矮子答道。


    “我叫楊顛峰。”


    矮子聽到這姓名隻是一愣,並沒有笑,抓抓頭說:“幸好我不知道妳的名字,要是我說了出來,他們三個可能有人會倒楣。”


    “妳好,我叫伊東華,謝謝妳的幫助。為什麽他們會倒楣?”伊東華問道。


    楊顛峰解釋道:“那流氓之中可能有人會笑,然後會挨我打。”


    “妳是不是跟某個明星同名同姓?真巧。”矮子對伊東華說完,轉向楊顛峰問道:“妳馬子?”


    “現在還隻是同學。”楊顛峰說。


    “哦,加油,不打擾了。”矮子轉身就想離開,襯衫的背後印著大大的米田共和藝術字形的“bs”。


    楊顛峰靈機一動,連忙叫道:“請留步!”


    “哈啊?”矮子迴頭了。


    “呃……我猜,妳練過氣功?”楊顛峰問道。


    名叫巫厚德的矮少年顯然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種問題,有點訝異。其實楊顛峰自己何嚐不驚訝。


    “……不要讓美女在這裏喂蚊子。”巫厚德聳聳肩說:“要聊的話,等一下再過來。妳或許隻是送她到捷運站?到時我應該還在這裏。”這次他再迴頭,就沒有被任何人叫住了。


    楊顛峰還在發呆,伊東華已經欣然說道:“不遠了,我自己走也可以。”


    “不不,走吧!”少年連忙搖搖手,再比了個“請動身”的手勢。


    “妳跟他在哪裏認識的?”伊東華好奇的問。


    “拳擊場上。”楊顛峰說:“前幾天有一場新生交誼賽?”


    伊東華“哦”了一聲,眨眨眼又問:“他……是幫派份子?”


    “不知道。”楊顛峰聳聳肩說:“看樣子,就算不是幫派份子,也是跟他們老大有交情的人。”


    “妳想問他什麽?”伊東華若有所思地說:“和這種人扯上關係不好吧?”


    “哦,我會小心,謝謝。”楊顛峰笑著說:“我隻是想練氣功而已。”


    伊東華顯得有點訝異,但是沒有再說什麽。捷運站到了。


    “星期一見!”楊顛峰揮著手說。


    在票口後停下腳步,轉身擺了擺手,伊東華嘴唇微動好像還想說些什麽。不過最後她隻留下了一個微笑,便迴頭消失在捷運站向下的電扶梯中。


    楊顛峰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才動身,不過一旦動身,就是三步並兩步地衝迴公園去。到了方才遇上流氓的地方,他臉不紅氣不喘地緩下腳步,四下張望。


    “在這裏。”不遠處傳來了巫厚德的聲音。


    繞過了一個小池塘走進另一條公園小徑,巫厚德就坐在路邊的木板椅上招手。楊顛峰在他身邊坐下,隨便找了個話題道:“怎麽坐在水邊,蚊子不是更多嗎?”


    “這是常見的誤會。”巫厚德平淡地說:“如果池裏不是死水,有植物、魚、青蛙等等,那麽孑孓很難生存,池邊的蚊子自然也不多。別說缺乏天敵的植物堆,就算是空無一物的角落,那兒的蚊子也比池邊還要兇狠。另外,就算已經用了防蚊液,待在暗處又比亮處要好很多。”


    “妳……之所以這麽清楚,就是因為常來公園囉!”楊顛峰笑著說:“是不是到這裏來練功夫?”


    “不完全是,”巫厚德沈默了一陣,才笑著說:“其實妳這麽做不太好。”


    “什麽這麽做?”


    “把我叫住。”巫厚德說:“女孩子不會喜歡和幫派份子有交情的男孩吧!”


    楊顛峰抓著頭說:“妳是幫派分子嗎?”


    “嚴格說起來不是。”巫厚德學著他抓著頭說:“但是在一般人眼裏已經算是了。我和他們幫主是老交情。”


    “那不就好了!”楊顛峰笑著說:“一時之間我想不到該怎麽辦啊!迴頭跟她解釋一下就行了。如果妳就這樣轉身跑掉,再要找妳大概會花一番功夫。”


    “妳可以問我電話就好啦!”巫厚德掏出了手機,觀察楊顛峰的反應。


    楊顛峰看見這v3688+的手機,一點反應也沒有,如果是席佳宜,反應隻怕大不相同;隻是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欣然說道:“那,我們交換電話號碼吧!”


