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聖左羽獨自坐在房間裏,手裏不斷把玩著一把繪著青花的小酒杯,似乎這小小的酒杯裏藏著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一樣,但是他的心思卻明顯不在這酒杯上,因為他的目光渙散,沒有焦點,杯中剩下的小半杯酒灑了出來,將他那月白色的錦袍濡shi了一大片,他也沒有發覺。桌上的蠟燭靜靜地綻放著昏黃的火苗,珠淚沿著燭身緩緩流下,落在青銅製成的燭台上。許久,他提起桌上光潔如玉的骨瓷酒壺倒了一杯酒,端起來一飲而盡,然後忽地起身,推門走出去。


    走廊裏靜悄悄的,空無一人。他走到一個房間門口,靜靜的站立了許久,舉起手來做了一個敲門的姿勢,卻始終沒有下決心敲下去。


    正猶豫間,門無聲地開了,一個女子雙手搭在門上,道:“進來吧,你我小時候常常共處一塌,怎麽現在進我的房間都猶豫半天,羽郎什麽時候和我這麽生分了?”


    聖左羽走進屋去,道:“隻是怕夜深,打擾了妹妹歇息。”


    袁露華嬌笑道:“羽郎想什麽時候打擾,妹妹都願意的很。”


    這過分親熱的話卻讓聖左羽感到極不舒服,雖然以前的表妹在人前舉止大方,但是在他麵前,卻總是害羞而含蓄,如今眼前這個女子,讓他有一種把控不住的陌生感,還有那一舉一動中透出的媚態,更是與那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有著天壤之別,以前兩人之間的默契,也蕩然無存。


    可她分明就是袁露華!


    人說女大十八變,難道連脾氣秉性也可以有這麽大的改變嗎?


    “如今世道混亂,一個女子奔波太危險,怎麽不帶些護衛?”想到表妹不會武功,又打扮得這麽搶眼,聖左羽頗為擔心地問。


    “羽郎不必擔心。家父擔心世道混亂,就為我請了一位對武功頗有造詣的師父,教了些防身之術,對付一些毛賊強盜之類的,還是沒有問題的。”


    “哦?這卻是沒有聽說過。可是,即便如此,一個女孩子家,打扮也應該低調些才是。”聖左羽的語調裏已經帶上一絲不悅。


    袁露華輕輕一笑,道:“原來羽郎是因為這個生氣呀!羽郎若是不喜歡我這樣打扮,我換了就是。”


    聖左羽意識到自己言語重了些,忙道:“不是不喜歡,隻是……”


    袁露華抬起玉手,輕輕地放聖左羽唇邊,製止了他繼續說下去:“我知道,你是不喜歡我被那些臭男人看了去,是不是?我是羽郎的,羽郎怎麽說,我就怎麽做。我今後今後隻打扮給羽郎一個人看,好不好?”


    聖左羽的心頭無端地一陣混亂,忙轉移話題道:“不知表妹此次出來要去哪裏?”


    “多日不見,我對姨父、姨媽甚是掛念,此次正是專程來探望他們二老的,再則,我……想你想得好苦,睜眼閉眼都是你的影子……難道,你就不想念我嗎?”袁露華說著,一雙手就攀上了眼前男子的脖子,那寬大的衣袖頓時滑落,露出兩截潔白如玉的手臂。


    聖左羽心頭一熱,忙低下頭來,欲寬慰懷中的女子。哪知剛一低頭,卻看見一雙雪白的胸,渾圓飽滿地挺立著,女子的衣襟不知怎麽的就鬆散開來,那兩點粉嫩的凸起如兩團火苗一樣灼燒在男子的眼底。


    也不是沒有見過女人的身體,心就沒有跳得這麽厲害過。


    止住心裏的狂跳,慌忙將懷裏的女子推開:“時間不早了,表妹早些歇息吧。”


    女子一愣,旋即道:“怎麽了,羽郎,你不喜歡和我呆在一起嗎?”


    “不,不是,隻是天色晚了……”話未說完,又愣住,眼角的餘光已經瞥見那女子的衣襟,整整齊齊,迴過頭來細看,果然沒有一絲淩亂的痕跡。


    難道剛才出現了幻覺?可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呀!


