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一切歸於安靜。


    他望著累極而昏睡的嬌顏,微微失神。


    他並非有意要將她逼到這種地步,隻是自昨晚起,心中就有一股悶火燒得他胸口泛疼,他用盡所有心思逼著她為他動心,也為他傷心,享受她因他而起的一切喜怒哀樂,可如今,他已經覺得有些東西在悄然起著變化,對他而言,這是太過陌生而危險的感覺。


    她太過美好,美好到讓他有時會忘記自己的初衷,再糾纏下去,他已無法再預料將來的事情,沒有勝算的賭注,他從來不下。


    也許,到了該了斷的時候。


    拿起電話撥通,他淡淡地開口:“若依,你前晚說的事情,我答應。”


    “這裏!”遠遠地,柳若依著一身白色洋裝,站在路邊揮手。


    葉聽風打了下方向盤,平穩地將車停在她身旁。


    柳若依一坐進車廂,一縷淡香彌漫開來。


    “什麽香水?”葉聽風掃了一眼她永遠無可挑剔的打扮,微笑著問。


    她笑了笑,說了個牌子。


    葉聽風挑眉看她,眼神促狹,“我說這味道怎麽這麽相似,原來是效仿某人的。”


    “也不全是,”柳若依微惱,“我有自己用其他香料混調,那個隻是基調。”


    “嗯。”某人嘴邊的笑意漸深,“你這個做法,中文有成語怎麽說?欲蓋彌彰,還是掩耳盜鈴?”


    “閉嘴!”淑女形象盡失,柳若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真的考慮好了?”


    “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葉聽風淡淡地迴道。


    柳若依語塞,隨即望著他,歎了口氣,“去買戒指。”


    “這兩枚我都喜歡,可惜這粉鑽的小了一號。”柳若依看著手中的兩隻戒指,愛不釋手。


    接待的經理一笑,然後向她和葉聽風解釋道:“這兩枚戒指都是新品發布會專門做展覽的,質地和式樣都很珍稀,如果沒有合理的價格我們甚至不賣,不適合顧客的話,我們也沒辦法。”


    葉聽風伸手掂起那枚小號的戒指,粉色碎鑽圍住中間那顆剔透的大粉鑽,正好形成一個心形,周圍和環身又密密麻麻地鑲滿銀鑽―確實是讓人心動的珍品。


    他的手指輕輕摩挲戒指小小的一環,腦海中想起一雙纖細嫩白的手―戴在她手上,應該是剛剛好。


    “算了,我還是要這個吧。替我包一下。”柳若依微微遺憾地將另一枚戒指交給經理,隨即看向沉默不語的葉聽風,“怎麽了?”


    他似乎是一驚,然後迴神,隨即從身上掏出錢包,拿了一張卡遞給經理。


    柳若依推開他的手,“不用,我自己買。”


    葉聽風一笑道:“哪有新娘自己買戒指的道理?難道你要我們各買各的?”


    柳若依搖頭,笑容有些苦澀,“我一直以為,結婚戒指一定要愛自己的那個人來買。聽風,我是你真心想要送婚戒的人嗎?”


    他愣住,過了一會兒,才默默地把卡收了迴來。


    走出店門,難得的好天氣,陽光燦爛。


    他望著街上的人來人往,腳步突然頓住。


    想起那天,他就是和冷歡這樣隔著街對望,她站在tiffany的店牌下麵,身影孤單,表情迷茫。


    就是那樣的她,讓他忍不住打了電話問候。


    然後她笑著問,葉老板需要買戒指嗎?本人自覺審美還算不錯,這就可以迴店裏幫你物色定做。


    又生氣地說,我情緒如何也不在你應該操心的範圍。


    那時候的冷歡多麽倔強,多麽驕傲,是他一點點地改變了她,讓她漸漸脆弱,漸漸失措。


    “聽風?”柳若依若有所思地望著他,“你今天有點怪。”


    他身體一僵,表情有些不自然,“哪裏怪?”


    “想什麽這麽入神?”柳若依微笑,目光中帶著探索,“你不是個容易走神的人。”


    他皺著眉拉開車門,“隻是有些累了。”


    和著清咖,冷歡目不轉睛地盯著熒屏上一個個畫麵―放的是王家衛的電影。忘了是誰說過,他的電影像入夜的爵士樂,切分音和著心跳,中間是即興的孤獨小調和前塵往事。在他的鏡頭裏,是一輪輪的生死循環、相聚分離、漂泊流落,未來曖昧不明,熱情欲望成空,失敗挫折伴隨―總是撕裂一些人們千方百計想要遺忘的傷口。


    品著咖啡沒有加糖的感覺,她的心裏忽然苦澀至極。這樣的電影,怕是隻有失意如她的人才會視若至寶吧。想起《墮落天使》裏那句台詞:“當你年輕的時候,以為什麽都有答案,可是老了的時候,你可能又覺得其實人生並沒有所謂的答案。”


    是嗎?


    為什麽現在的她就找不出答案?