    在兩人各自輸入號碼的同時──楊顛峰隻是做做樣子──巫厚德忍不住多望了那陌生的手機幾眼,然後,他收起手機問道:“該說明妳的來意了。”


    “妳一定有練過內功吧?我隻聽說過妳在全國柔道大賽當中得過名,妳的中國功夫本領又是哪裏學來的?”楊顛峰一口氣問道。


    巫厚德又沈默了一陣,才答道:“嗯……怎麽說?我學的是形意拳,從小跟我家附近一個老兵學來的。有近似氣功修練的動作是沒錯,不過看起來和一般健身操絕沒什麽兩樣。”


    “既然能讓妳練到沒幾個人挨得住妳一拳,那就絕不是和一般健身操沒兩樣。”楊顛峰大喜過望地說:“能不能教我?”


    巫厚德翻了個白眼,答道:“我這把年紀雖然已經不小,收徒弟恐怕還嫌早。”


    “那……”楊顛峰苦惱了半天,雙眼一亮,道:“……嗯!這樣吧!我也告訴妳一套鞭法做為交換切磋。傳統武學因為‘留一手’的不良風氣而幾乎軼失殆盡了,我們後人更要無私地將之發揚光大才是。”其實他那套鞭法既不是中國傳統武學,應該連地球的武學都算不上,所以這話讓楊顛峰自己笑了起來。


    巫厚德冷淡地答道:“又不是老東西留下來就好,屎過了幾百年還是屎,花大量時間精力盲目保護‘古跡’的人是呆子。如果傳統武術的唯一價值就是提高暴力的使用效率,那就讓它這樣消失也罷!”


    “我不認為武術的存在價值這麽單純!”楊顛峰理直氣壯地說:“雖然我還不能很確切地說出它的價值。難道妳不是這麽認為?”


    巫厚德攤攤手笑著說:“也罷!談這個問題對這個年紀的我們來說,的確高調了點。”他突然站起身,轉頭說:“下星期一晚上再過來?”


    “……啊?”楊顛峰馬上想起星期一、三、五的晚上要來接伊東華。


    “不……”巫厚德考慮了一會兒,說:“星期二晚上好了。晚上九點鍾準時到這裏來,我們決鬥。”


    楊顛峰驚訝地下巴差點要掉下來,跳起來說道:“決鬥!怎麽突然要決鬥?”


    “這次用妳的‘全力’吧!”巫厚德說著冷笑了一下:“打敗我,我就教妳練。”


    這樣意外的答覆讓楊顛峰呆了幾秒鍾,才連忙解釋道:“上次我也是盡全力打的!妳為什麽覺得我沒有盡力?”


    “難道妳沒有爭勝之心?”巫厚德指著楊顛峰不客氣地說:“妳也不算弱者,可是被我打敗後沒有一絲不甘心的表情,教我怎麽相信妳盡了全力?我又不是傻瓜。聽好,在什麽條件下我都不會輸,所以妳盡管製造出能讓妳獲勝的條件,知道了嗎?”


    “怎麽g”楊顛峰訝異地想:“真的嗎?……或許他說的沒錯。我被沙百州學長打敗時很不甘心,可是被他打敗的時候……我已經是烏德薩了。唉!可是我手上又沒藥丸──一時衝動就全丟掉了──就算真有藥丸,難道吞下去用瞬間移動和念動力跟他打?”


    他抬頭望著巫厚德。巫厚德的表情閃過了幾分怪訝之色,不過緊抿著的嘴唇還是帶著堅決。楊顛峰轉念一想:“對了,反正烏德薩的事他不可能知道,我也沒辦法使用烏德薩的力量,那就不用考慮了……相對的,我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麽觸動他心裏的疙瘩?”


    楊顛峰心念一轉,開口說:“武器也行嗎?”


    巫厚德顯然感到意外,不過還是冷笑著說:“如果我們生在武俠小說的時空背景中,有人精通白打、有人精通兵刃是天經地義之事,不管妳拿什麽武器,我可不覺得我的一雙肉掌吃了任何虧。”


    “那就用我拿手的鞭法跟妳較量。”楊顛峰正經八百地說:“不過不是普通的鞭子,是獨門的特殊兵刃,動輒會見血的喔!”


    “盡管拿來。”巫厚德自信滿滿地揚著眉毛說:“就這樣說定了,下星期二晚上九點。”


    巫厚德離去後,楊顛峰不由自主地熱血沸騰了起來。其實,或許他已經期待真的拿菱鞭和人動手過招很久了,隻是根本找不到對手。現在能遇見一個絕不會輕易被他擊中的高手,讓他有施展鞭術的機會,真是太理想了!


    在興奮緊張的心情當中,楊顛峰迴到了家,迴到自己的房間。他哪還有心情翻閱剛買的地圖冊去尋找練功地點,隨手把它往自己的書桌上一丟,便在床緣坐了下來。


    “要用鞭法和人戰鬥了!”他緊張興奮地想著:“在腦中模擬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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