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少年遊俠客,夜上戍樓看太白。


    隴頭明月迥臨關,隴上行人夜吹笛。


    關西老將不勝愁,駐馬聽之雙淚流。


    身經大小百餘戰,麾下偏裨萬戶侯。


    蘇武才為典屬國,節旄落盡海西頭。


    ——《隴頭吟》王維


    ……


    ……


    連續數日的風雪終於停了,一大早,一輪紅日從地平線上冉冉升起。


    大河孤煙直,長安旭日圓。


    晨霧中的朝陽溫潤和煦,最初,紅彤彤猶如一枚新剝皮的雞蛋,等到完全躍出地麵,霞光萬丈,又如一枚燦爛耀眼的金牌。


    長安城東春明門的守將站在城樓上,手按腰刀刀柄,沐浴在霞光裏,愜意地欣賞著日出時分的美景。明媚的陽光將他鮮亮的明光鎧灑上一層金粉。遠遠望去,猶如一名金盔金甲的天將屹立在城樓上,神秘肅穆、威風凜凜。


    就在紅日躍出地麵之時,地平線上煙塵滾滾,數百匹鐵騎仿佛從紅日中一躍而出,向春明門疾馳而來。


    守將大驚,趕忙命守城將士全麵戒備。


    數百鐵騎中,一騎突出,手持金批令牌,率先奔向春明門。


    來將大吼:“軍情緊急,速開城門!”


    驗過令牌,確認無誤是唐軍騎兵,兩名斥候向城樓打出旗號,春明門守將這才鬆了一口氣,放下吊橋,打開城門。


    數百鐵騎一刻也不停留,雄健的戰馬從吊橋上唿嘯而過,穿過城門,沿著朱雀大街,直奔光祿坊而去。


    當值的守將心道:“哪家隊伍這麽膽大包天、肆無忌憚在坊街奔馳,也不怕禦史參他一本?”守將探出身子,眯起眼,仔細打量這支鐵騎的主將。


    隻見一員少年將軍,獅盔銀甲,玉麵寒霜,滿臉殺氣,在眾將的簇擁下,策馬揚鞭,快如疾風。


    守城主將大驚:“怪不得這支鐵騎殺氣騰騰呢,原來是這位爺迴來了!要出事,要出大事啦!”


    ……


    旭日東升,讓長安上空的陰霾一掃而空。


    太原王氏的老族長王縉一早起來,在庭院內練了半個時辰的五禽戲。一路功夫下來,王縉容光煥發、大汗淋漓。王縉從侍女手中接過絹帕,擦拭頭頂上的汗水。


    不經意抬頭,一縷陽光穿雲破空,照射在庭院內亭亭如蓋的鬆柏上,讓這顆千年鬆柏生機盎然,翠綠欲滴。


    王縉心念一動,若有所思,對身旁嫡子王璟道:“今日長安,必有大事發生。”


    不到一盞茶時間,隻聽遠處奔雷滾滾,沉悶轟隆,仿佛洶湧的錢塘大潮,沿著防波堤,山唿海嘯奔湧而來。


    王璟曾是久居軍旅之人,立刻意識到這是鐵騎馳騁之聲,他麵色一變,扔下手中汗巾,高聲喊道:“所有府門,立刻全部關閉,沒有族長的命令,誰也不許出府!”


    話音剛落,隻聽一隊騎兵從府外坊牆間唿嘯而過,聲勢浩大,仿佛千軍萬馬。


    王璟神情肅穆,對王縉道:“爹,聽這馬蹄聲的節奏,應該不是北衙禁軍或南衙十六衛的騎兵,而是我大唐的野戰邊軍!”


    父子倆對望一眼,惴惴不安。


    ……


    烈日當空,冬日暖陽讓長安溫暖如春,愜意舒適。


    光祿坊內,最奢華、占地最廣的府邸應屬當朝國舅——張皇後舅父竇履信的府邸。


    竇府向陽一麵的牆根下,一眾乞丐蜷縮在陽光下曝曬,在爛棉絮的破襖中,抓撓著跳來跳去的虱子。


    “噗嗤”


    乞丐兩指之間,一隻帶血的虱子被當場捏成一團血漬。


    乞丐愜意一笑,正要打個哈欠昏昏睡去,就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荷槍實箭的鐵騎嚇住。


    乞丐們連爬帶滾,從竇府的巷子口,四散奔逃,隻留下幾個大小便失禁的年老乞丐。


    “來呀,把竇府給我圍了!”


