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大學校內數百人屏聲靜氣,鴉雀無聲,都滿是不可思議的望著眼前有如鄰家的男孩,羸弱的身骨似乎隨風擺動,緊繃著有些稚氣的的麵孔,目光透著一股深邃,一絲淒然,還有些孤傲。


    李淩邁步緩緩行來,目光所及,都是一片灸熱,心下微微感動,朗聲道:“謝謝各位老師和同學們的維護,我李淩感激不盡,作為齊魯大學的一員,我三生有幸,若有來世,我們還相聚在這裏。”


    欒調甫搖頭歎息,聲音有些硬咽的道:“你不該來這裏啊。”


    “早晚都是一死,又何必躲躲藏藏的。”李淩雖然說的爽朗,可心中酸楚,不來這裏又能如何,還能跑出了濟南城?最近山東江蘇等地已經發生好幾起針對日本人的事件,案情一直毫無頭緒,北洋政府壓力巨大。如今好不容易出現個有名有姓的主犯,當然是不遺餘力的搜捕,連懸賞通告的金額都是一加再加,這次根本無可遁形。既然在劫難逃,自己偷偷摸摸的下山投案自首,或許能給兩位兄弟留條活路來。


    大家看著弱不禁風的李淩,雙肩擔道義,直麵生死,無不肅然起敬,一些學生雙眼霧氣彌漫,泫然欲泣。


    林雅芷心神激蕩,已經哭的梨花帶雨。她心亂如麻,剛剛考入大學之時,這個叫李淩的同學默默無聞,後來由於他學習成績出類拔萃,自己才慢慢留意起他來,倆人愈是熟悉,愈是對他看不透。


    他剛正不屈,卻又與校外流氓同流合汙;身懷功夫,卻在別人欺負他之時一笑而過。也許家庭環境所致,他有些自卑,有些敏感,對朋友滿腔熱血,對對手毫不留情,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這些無不勾起林雅芷好奇之心,她想去了解他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可還沒有繼續深入下去,卻已經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張網,一張看不透摸不著的情網。


    李淩微微注視著她,心中柔腸百結,很想為她撫平俏臉的淚痕,右手抬起半空,想了想還是算了,封建禮教的那一道鴻溝很難逾越,更何況命不久矣,既然如此何必再造孽緣,緩緩將手放了下來。


    林雅芷沒來由的一陣失望,眼神中透著一絲幽怨,貝齒輕咬紅唇,道:“你這是何苦啊,為什麽非要走極端,幹嘛把自己弄成這樣子,平平靜靜的生活不好嗎?”話鋒一轉,又囁囁噓噓的道:“我爹,我爹……,上個月還說想見你一下。”未說完俏臉已經布滿紅霞。


    李淩如遭電觸,瞬間一股暖流衝塑心脈,這就是戀愛的感覺?他也有劍膽琴心,俠骨柔腸,也渴望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隻是來的有些突然,有些生不逢時。


    如此溫馨旖旎的風光,被一道極為不和諧的聲音打斷,那營長鞠二貴有些急切的道:“你就是通緝犯李淩,來人給我拿下,早晨出門就遇一大群喜鵲,看來就是立功的先兆啊。”


    李淩眼中精光一閃,任人抓住也不反抗,冷笑道:“喜鵲多了未必就是好事,物極必反,也可能是兇兆也難說。放了他們,我跟你走。”


    鞠二貴嘴角一抽,氣焰已經沒有剛開始的囂張,再不囉嗦,抓住人後帶著揚長而去。


    齊魯大學數百師生眼睜睜的看著,卻無能為力。有些人暗中發誓要步入仕途,參軍入伍;有些人痛哭流涕,低聲歎息;而有些人卻肝腸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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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家莊李老太爺,望著有些空曠沉靜的房子,一陣發呆。他操勞大半生,置了偌大的家產,光田地都有上百畝,家裏長工短工無數,這兩年風調雨順,家境更是殷實。三個兒子也已長大成人,按理說應該安享晚年的時候,可天不足人意,偏偏就出了李淩這個叛經離道的幺子來。


