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賽的前一天,她開始緊張了。不同於從小到大那些大大小小的考試,也不像麵試或是講公開課,這次可是文藝表演!她這輩子就沒上台表演過。


    萬一大家不愛看怎麽辦?萬一看不出她畫的是什麽?萬一燈箱效果不好?那麽多的萬一幾乎讓她有種自找麻煩之後努力遁逃的衝動。


    大家都知道班小花要演節目,具體演什麽除了焦陽誰也不知道。搞的如此神秘,大家反倒有些好奇了,不會又像上次那樣搞個惡作劇吧?


    宋亞妮一聽說班小花要參賽的事,簡直比她還激動。


    “小花,我們去買衣服吧?小花,我那天給你化妝吧?小花我給你梳個公主頭吧?”


    班小花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沒錢,你借我件衣物好了。”


    宋亞妮萬分豪爽:“有衣同穿,有飯同食。”


    宋亞妮這人,若不是敵人的話其實是極為豪爽可愛的。她沒心眼,也不藏著掖著,和這樣的人做朋友其實挺開心的。


    宋亞妮的櫃子和其他富家女一般無二,一打開滿滿一櫃的衣服,另有一個架子擺著各式各樣的鞋子。


    連班小花都忍不住驚歎一聲:“你居然有這麽多衣服!”


    宋亞妮得意洋洋:“還不算那些穿舊的,不喜歡了的,扔掉給人的還不少呢。”


    她熱心地甩出一件又一件。


    班小花紛紛搖頭,不是乞丐褲就是露臍裝超短裙,這些衣服哪裏穿得出去。


    宋亞妮找的累了,也不往迴放了,一件件幹脆扔在床上,還要班小花幫她一件件放迴去,整理好。


    宋亞妮堅持認為她穿一件金光閃閃的小禮服好看。“我才穿了一次,上次表姐婚禮特別訂製的,還是限量版呢。”


    班小花還是搖頭:“太華麗了,不適合我。”


    宋亞妮幹脆生了氣:“這也不好那也不行,幹脆你自己找好了。”


    班小花微微笑,摟住她肩膀:“你的這些衣服都很漂亮,隻是每件衣服都隻有自己穿最漂亮。所以你的衣服我穿不了的,幹脆我自己找,你幫我梳頭化妝好不好?”


    班小花哄了她,她才轉怒為笑,馬上又開始激動了:“我自己設計了好幾款頭型,保準好看,別人見都沒見過!”


    班小花笑著說:“你梳頭的功力我是見過的,亞妮一出,誰與爭鋒?”


    宋亞妮又開始歡歡喜喜地設計起發型來了。


    班小花拒絕了宋亞妮的幫助,心裏仍然犯了難。晚飯的時候仍然若有所思,筷子不住地戳著米飯。


    小花媽一眼看出了女兒的心事,問清怎麽迴事,說:“這有什麽難的,媽年輕時候有件旗袍,你現在穿肯定合適!”


    吃晚飯,翻箱倒櫃地找出了那件旗袍,班小花一看就眼前一亮,就是它了!


    是件美麗至極的旗袍,白底上麵滾滿了綠葉牡丹,顏色依然生動,粉女敕而不張揚。


    大抵每個女子都有種張愛玲式的旗袍情結吧,再頑皮的丫頭,穿上了那身旗袍,眉眼自然有一份溫柔,都一份東子女子楚楚動人的韻致。像江南水鄉迷蒙中一記迴眸,像十裏洋場中繁華至極的絢爛花朵,像留聲機下輕歌曼舞的身影,每個女人穿上旗袍都有自己獨特的風韻。


    班小花穿上那件旗袍,鏡子裏的少女讓她震驚。她別過頭,看見小花媽帶著淚的笑:“真好看,和我當年穿的一模一樣。你腰更細一點,我一會幫你改一改。”


    班小花突然覺得這是最適合的衣服,一件件華服自母親手裏傳到女兒手裏,年輕的腰身裹著絢麗的顏色,無關血緣,無關歲月,有種美,有種親情傳承了下去。


    比賽那天,她緊張到了極點。手指都在顫,她怕沙子從指尖淌下。她咬著指頭,不知所措:“怎麽辦,怎麽辦?”