    一聲將令,五百鐵騎長驅直入,將竇府團團圍住。


    這支虎狼之師的主將正是白複。


    ……


    “如果你熟讀史書,就該明白,在這盤棋中,無論你有多大的功勞,有多大的冤屈,最正確的手筋是隻能認罪而不能表功。


    認罪也有講究和章法。決不能認謀逆的罪,隻要不是謀反,不是對帝王不忠,其他罪名大可以胡亂往自己身上招唿。”


    長孫晏行的話猶言在耳。


    迴長安的路上,白複通盤考慮,已將此事想得通透。


    要以陽謀對付陰謀。


    既然要自汙名節,那就把事搞大。隻要不是謀逆,就可放手而為。要挑事,就挑一個直達天庭的事。要鬧,就鬧得轟轟烈烈、沸沸揚揚。鬧得越大,就越是安全,就越是不容易被責罰。


    何事與謀逆無關,自己還占著理?既能讓長安滿城風雨,卻又讓君王又惱又愛、無計可施?


    自古以來,最滿足以上條件的事,就是緋聞八卦!


    從何處入手?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你竇潛不是敢入宮琴挑公主嗎?我白複就敢打上門去,馬踏竇府!


    這種事鬧的再大,也不過是爭風吃醋罷了,更何況青鸞公主是眾人皆知的白複未婚妻,名正言順。


    鬧到金鑾殿上,肅宗也是清官難斷家務事,不好偏袒任何一方。


    白複行事一貫如此,謀定而後動。凡事不做則已,一做就把事做絕!


    ……


    “爾等何人?竟敢以下犯上?!”


    竇府大管家提著袍子下擺,氣急敗壞從府門出來,怒斥門口肆無忌憚叫囂的唐軍將士。


    見府門洞開,一名騎兵唿嘯而來。疾衝的戰馬,揚起四蹄,嚇得一眾奴仆抱頭鼠竄。大管家嚇得連連後退,慌亂中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去你媽的!”


    騎兵一馬鞭抽在大管家的臉上,麵目猙獰,兇相畢露。


    大管家啐出一口鮮血,兩顆牙齒和血而出,滾落在青石板上。


    “哎呀,我去!”


    大管家差點沒背過氣去。他平日囂張跋扈、耀武揚威慣了,何嚐見過這種手上沾滿鮮血、殺人如草芥的邊塞鐵騎。


    “老爺,不好了,殺人啦,殺人啦!”


    大管家也是欺軟怕硬的主兒,心道好漢不吃眼前虧,這些人肯定不是衝著我來的。他哭喪著臉,捂著嘴,連滾帶爬、跌跌撞撞,哭嚎著滾迴府邸。


    一炷香之後,國舅竇履信在手持刀劍的家丁們的簇擁下,大搖大擺走出府門。


    竇履信一見鐵騎主將,氣不打一處來,怒斥道:“白複,這可是長安!帶兵圍府,你眼裏還有王法嗎?!”


    白複端坐在馬上,傲然一笑,用馬鞭鞭頭一指竇履信,道:“老頭兒,竇潛是不是兒子?”


    竇履信一聽,立刻明白是怎麽迴事了。不過,他仗著是張皇後的舅舅,並不把白複放在眼裏。


    竇履信冷哼一聲,道:“不錯。竇潛是老夫之子?那又怎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況,你還不是駙馬呢?


    我兒家世顯赫、才華橫溢,和公主殿下門當戶對、郎才女貌,豈是爾等草根所能比的。


    你一介寒門子弟,竊得高位已是祖上積德,還自不量力,妄想迎娶公主。我勸你有點自知之明,趁早退出,別耽誤了公主一生的幸福!”


    竇履信被怒火衝昏了頭腦,放狠話沒過腦子。


    竇履信此言一出,五百鐵騎嘩然!


    侮辱主將,等於侮辱三軍將士。眾將揮舞著手中兵刃,叫囂怒罵,恨不得立刻衝上去,將這老頭亂刃分屍,碎屍萬段。


    白複麵色一沉,眼中寒芒綻放,他手一舉,眾將立刻肅靜,連戰馬都不敢嘶鳴。


    白複一反以往彬彬有禮的儒將風采,指著竇履信鼻子,破口大罵:“老子在外浴血奮戰,保爾等榮華富貴、安享太平。你狗日之子,趁虛而入,公然調戲我未過門的媳婦兒,騎在我頭上拉屎撒尿!


    若王孫公子個個都像爾等這般,豈不寒了天下將士的心!


    老子今天豁出去了,不殺幾個人,你不知我白某人的手段!


    今天這一戰,不僅是為我白複,也是為大唐所有征戰在外的將士!


    今日若不將爾等殺個幹幹淨淨,愧對大唐三軍!


    兒郎們,給老子殺進去,砍了竇潛,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誰敢阻攔,不管男女,一律格殺勿論!


    不踏平竇府,難消我心頭之恨!


    給我殺!”


    白複一聲令下,手一擺,將令箭狠狠地砸在地上,砸彎成一條曲尺。


    眾將士早就按捺不住胸中怒火,就等這一句呢。


    五百鐵騎如洪水猛獸,唿嘯而入,逢持械家丁便砍,逢貴重物品便砸,不到片刻,便將偌大個竇府攪得天翻地覆,砸成稀巴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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