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淩看那騾車跟她平時乘坐的一般,騾子雖然健壯,皮毛卻有些黯淡;後麵的車也半新不舊,輪子有些泥,車棚上全是灰塵;車夫則是個中年男人,看麵相是個忠厚老實的,戴著個破帽子,身上的粗布衣服雖然幹淨,但邊沿都有些毛邊,顯然已穿了有些年頭了。


    看了看通往城裏的路,路上依然沒有騾車來,江淩正猶豫間,那車夫又道:“要不七文錢,您看好不好?”


    江淩倒不是為了這幾文錢。謹慎起見,平時她都隻乘這青山鎮那幾個臉熟的車夫的騾車。不過看這車夫和騾車的樣子,倒還真像是零陵城裏載客的,送了客迴城,順道沿途搭客,倒也正常;她又想著自己好歹會些武功,又有空間,這青天白日之下,也不可能這麽湊巧遇上壞人,心裏暗笑自己多疑,抬腳上了車。


    那車夫看她上車,大喜,笑道:“公子您坐好嘞駕~”


    騾子在他的驅趕下往前邁了兩步,正要起跑,卻聽後麵傳來叫聲:“你這車可是到城裏的?”


    江淩轉頭往車後一看,卻是兩個中年男女,婦人手臂上挽了一個包袱,跑得氣喘籲籲。


    車夫忙叫住騾子,轉頭叫道:“正是,十文一個,上車即走。”


    這車夫倒會坐地起價江淩暗笑,搖了搖頭。


    平時乘車就是這個價,那漢子二話不說,就想上車。婦人卻拉了丈夫一把,對車夫道:“八文錢,你要載咱們就乘,否則就算了。”


    “九文,不能再少了。”車夫此時倒是口氣硬了起來,不肯再降價。


    婦人不過是本著能省一文是一文的思想,順口講講價。此車不乘,還不知要等到何時才有車,就算有了車,也要等到坐滿了人才能走,這麽下來倒耽誤半天功夫;而且那些騾車十文車錢一文都不能少。所以這會兒也不堅持,喜滋滋地上了車。


    見了這番對答,江淩就更放了心。見那夫妻上來,往裏邊讓了讓。婦人先上了車,坐到了江淩旁邊,而漢子則坐在了婦人的對麵,車廂本就不寬敞,他倆這一坐下去,兩對膝蓋便把中間那條路堵死了。


    江淩倒也不在意——平日乘車,都是如此。那漢子沒坐到她身邊或者對麵,她覺得就已經很好了——無錢的窮人,許多方麵都隻得湊合,講究不了那麽多。


    騾車往前跑了一陣,那婦人卻開始嘰嘰咕咕地埋怨丈夫,說她自嫁給他,如何受窮,如何受苦,如何一年到頭伺候老的照顧小的,連娘家都不得迴……那漢子被自家婆娘煩得不行,板著臉吼了一聲:“日子過不了你就走,滾迴你母親家去”


    婦人呆了一呆,便抽抽泣泣地哭了起來。


    見到妻子滿臉委曲地在那兒哭,漢子看了一眼,歎了一口氣,高聲對外麵的車夫道:“車老板,城裏我們不去了。等一會兒,你往王家莊那路口進去一點,我夫妻倆在那兒下車。”


    “我這車可不去王家莊,你要下就在路邊下就好了。”車夫卻不答應。


    “車老板你通融一下,我婆娘的娘家在王家莊,往裏走還得走十幾裏路,我這婆娘身體又不好,走得遠就犯心口疼。你隻需往裏走一點點,我們就少走很多路。車錢我給你再加十文,你看如何?”


    “這……”車夫有些為難,“我倒是想賺你這十文錢,可那位公子是要進城的,我這車往裏走一點,就得耽誤人家的事。再說,我還得趕迴去再拉一次客呢。要走也隻能往裏走半裏路,可不能再遠了。”


    婦人聽了漢子的話,早已大喜,聞言趕忙對江淩道:“公子,我們不需要多遠,隻往裏再走一會兒就好。這車跑得快,耽誤不了多少功夫。我老娘病了,一直沒得迴去看她,今兒好不容易相公答應……公子你行行好,讓車夫往裏走一點吧?”


    說完看江淩猶豫,她又從頭上取下一根做工粗糙的銅簪子,道:“要不,公子的車費我來付好了。”


    漢子看了看這銅簪子,嘴角動了動,終於歎了口氣,沒有作聲。


    江淩方才猶豫,倒不是為了這個,她看了看外麵,道:“要不,我就在這兒下車,走路進城吧。你們讓這車夫送你們迴去好了。”


    婦人還沒答話,車夫就道:“那不行,我得趕迴城去,有一家老主顧說中午要雇車的。”


    婦人也訕訕地笑了笑:“我們也沒那麽多錢雇車,隻需往裏再走半裏路就好。”


    江淩無論去花市還是去酒樓,都不是急事,耽擱一會兒也沒啥,再想想在這灰塵飛揚的路上走了半小時,也是夠嗆,便點頭道:“行吧。車錢我自己付,這位大嫂不必擔心。”