    打殘日本人,這在軍閥爭相討好列強資助的民國亂世,是多麽石破天驚的大事啊。這兩天已經有數股警察和軍隊過來搜查,他每次不得不拿出那封訣別父子關係的憑證,來保證家族的安危。雖然家族不受牽連了,但他每每忘不掉那個意態瘋癲的兒子揮手潑墨的樣子,還有臨別時撂下的那句話狠話:不管你出於什麽原因,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想起這些都不免心中哀歎,也許自己真的太頑固了,管教的太嚴厲才形成幺子這種叛逆的性格,但再是叛逆也是自己的骨肉。這幾日,天天心驚肉跳,哪怕在夢中也是提心吊膽,希望兒子能夠化險為夷,不要被抓住啊。


    “老爺,不好了,出大事了”。李家莊的長工李長福急衝衝的跑進來,高聲大叫道。


    李老太爺眉頭一皺,望著這個三十餘歲的精壯年輕人,嗬斥道:“我以前怎麽教你們的,要處事不驚,哪有像你這樣大唿小叫的,成何體統。”然後慢悠悠的坐在凳子上,押了一口茶,才緩緩的說:“出了什麽事?”


    李長福急的抓耳撓腮,聽見詢問忙道:“淩少爺被抓走了,明天將被送到青島日本人手中。”


    “什麽?”李老太爺聞言不再沉靜,陶瓷茶杯掉在地上,茶水濺了一身渾然不知。老態龍鍾的身體遽然站起,波瀾不驚的臉色瞬間灰白,然後是一屁股再坐倒凳子上,雙眼一片呆滯,思維已經混亂不堪。過了好久才老淚縱橫,一把推開攙扶他的李長福,顫巍巍的站起來,向百裏窪走去。


    李長福作為一名李家族人,當然知道李老太爺要去墳上拜祭亡妻。


    一座墳墓,隔絕了兩個時代。一座墳墓,能否葬送的了悲傷?


    李老太爺站在愧樹下的墳墓旁邊,痛哭流涕間,喃喃悼念:“文繡啊,我對不起你,沒能照顧好我們的孩子,看著他被人抓走槍斃,我無力挽救啊。當年你難產致死,這是你用命換來的孩子。你臨死的時候,我答應過你的,無論如何要他長大成人。可是啊,現在無能為力啊,我無能為力。”一邊撕心裂肺的痛哭,一邊捶胸頓足,懊悔異常。


    李老太爺一聲一頓,淒涼哀傷:“我這些年真的做錯了,沒有關心過這個幺子,要不是他在祠堂的那些話,我還真不知道居然受到那麽大的委屈,讓他過多的受到流氓地痞的騷擾而沒有援手,是我當爹的一步一步把他逼入絕境啊,讓他養成膽大妄為的個性。才走到這一步呀,等我死了可如何去麵對你呀!”


    在身後跟來的李長福心下微微一歎,這個三少爺李淩怎麽就如此膽大包天呢,想當年還小的時候,可是出名的膽小鬼,在附近村莊街坊的孩子們都流傳著一句話:“李淩李淩,章丘孬熊”。


    大概就是一種仇富心理,附近的半大孩子都是看不慣地主家,有事沒事都想找借口欺負李淩,從而以此做樂。李淩身材瘦小,每次都是臉紅脖子粗的跟人爭執,然後被打的鼻青臉腫。後來次數多了,李淩就不再爭辯而保持沉默,每次依然反抗到底,更是激起那些小夥伴們的戲謔情緒,下手均不留情。


    從小到大,李淩不知麵臨過多少次的無辜毆打,都是傷痕累累的咬牙堅挺,最嚴重的一次是被章丘縣上的一幫小混混挑斷筋骨,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個月,也沒有看見他流過一滴眼淚。


    李長福清楚的記得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李淩的眼神似乎發生了變化,清澈的目光中有一種蠢蠢欲動的兇惡,有一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狠厲,又有沙漠中蒼涼的孤獨,連帶著隱隱約約的傷悲。就像大山裏的狼。對,就是一種狼性。


    “李淩李淩,章丘孬熊”。從那時候起,就沒人敢說這句話了。李淩不知跟誰學了一身功夫,突然之間崛起,打遍十裏八鄉無敵手,個個俯首稱臣,成了威名遠揚的孩子王。


    那些曾經欺負過他的小夥伴們都膽戰心驚,就怕一不小心惹到李淩報複。李淩的狠辣可是有目共睹的,將曾經挑斷他筋骨的幾人,統統在身上剜了塊肉,當著他們的麵喂狗吃。


    就從那時候起,從章丘傳出一句話:


    “天惹李淩,日月不明;”


    “地惹李淩,草木不生;”


    “人惹李淩,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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