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八,是外公的五十五歲壽辰。


    逢十大慶,逢五小慶,彭家大院五十以上男人都照例要辦慶典的。外公是族長,即使是小慶也要廣邀親朋,辦得紅紅火火才符合身份。


    如今的傳濤也已經是小有成就。除了百草醫堂以外,又新建了振興茶莊。就在原來那間茶室的旁邊,又起了兩間新房,與原來的房子連在一起,掛起了“振興茶莊”的招牌。這牌匾是郝家裕的親筆,蒼勁有力。


    郝家裕看到兒子的事業已經做大,也不再開那書堂分散精力,兩位老人就專心在老屋照看茶園,施肥、鋤草、剪枝、育苗。郝家坡上青一色茶樹成行,鬱鬱蔥蔥,就連周圍人家的農田裏也半數種茶,郝家坡上的農家,一年的銀兩用度大都出在這茶葉之上,茶山已經初具規模。


    在這事業興旺的同時,彩霞也為傳濤生下了一兒一女。大的兒子叫祖繁,已經兩歲,正是滿地亂跑哇哇亂叫的時候。小的女兒祖蓉,才八個月,還躺在彩霞懷裏吃奶,胖嘟嘟的小臉,一逗一臉笑,惹人喜愛。


    初八早上,傳濤做完晨練,跟毛聰交代了一番之後,就去屋裏給兒子穿衣起床。


    “不嘛,我還想睡覺覺。”小祖繁眼睛還不想睜開。


    “今天要去給太公祝壽,要早點起床趕路呢。”


    “哦,那我要騎馬。”


    “當然,祖繁很乖,當然騎馬。”


    “嗯,那快點穿好衣服,我要騎馬囉~~”小祖繁一聽說能騎馬,精神頭來了,兩眼睜得大大的,喊了起來。


    早餐過後,傳濤牽出騾子,架上馬鞍,把彩霞和孩子送上了騾背,自己當起了馬夫,向老屋上邊走去。


    傳濤的父母也要去的,一大家子會合在一起,向迴龍池方向走去。


    彭氏一路上跟祖繁總有講不完的故事。其餘人等都隻能聽著,好笑之處大家縱聲大笑,笑聲迴蕩在群山之間,好不快樂。


    終於爬上了山頂。迴龍池一片青綠盡收眼底,那居於坪中的一汪清潭,碧波蕩漾,陽光在水麵折射,似繁星點點,好一派湖光山色,深山絕景。


    彭家大院今天又是人潮湧動。


    傳濤一家子是外公親迎的。


    祖繁已經被太公牽在手裏,傳濤從馬背上抱下了彩霞母女,立即被迎進了客廳。


    彭氏夫婦早被那一幫老兄老弟老姐老妹們簇擁著找地方家長裏短去了。


    好一陣熱鬧,傳濤幾乎是接應不暇,好幾次差點叫錯了稱謂,直羞得彩霞連連用手肘責罰著傳濤的慌張。


    ……


    日頭已漸漸西沉。


    彭家大院裏,無數燈籠相繼亮起。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


    不久十來騎戎裝小隊臨近了彭家大院。


    從馬上下來的是彭大孝和傳波,其餘一眾衛隊趕緊牽走了馬匹。


    彭大孝和傳波跟眾人打完招唿,才輪到傳濤和傳波兄弟來了個大熊抱。


    “來,過來看看你嫂子和侄子。”傳濤拉著傳波來到客廳,見過父母,再和嫂子答腔。


    “哇,哥哥怎麽把仙女拐騙迴家了?”


    “小叔見笑了~~”彩霞第一次見到這個與傳濤長像極其相似卻一身軍裝的小叔子,被調侃得嬌羞滿麵。


    “哈哈,哥哥有福氣,傳波高興唄。這是侄子?”


    傳波用手拉了拉偎在爺爺奶奶中間的小男孩:“告訴叔叔,叫什麽名字?”


    “我叫祖繁。你怎麽長得跟我爹一個樣?”祖繁奇怪地發問。


    “因為我是你叔叔唄,跟你爹是兄弟,當然長得像了。你跟你兄弟長得不一樣?”


    “我沒兄弟,我有妹妹,可我跟妹妹長得太不一樣了,他連路都不會走。”


    “哈哈,是叔叔沒弄明白。你是有妹妹,不會走路是因為她太小,長大了就能跟你到處跑了。”


    “嗯,我媽說明年我就可以帶妹妹一起玩了。”


    “對。祖繁真聰明。”傳波在祖繁的腦瓜上摸了一把。


    傳波跟小侄子打趣完畢,自然迴到了打小一起長大的傳濤這邊。


    “傳濤,出去轉轉,我想聽聽你茶莊和藥堂的故事。”


    傳濤站起來,跟父母親點了下頭,就和傳濤一起走出了院子,融入夜色中的村莊裏。


    在一棵茂盛的棗樹下,傳濤和傳波坐在了兩塊冰涼的石頭上。


    這裏看得到彭家院子的燈火,也隱隱聽得到彭家大院的喧嘩,卻又靜謐安寧,無人打擾。


    “我的藥堂迴來後就開了,叫百草醫堂,就在河邊官道旁新建的房屋裏。這一方就我這麽一家醫堂,生意還是很不錯的。”傳濤把自己的事講給傳波聽。


    “茶葉在我們這地方生長極好,而且品質上乘。現在我們老屋的地基本上都成了茶園,周圍族裏的叔伯們也種了不少,今天已經收獲了六百多桶幹茶,賣得二千多大洋,算是很不錯了。我有了自己的商隊,自己的茶莊。”


    “哇,這麽說,你把我家變土豪了?”傳波為傳濤的成就而高興。


    “土豪多難聽?反正現在家裏不用老人教書,也不用老人種地,你迴家來愛怎麽花銷都不會有難處了。”傳濤不無自豪。


    “好。你比我強。我現在也不過一個小團長,本來是打算今年結婚的,可最近國家形勢有些尷尬,我不得不重新考慮。”傳波說。


    “哈,團長已經是個不小的官了。不過聽你的口氣,已經有心上人了,那是誰啊?”傳濤問。


    “你認識的,那是表妹,舅舅的大女兒春梅。”


    “嗬,不錯,春梅人漂亮,也知書識禮。什麽時候帶迴來,哥給你辦一場風風光光的婚事。”


    “這個現在還不行。你聽說過日本人嗎?”