    這情況太過詭異。大概連日趕路,自己真的累了。


    “別走嘛!”女子指指窗外:“你看今夜的月色多好,我想出去走走,你陪陪我。”


    猶豫一下,還是迴答:“好吧!”任由她拽著胳膊出門了。


    海寶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這幾個月來每天晚上到了這個時辰他都要去練一陣劍法,今晚卻不大方便。心裏有些憋悶,幹脆坐在床上練靜修功,以此來消耗精力,也稍稍釋放一下不能痛痛快快練武的憋悶感。


    練了一會兒,睜開眼睛,隔著菱形的木格子窗正好看見一輪明月掛在樹梢。今夜的月好美,明天定是一個好天氣。


    心情頓時好起來,突然就來了興致,下了床穿好外衣,推門悄悄走出去。


    他立在廊簷下,看整個後院安靜地沉睡在明亮的月光下。地上灑滿了斑駁的樹影,花兒和葉子簇擁在一起,依稀可辨,雖然看不清它們正以怎樣的姿色綻放,但是那紛繁複雜的輪廓,在夜色裏顯得分外妖嬈迷人。


    無端地生出一陣惆悵來。他本來是個熱血男兒,又是個粗人,既沒有錦心繡口的才華,更不懂得那些風花雪月的篇章,隻是心裏莫名其妙地有些難過,覺得生命裏缺少了點什麽。具體是什麽,也說不上來。心裏不再想著練武,那股無處釋放的躁動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隻是希望心裏安靜一點,再安靜一點,安靜到讓自己和這靜謐的夜色融為一體。


    迴廊那邊無聲地出現了一個人影,把他從這種低落的情緒中拉了迴來。那人在迴廊的陰影處,看不清楚,但是他知道那是誰,心裏立刻被填滿了,那種缺了點什麽的感覺消失不見。


    什麽時候開始,這個女子這麽輕易就能撥動他的心弦?她甚至不用說話,隻那麽靜靜地立在那兒,就能使他的心跳分外激烈。


    那個人兒顯然也看見了他,靜悄悄地向這邊走來。到了近前,低低地道一聲“今夜的月色真美呀!”然後靠在廊柱上,不再言語,俏麗的身影就整個沐浴在月光下。


    “月美,人……更美!”鬼使神差地,他迴答道,語氣有些生硬。說完了,他被自己的直白嚇了一跳,臉上瞬間燃燒起兩團火苗。


    她被他逗樂了,“噗嗤”一笑:“想不到你看起來這麽笨,嘴還這麽甜。”


    “我,很……笨嗎?”他信以為真。


    “陪我出去走走吧,我睡不著。”女子轉移了話題。


    “嗯。”他點點頭,然後二人一起穿過前堂,告訴值夜的店小二給他們留門,然後就出去了。


    出了店門,沿著小道向西而去,道旁是兩排枝葉繁茂的垂柳,細長柔軟的柳絲垂下來,幾乎拂上了人的麵頰。兩人隻是慢慢走著,誰都沒有言語,似乎不願打破這夜的靜謐。


    “羽郎,你此次去靈山,大概多久能夠迴來?”穿過幽靜的夜空,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那聲音裏滿含深情,又有刻意的壓抑。


    “不一定。靈山之後,還要去海州郡的戰場上。”男子的聲音傳來,是聖左羽。


    兩人不約而同向那發聲處望去,見兩個身影在小道拐彎處的垂柳下麵對麵地站著,彼此之間的距離觸手可及。


    “啊?難道你貴為王子,要親自上戰場嗎?”女子的聲音裏十分擔憂。


    “這個你就不要過問了,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聖左羽語調裏帶著一種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我要和你一起去!戰場上那麽危險,我怎麽能看著你獨自一人去冒險!”女子的語調軟綿綿的,充滿了關心。


    “是嗎?這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你爹的意思?”聖左羽一字一頓道,語氣裏充滿了危險。


    “我爹爹?這關我爹爹什麽事?”女子的話裏充滿了不解。


    “不是你爹的意思就好。”聖左羽的語氣軟下來。


    “人家擔心你嘛!幹嘛總是誤會人家的好意?”女子嬌嗔道,將身子軟軟地向聖左羽的方向靠了靠:“羽郎,你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你跟……我那麽親近,怎麽現在,總是躲著我?”


    “表妹,不一樣的是你。”


    “不,像以前那樣,叫我華兒。”女子輕輕地伸出手去,摟住了男子的脖子。兩個人不再言語,就保持著這個對視的姿勢,好一會兒,那輪廓分明的兩張臉慢慢地靠近,兩張唇貼在了一起。


    這邊的一對人兒早已看呆了。


    海寶趕緊迴過頭來。杜雪衣也迴過頭,拉了下他的衣袖,輕聲道:“走啦!”


    這一路走迴來,二人不說話,和來時不一樣的是,剛才那場不該看的好戲,讓他們倆的心裏起了微妙的變化,各自心懷鬼胎,卻都不好意思說出來。好不容易挨到店裏,海寶支支吾吾道:“剛才……他們……咱們不應該偷看的。”


    “誰想看了,你才偷看呢!哎,臉這麽紅……難不成……你也想試試?”杜雪衣將海寶奚落了一通,然後調皮一笑,向自己的房間跑去。


    獨留海寶在原地呆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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