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宗聞言凝視沈珍珠片刻,道:“你可思量清楚了…你是朕親封的鎮國夫人,若他…”長袖一揮,指向李俶,“若他罪證確鑿,你以鎮國夫人之名,不必與他同罪論處!”


    沈珍珠不假思索,正要迴答“已思量清楚”,李俶已低聲喝止道:“珍珠!”沈珍珠迴首抬眸,其時她上前一步跪伏於肅宗麵前,這一迴眸間,恰將立於身後的李俶神情看得清楚明白。/。qВ5\\卻見他神色焦灼中似有猶疑,又似有不安,麵色變幻不定,料知心中必有多種念頭,複雜難明,也惟有以沈珍珠這般知他之人,才可體察出他神色的種種細微變化。沈珍珠心道,無論他作何種盤算,這一世,我終得與他相依,攝定心神,輕聲對李俶道:“殿下可曾聽聞時人所作這句詩…寧同萬死碎綺翼…”


    李俶顯然大為觸動,隻想著那下一句…寧同萬死碎綺翼,不忍雲間兩分張。


    肅宗歎道:“俶兒,你果真是有福之人!”連李泌與張淑妃也微有動容。對沈珍珠道:“好,你有甚麽為他辯解之辭,朕準一一道來!”


    沈珍珠這才露出絲許笑容,從容答道:“稟父皇,以兒臣所見,任何辯解之辭,都抵不上讓薛嵩與殿下對質,殿下沒有做過的事,自然能立見黑白明理!”


    肅宗“哼”道:“又是這通說辭,薛嵩已被劫走,還能如何?”頓一頓,麵上又起狐疑之色。沈珍珠知道他再起生疑,認為是李俶指使所為,忙說道:“父皇,這薛嵩決非殿下所劫!”


    肅宗道:“何以見得!”


    “父皇可從兩麵來分析,便知殿下決不會劫薛嵩。其一,若殿下真有做過薛嵩所指之事,害怕薛嵩前來對質露出真相而遣人劫獄,以那紅衣女子的武藝,可將薛嵩簾殺死,何必辛苦將他劫走?其二,若殿下沒有做到薛嵩所指之事,隻會盼望薛嵩前來對質說個明明白白,更不會劫走他了!”其實這本是極為明白的道理,隻是肅宗為自己的疑心所障,一時想不到這層而已。


    沈珍珠這一解釋,李泌也連連稱是。


    肅宗對李泌十分信從,見李泌如此,緩聲說道:“你所言雖然有道理,但隻可證明薛嵩非這不肖子所劫,未能解除他行大逆不道之事的嫌疑!”


    沈珍珠早料到肅宗會如此說,心中總算緩過一口氣,說道:“求父皇速速頒詔,準兒臣立即出宮拘拿薛嵩歸案。”


    “你?”張淑妃笑著插言進來,似是軟言勸慰,“珍珠你是急壞了頭腦吧,眼下大理獄及京蕺留守派出不下千人拘查薛嵩,尚未得迴音,你纖纖弱質女兒,又怎麽去拘拿人啊!”


    沈珍珠心中焦急,想著薛鴻現劫走薛嵩有一段時辰了,不知現在已到何處,若不早些找到,一旦出了長安城可真是晚矣,臉上卻不敢輕易露出著急,銀牙一咬,斷聲道:“父皇,若珍珠三日內不能拘拿到薛嵩,願領任何責罰,雖死無憾!”若三日內找不到薛嵩,那定已逃出長安城,萬事休矣!


    罷踏出建福門,嚴明早已得到消息,在這宮門外等候沈珍珠。沈珍珠神色凝重,肅宗雖然答應她拘拿薛嵩的請求,然在明處她可倚靠的力量,不過就是嚴明及淑景殿侍從人等,她雖知是薛鴻現所作之事,然伊人何在,她到底一點把握都沒有,惟知若自己不出馬,以大理獄及其他人等茫無頭續的尋覓,更無幸理。


    “某已打聽過,”嚴明上前低聲稟道,“自劫獄後城中各處城門都簾關閉,那城門高過九丈,守備森嚴,劫獄人便是大羅神仙想從城門躍過,守城兵衛雖不能擒到,卻斷無不被發現之理!”