    將薄毯拉緊一些,她蜷起身體,來抵禦一室冷清。


    “如果,我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一起走?”


    “這麽冷,為什麽不開暖氣?”


    低沉的聲音重合著,她一愣,燈光亮起的那一刻還未迴神,隻是呆呆地看著不知什麽時候已向她走來的葉聽風。


    “迴來了?”她笑,站起身,光潔的腳丫踩在雪白的地毯上,格外楚楚可憐。


    “不開燈,又這麽冷清,”他皺眉責怪,“我以為你沒來。”


    “看入神了沒在意……”她訕訕地笑,接過他手中的大衣。


    “文藝片。”他瞥了眼屏幕,很不屑地。


    “聽風。”她忍不住開口,嘴角彎起來,“我餓了。”


    “沒吃晚飯?”他猜測。


    “嗯。”她心虛地一笑,“光顧著偷跑上來了,你這又沒廚房。”


    她低頭,手指局促地玩著他的襯衫衣襟,他的心不由得一軟,“賭場的餐廳二十四小時開放,廚師也是五星飯店水準。”


    “我知道。”她咕噥,“可我怎麽跟他們說嘛,還不成眾矢之的了。”


    他瞪著她,有些惱火―連他都不在乎了,她還有必要這麽藏著掖著嗎?就這麽怕別人知道他們的關係?


    他捉住她的手,拉著她往外走。


    看到他在電梯裏按的數字,她正要開口,他嘲弄地一笑,不爽地打斷她,“你以為跟我去了趟倫敦,還有誰不知道?”


    她噘嘴,很鬱悶地選擇沉默,跟在他身後進了餐廳。


    坐下翻了翻菜單,便覺無數道目光在偷偷地注目著他們,等她一抬頭,又盡數收了迴去。


    好玩是吧?她抿嘴,臉上浮上一絲壞笑。


    “怎麽了?”葉聽風看見她合上菜單,有些疑惑。


    “你會做什麽?”她看著他,麵露期待。


    他一怔,隨即誠實地答道:“三明治。”


    果然―她在心裏歎了口氣。


    “好吧,我們吃三明治,”她望著他,“你做的三明治。”


    “開什麽玩笑?”他蹙眉,看著她格外認真的表情,“你確定?”


    她點頭,極其鄭重地。


    “你拿什麽來換?”他問,淺淺一笑。


    “身體。”她的迴答簡短而爽快,直擊要害。


    “難得你這麽大方,”他的目光灼熱起來,“我怎麽能不奉陪?”


    於是餐廳的顧客好奇地看著這兩個人進去,然後一群穿著白袍的廚師被趕了出來。


    “你確定五分鍾能行?”她的質疑換來他一記白眼。


    她很識相地閉嘴,然後看他在那裏手忙腳亂,有些想笑,卻打死也不敢笑。


    五分鍾後,她接過他遞來的三明治,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他盯著她的反應,心裏居然有些緊張。


    “還可以。”她評價,然後疑惑地望著他,“你沒放芝士?”


    他神情一僵,嘴硬道:“誰規定三明治一定要放芝士?”


    她不怕死地指著料理台上打開的小包裝袋,“可是你連芝士片都拿出來了,難道是用來看的?”


    話音剛落,她看見他臉色一黑,於是慌忙辯解道:“我就是說說,沒有芝士味道也很好……”


    她邊說邊再咬上一口,然後做肯德基廣告裏標準的陶醉狀。


    葉聽風氣結,他是瘋了才陪這個女人瞎攪和。他冷著臉,轉身走出廚房。


    留下冷歡在原地,笑得直打噎。


    多難得,他居然會為她親自下廚。


    手裏這個簡單的三明治,對她而言比任何山珍海味還要珍貴,還要美味。


    因為它意味著,他對她是在乎的。


    下班的時候,口袋裏傳來一陣震動。


    冷歡掏出電話,瞥了一眼屏幕:“九點二十,聖?喬治街電影院旁意大利餐廳見,喬。”


    她忍不住歎了口氣,時間地點都已經定好,這個人做事從來不問別人意見的麽?甚至連她路上要花的時間都算好,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分鍾。


    “點吧。”


    剛坐下來,李喬將菜單推到她麵前,難得地麵無表情。


    冷歡微微一笑,伸手指了幾個菜名。


    “說吧,怎麽想到請我吃飯了?”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請你吃飯一定要有理由的麽?”


    “ok,算我沒說。”冷歡自嘲地一笑―這個人今天吃火藥了。


    隻是他的反應有些太奇怪了,平時那麽活潑的一個人,今天卻格外安靜。


    直到她點的披薩上來,冷歡才鬆了口氣,尷尬的氣氛在熱氣騰騰的食物麵前稍微消散了一些。


    拿起刀叉,她開始專心對付這外國燒餅,一隻手卻突然伸了過來,搶走了她正欲下刀的一塊披薩。


    土匪―她愕然地抬起頭,“這是我點的。”


    他冷冷一笑,無視她的抗議,“連男人都願意和人分享,一塊披薩又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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