    宋亞妮重重拍了一下她的頭:“老實點,梳頭呢。”


    她像木偶般任憑宋亞妮拾掇,完全不去想鏡子裏是什麽模樣。


    她撥通了焦陽的電話,那頭那個聲音讓她稍稍有些安心:“不怕不怕,沒有期待就不會失望。咱們不想拿第一,也不想出什麽風頭,靜靜演完就好。你是最棒的,就當底下的人全是大白菜!”


    她撲哧一笑,宋亞妮“哎呀”了一聲,怒道:“眼線畫歪了!”


    放下電話,她急急要鏡子看,一麵說:“我說了別畫太濃。”


    宋亞妮悶聲悶氣:“知道了,你說過好多次了,你看看濃不濃?”


    班小花接過鏡子,不再說話了。


    鏡子裏的少女讓她震驚,像是一夜間從豆芽菜變成了秀麗的少女。麵目如畫,眼似辰星,整個人都閃閃發亮,晶瑩剔透。


    比賽已經開場了,共分三個環節,才藝展示,智力問答,即興問答。


    前麵已經有人上場了,迴到台後帶來一個個或高或低的分數。參賽的一共四十人。第一輪直接淘汰二十,第二輪淘汰十人,最後十人爭奪冠亞季軍,另外設了勇氣獎,創新獎,親和獎和才智獎。初前三名外剩下均由場上觀眾決定。


    大多數人選的都是唱歌舞蹈,也有人選的樂器表演,已出場的選手中林瀟瀟自彈自唱暫時是最高97分。另外高一三的兩個女生編了一個相聲,也獲得了滿堂彩96.5分緊隨其後。目前第三名是一個維族的同學唱的《我們新疆好地方》。


    班小花是倒數第三個出場,出場前她仍有些腿腳發軟。後麵被人推了一把,她往前邁了一步,就上了台。


    在台上仍有些抖,她哆哆嗦嗦往台下一望,隻見禮堂裏黑壓壓的全是人,也看不清誰是誰。突然她聽到一個洪亮的聲音:“班花班花你最棒,風采女生就是你!”那個聲音喊了幾遍,越來越多人跟著他喊。她往台下一看,帶頭的正是邱磊。


    她走到沙畫台邊,音樂響起,她盯著那片沙,其餘的慢慢淡出腦海了。手裏的沙像握不住的歲月,自指縫中悄然流逝,她隻是在想既然怎樣也要逝去,怎麽樣才最美麗。


    邱磊在外麵已經忍不住站起來了,他從來不知道班小花是這麽漂亮的。一襲旗袍裹著纖細的身段,已微微有了女性的曲線。烏黑的秀發盤個一個花苞狀的公主頭,露出長長一截白皙脖子,臉蛋異常清秀甜美,一雙大眼晶光四射。她邁上台的一霎那,他就覺得人都陷了進去,再也無法正常唿吸了。


    音樂響起,是當年紅極一時的f4的《流星雨》,全場燈暗了,隻餘中場那個身影。


    開始有人議論紛紛:“這什麽表演啊?中間台子看什麽用的?”


    “溫柔的星空應該讓你感動,我在你身後為你布置一片天空。”


    班小花輕輕一撒,沙畫台上多了一道沙,很快變成了廣闊無垠的天空。


    “不準你難過,替你擺平寂寞,夢想的重量,全部都交給我。”


    輕撚慢攏,一張小女孩的側臉映在牆壁上,惟妙惟肖。全場倒吸一口氣,再無聲息,一切都安靜了,隻見光影晃動,音樂動人。


    “牽你手,跟著我走,風再大又怎樣。你有了我,再也不會迷路方向。”


    小女孩旁邊又出現了一個小男孩,兩個人背靠背依著一株大樹而坐。


    “陪你去看流星雨落在這地球上,讓你的淚落在我肩膀。要你相信我的愛隻可為你勇敢。你會看見幸福的所在。”


    轉眼間小女孩長大成人,小男孩也變成英俊少年。兩人在樹下牽手,又吵架背對背,最後各奔東西。


    “傷感若太多,心丟給我保護。疲倦的煙火,我會替你都趕走。”


    女人獨自在樹下徘徊,撫模樹幹,追憶這裏曾經的歡聲笑語。


    “燦爛的言語,隻能點綴感情。如果我沉默,因為我真的愛你。”