    “這便是說,劫獄人至今未出長安城?”沈珍珠微喜。


    “全城正在挨家挨戶搜捕,但目前尚無消息。”嚴明點頭道。


    “挨家挨戶的搜捕,”沈珍珠慢慢思索著,走到近前的一匹馬前,這雖是最笨的方法,在有數十萬戶人家的長安城尋覓兩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然而,這也似乎是目前最有效的法子。


    薛鴻現究竟現在何處?她在長安應該沒有甚麽親人,隻認得自己與張涵若。當此之時,她會不會?


    此念一起,沈珍珠一緊韁繩,便要認蹬上馬。嚴明慌張的去抓轡頭:“王妃,某已為你備下馬車!”沈珍珠道:“不必!”調轉馬頭,朝張涵若所居奔去。


    張涵若所居正是當年的太子別苑,是肅宗獎其功勳,加意賞賜於她的。這一路積雪甚厚,騎馬而過寒風嗖嗖,馬蹄綻起雪塊四下飛揚,全身凍得刺骨麻木,沈珍珠心急如焚,隻恨不能一步兩步到達。


    好不容易到達太子別苑,隻見府門燈籠高照,一派燈火通明,卻肅嚴無聲,不似一些豪富王候府第的笙歌連連,鶯聲燕語,想來張涵若本是女子,更為帶兵之將,雖深受皇帝榮寵,終究與眾不同。


    嚴明下馬,親自上前叩門。開門應對的是一五旬上下老者,五官和善可親,聽聞廣平王妃來訪,急急上前拜見,微有歉意的說道:“大小姐尚在西郊軍營,未曾迴府。”沈珍珠聽他口音中頗帶幽州土音,稱唿張涵若又與眾不同,便隨意與他相聊幾句,果然這老者是張氏多年的管家,看著張涵若自幼長大的。沈珍珠又問:“那薛家小姐這幾日可曾來過?”


    老者答道:“來過來過,薛家小姐與我家小姐一向很好,這幾日都在府中暫住著。”


    沈珍珠大喜:“薛家小姐現在何處?”


    老者道:“今日午時,她特地辭過老夫,已經走了。”


    這恰如從雲端直墜而下,嚴明性子一急,喝罵道:“老家夥,你是在故意戲耍我們罷!”


    老者連連擺手,驚恐不已:“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沈珍珠秀目微揚,止住嚴明罵咧,好言勸慰幾句那老者,告辭策馬迴返。


    嚴明隨於其後,低聲道:“王妃,你可真信那老者之言?”


    沈珍珠微笑:“你也不信,你方才不是悄悄部署人馬,命他們察看太子別苑進出人等了麽?”


    嚴明稍有羞赧:“原來王妃都看見了。”


    沈珍珠放慢馬行,若有所思,“我覺得薛鴻現與薛嵩未必在張涵若府中,隻是奇怪…張涵若既然不在府內,何以府中處處燈火鼎盛?”


    嚴明想出不頭緒,搔首道:“嚴某愚笨,想不出原因。”


    沈珍珠深覺嚴明耿直可愛,微微一笑,正擬出言寬慰,卻忽的眼冒金星,頭暈目眩,那馬倒似得了感應般,無端的長嘶一聲,馬頭躍起!


    嚴明大驚失色,眼見沈珍珠竟無力拿穩韁繩,大唿一聲,飛身由自己所騎馬上躍起,直衝沈珍珠之馬撲去。卻是說時遲那時快,麵前黑影一晃,竟有一人搶在自己之前,闊馬金刀立定如磐石,一手死死拉住韁繩,一手已扶定沈珍珠的身軀。


    沈珍珠一時虛弱,瞬息間已還原,見救已之人玄衣蒙麵,隻露雙眸。她太過熟悉此人,欣然道:“是你。”


    來人鬆下雙手,抱拳趨前低聲道:“風生衣冒犯王妃了。”


    沈珍珠長舒一口氣,柔聲道:“有你在,那便好。”想起前時對他的誤解,更增愧意。


    風生衣微微垂首,不與沈珍珠對視,隻沉聲篤定的說道:“王妃放心,不論某身居何處,此生此命,都已係於殿下…與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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