    “聽過,我的商隊經常有這方麵的信息。那是個貪婪的民族,經常在我們的國家耀武揚威,很討厭。”


    “看來你所知不多,我給你講講日本人的事。”傳波將他所知道的事一一道來。


    “三一年九月,日本關東軍借口中國軍隊炸毀了他們修建的南滿鐵路,強行占領我東北大好河山,成立了偽滿州國,企圖把東北從中國版圖上分裂出去,通常稱九一八事變。從此抗日烽火在中國大地不斷爆發。東北出了一支抗日義勇軍,一直與日本人誓不兩立。


    一九三二年一月到三月,日本軍隊出動十萬精兵攻打上海趙廷鍇將軍指揮的十九路軍五萬人馬,十九路軍拚死抵抗,後來五路軍軍長張治中馳軍支援,最終被日本人偷取布防圖,惜敗此陣。


    一九三三年五月,西北軍將領馮玉祥在張家口成立察哈爾抗日同盟軍。


    一九三五年,共產黨發表了《為抗日救國告全體同胞書》。


    一九三六年,張學良將軍和楊虎城將軍發動了西安事變,國共兩黨達成了共同抗日的協議。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正式取得國軍編製。


    現在中國軍隊正在上海大戰日本軍隊,聽說蔣委員長親自指揮,仗打得很艱苦。”


    “所以,我這次迴來後,不見得還有機會迴家看看。前線戰事吃緊,我部雖還沒被調往前線,但隨時可能開拔。春梅現在是紅十字會的成員,也在為抗戰之事忙前忙後,無暇顧及婚事,結婚的事隻能再拖一拖了。”


    傳波的話,使傳濤為之一震。看來國家正處於多事之秋,安逸的生活從此將墮入戰爭的洗禮之中了。


    兩兄弟默默地坐了一會,各自心中都被嚴酷的現實壓抑著。本該有的見麵後的興奮卻怎麽也表現不出來了。


    傳濤站起來:“走吧,我們該迴家吃飯了,不然他們找不到我們,會很著急的。”


    彭家大院,晚席正在熱鬧地進行。傳濤傳波一迴來,就融入到了這壽宴慶典的歡樂氣氛中了。


    由於傳波難得迴家一次,又很想迴老家看看,傳濤一家子第二天便請辭迴到了郝家坡。傳波要借此機會看看渴別數年的家鄉情景。


    晚上,傳波在老屋休息。白天傳波去找傳濤一起做事、閑聊。


    傳波還懷念著河裏的魚,傳濤特地砍了幾根竹子,一邊做魚簍一邊就在竹蔭下聊了起來。


    傳濤說:“那日本人明顯在欺負中國人打不過他們嘛,不然為什麽總在挑釁鬧事?”


    傳波摸摸頭:“說實在的,蔣委員長又想抗日,又想剿共,又想等國際社會的支持,結果弄得焦頭爛額。打日本人沒打過,每次都以妥協告終;剿共黨剿來剿去,剿出了八路軍、新四軍;美國人出錢出裝備一到委員長那,他不是武裝前線的戰士,而是首先武裝自己的嫡係部隊,美國人不無微詞。日本人是兇,但他人少,如果真的全民抗戰,那日本人憑什麽猖狂?這次委員長親臨一線,說的是誓與上海共存亡,隻怕到時候還是要保存實力,放棄華東。他已經在重慶做了充分的撤離準備,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傳濤想了想,問:“如果蔣委員長一戰不勝,遷往重慶,那豈不是要把湖北推向第一線戰場了?”


    “是啊,上海一戰,非常關健。勝則日本人難進華東華南,而華北方麵不是那麽好打的,這抗戰就能在華北一線交錯發展,日本人占領中國的美夢就難以成真。如果敗了,委員長遷都重慶,那江蘇南京就會落入日本人之手。門戶一開,進犯武漢那是肯定的事情,武漢遭荼,宜昌就成了唯一屏障,這種狀況就難以想象了。我們都將卷入戰火,為保命而戰。”傳波對這戰事想得很多,不愧讀了幾天軍校,也不愧是軍隊的成員,比傳濤知道的多多了。


    傳濤一時也不好說什麽,看看手裏已經完成的魚簍,說:“到時候再說吧,我們先去河裏抓魚。”


    兩兄弟難得一聚,在河裏放上了魚簍,又進林子追逐野獸。打了幾隻野雞野兔之後,從河水把魚簍拿了上來,幾斤活蹦亂跳的魚已經令傳波開心得不得了。


    晚上傳波堅持把爹媽都叫下來,一起在百草醫堂共進晚餐。闔家歡愉,衝淡了戰爭的陰雲。


    第三天,傳波帶著傳濤給的茶葉和野味,再次踏上了迴歸部隊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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