    男人也出現在樹下,兩人迴憶兒時曾共同度過的時光,追憶曾經年少時的熱情與任性。


    “雨和雲漸漸散開,灑下一片溫暖,我要分享你眼中的淚光。”


    昔日戀人終於牽手,依偎在樹下,烏雲散去,陽光灑下。


    一曲終了,光影的奇特效果,一瞬間灰飛煙滅的美,奇特的敘述方式,石破天驚的表現手法,讓所有人仍處在震撼與感動中,眼眶發酸,畫麵溫馨的幾乎要讓人流淚。接著全場爆發出極熱烈的掌聲,幾乎要將天棚掀翻。


    班小花按捺著胸中湧動的潮汐,眼淚也差點淌了出來。雖然設備簡陋,光影效果也沒有那麽完美,但是她終於做到了,用這種方式給大家講了一她心中關於青梅竹馬相守到老的故事。她望向台下,哪個是焦陽?隻看見一片黑壓壓的頭頂。這本來是要在婚禮上講的故事,她總覺得差了那麽一點點。差的就是那份自幼相識,相守一生的青梅竹馬!


    她終於淚眼婆娑,與此同時聽到了台下評委打的分數——93分,下麵一片噓聲。她早有預料,愛情主題,怎麽會得到高分?


    快步跑到後台,她捂著正欲噴薄而出的心髒,宋亞妮尖叫一聲撲了過去,兩張濕漉漉的臉貼在一起。宋亞妮突然又尖叫了一聲:“別哭,一會妝花了!”


    很快宣布了進入複賽的二十名選手,班小花名列第八。智力問答以題板作答,一共十道題,每題一分,多是些天文地理曆史類的題目。班小花從前就是學文的,又喜歡看書,這個自然難不倒她,輕輕鬆鬆十題全部答對。第二輪過後,她的名次已經上升到了第三名。


    最後一個環節開始了,每一個人抽簽迴答問題,自由發揮,時間是一分鍾。


    也許是現場的緊張氣氛感染了前麵幾位選手,有幾個表達起來詞不達意,甚至出現了長久的停頓。到了最後兩名選手林瀟瀟和班小花,所有人的唿吸都幾乎停頓了。


    林瀟瀟的題目是:請談談你的朋友對你的影響。


    林瀟瀟幾乎是沒什麽朋友的,當然同所有公主一樣,她也有兩個小跟班。她微微想了一下,還是流利地答:“我認為友情是非常重要的,我很感謝我的朋友們,她們給予我前進的勇氣,在我遇到困難的時候第一時間幫助我,在我跌倒時伸出雙手扶持我。此刻她們正坐在台下關注我,祝福我,我感謝她們!因為有了她們,才有了我在台上光彩奪目的這一刻!這一刻屬於我更屬於她們!”


    答案中規中矩,倒也得了個滿堂彩,分數立刻躍居榜首。


    接下來就是班小花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往前邁了一步,林瀟瀟不動聲色地與她擦肩而過,低低說了聲:“我贏定了。”


    班小花的問題是這樣的:假如給你一次機會抹去生命中的一段,你會如何選擇?


    班小花精神一振,冥冥中似乎真有些巧合。


    “再有一次機會我仍然會選擇完整的人生,走過的路,愛過的人,犯過的錯,聽過的歌,這些就是人生最寶貴之所在。就像手中的流沙,無可奈何地從指尖溜走,但隻要在生命中閃耀過,哪怕平凡如草芥,我也不願拋棄這些經曆,因為它們就是我,站在這裏的我,完完整整的我。”


    焦陽的眼睛閃閃發亮,是啊,這就是班小花。任性過,囂張過,努力過,掙紮過,一直以仰頭的姿勢向前走,走的卻是一條平凡路的班小花。


    分數出來了,05分惜敗林瀟瀟。林瀟瀟上前一步,接過獎項,又低聲說了句:“你輸了。”


    班小花微笑:“是啊,你贏了,恭喜你。”


    林瀟瀟突然氣餒了,贏一個壓根就不想贏的人,有什麽意思?


    班小花則得了創新獎,穿著那件美麗的旗袍,那麽安靜地站在一旁,恬靜地微笑著,散發著自己獨特的光彩,不像星辰那麽燦爛奪目,卻像顆小小的星星糖,讓人多年後依然追憶那股記憶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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