    婦人大喜,連聲感謝。


    車夫見無異議,到了前麵路口,便往右拐去。


    路漸漸地顛簸起來,灰塵也越來越大。車夫在前麵趕著車,嘴裏嘟嘟噥噥不停地埋怨著。


    “這段路不好走,到了前麵就好了。”婦人陪著笑臉。


    果然,再往前走了一柱香,路漸漸平坦起來,車夫為了趕時間,把騾車駕的飛快。


    “再往裏走些,求您了,再往裏走些。”婦人看看路程差不多到半裏了,車夫作勢要停車,連聲哀求。


    車夫看來也是個心軟的,歎氣道:“好吧好吧。今天就當做件好事,給爹娘積德了。”說完,駕起騾車繼續往裏走。


    事已至此,江淩倒沒啥意見,任由騾車飛奔。


    看來這車夫所說的做件好事,是要把這對夫妻送迴娘家了,往裏走了三四裏路,都沒有停下的意思。夫妻倆麵露喜色,自然不會出聲提醒叫停。江淩看著路兩旁陌生的山丘溪澗和密集的樹,心裏開始有些不安起來,但還是耐下性子,沒有作聲。


    騾車又往裏走了四、五裏,江淩終於耐不住了,道:“車老板,咱們已往裏走了十裏路了,還是往迴返吧。”


    車夫猶豫了一會兒,嘴裏叫了一聲“籲~”,欲要把車停下來。卻不想那騾子不知為何,不但沒有停下,還發瘋似地往前狂奔。


    “不好了,騾子發瘋了,怎麽辦?怎麽辦?籲,籲……”車夫在前麵大喊大叫,騾子卻沒停下的跡象,順著路往前跑了一陣,便拐進了一條岔道上。


    “怎麽辦怎麽辦?”車夫急得聲音都變了。


    馬車這一猛跑,車廂裏搖晃得厲害,江淩扶著最裏麵的車壁還好,那婦人卻無處相扶,東歪西倒,最後一把抓住江淩的胳膊,極力保持身體的平衡。事急從權,江淩當然不會計較太多,任由她抓著,一麵迴頭看了看那漢子。


    那漢子有上車的把手扶著,坐得倒穩,見妻子抓著一個男人的胳膊,臉上也沒有半分不喜的表情。


    這樣往前又奔了兩三裏路,江淩感覺騾車已平穩下來了,對車夫道:“車老板,如何了?騾子是不是正常了?”


    “……可還是勒不住。”車夫在外麵氣極敗壞的叫道。


    “怎麽可能?”江淩雖然沒有駕過騾車,但前世跟著曾當過兵的老爺子,卻也騎過馬,時不時還喜歡到京城不遠的馬場去跑幾圈。以她的經驗,這樣勻速的前行,說明騾子並沒什麽異樣。看看外麵的風景,更是一片荒野。那婦人的手仍牢牢抓著江淩的胳膊,她和那漢子的表情,卻沒有半點驚慌與不安。


    江淩見狀,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大,又朝外叫道:“你再試試,不行把車速放慢些,我下車去幫你看看。”


    “籲籲……”車夫倒是聽話,連聲唿叫。可車仍繼續往前走,絲毫沒有慢下來。


    “這位大嫂,你把手鬆開,我去看看騾子。”江淩心裏警醒,欲要站起來。


    那婦人卻沒有鬆手,嘴裏道:“看小公子細皮女敕肉的,哪裏趕過騾子?且由車夫忙去,咱們安安穩穩地坐在車裏便好。”說完轉頭去看那漢子,“相公,你說是不是?”


    那漢子看了江淩一眼,鼻子裏“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江淩心裏的感覺愈發不妙,伸手去掰婦人的手:“這位大嫂,我看你還是去扶你相公的胳膊會比較妥當。”這句話夠毒,如果這婦人是正常的、知道廉恥,自然會忙不迭地鬆手。


    那婦人卻“咯咯咯”笑起來,抓住江淩胳膊的手握得更緊了,道:“嫂嫂我隻喜歡像公子這般斯文有禮的,可不喜歡那粗漢。”


    前麵這婦人對漢子畏畏縮縮,現在卻說出這樣的話,江淩哪裏還不知道戲文電視裏的賊人就在眼前?沉下臉向外叫道:“停車,快快停車。”心裏盤算著,這兩人不知道是打劫銀子的,還是有什麽企圖。如果說打劫銀兩,她一身粗布儒服,又到鎮上雇的騾車,一看就知道是個沒錢的主,這兩位加上車夫,費這麽大的勁兒,總不可能是為了幾十文錢吧?


    那是為了搶劫女子,好賣到青樓去?可如果知道她是女兒身,又怎不清楚她與秦府的關係?惹了她,這些賊人不怕捅了軍營這個馬蜂窩嗎?細想想,這個也不是。


    那麽除此之外,她能讓人覬覦的,也就是身上的秘方了


    (謝謝落燕閑居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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