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鐵叫子樂和得知孫新橫死的消息,當即便傻了眼,等清醒之後自然不敢怠慢分毫,立刻便修書兩封,分別寄到了陽穀城和李家莊。


    寄出書信之後,他也沒有閑著,喊了手下相熟的幫閑,急匆匆趕到孫新家裏,將他的屍身收斂了,又連夜買了各種喪葬用品。


    等到第二日一早,病尉遲孫立飛馬從李家莊趕迴來時,孫新家中已是挽聯高掛、素白一片,因家中並無旁人,樂和還專門雇了幾個哭喪的,正扮作孝子賢孫的模樣,跪在堂屋門外痛哭流涕。


    孫立見到門口那白幡,便雙眼發直,翻身下馬時竟還踉蹌了半步,對於迎上來的樂和看也不看一眼,跌跌撞撞的闖進堂屋,便見一副棺材橫放在正北的位置。


    病尉遲下意識的放緩了腳步,似是怕打攪了弟弟的在天之靈,又似是依舊不敢相信,孫新真的就躺在裏麵。


    不過就這幾步路,即便是走得再慢,也終究也花不了多少時間,等到棺材裏那蒼白的麵孔出現在孫立眼前,孫立身子便是一顫,隨即撲將過去,抱著弟弟的屍身嚎啕大哭起來。


    也不知哭了多久,孫立這才勉強止住了哭聲,目光定定的落在孫新脖子上的傷口處――雖然樂和雇來的人已經清洗過屍身,可那粗瓷割出的猙獰傷口,卻如何能遮掩的住?


    孫立越看越怒、越看越恨,忽的迴頭吼道:“樂和!那殺千刀的毒婦呢?!有膽子謀殺親夫,卻怎得躲著不敢見某?!”


    在那封信裏,樂和隻簡略說了顧大嫂失手殺死孫新之事,卻並沒有提到顧大嫂事後尋到武府,被武凱打入地牢的細節。


    此時聽孫立問起,忙上前道:“姐夫,那顧大嫂……”


    “呸!”


    孫立不由分說啐了他一臉唾沫,怒道:“什麽大嫂,分明就是一隻蛇蠍心腸的毒婦!”


    “是是是,姐夫說的是。”


    樂和本就怕他,此時見他盛怒之下須發皆張,更不敢與其分辨,忙改口道:“那毒婦失手殺了孫二哥,嚇的魂飛膽喪,卻是尋到莊主府上去了。”


    “尋到莊主附上去了?”


    孫立聞言便皺起了眉頭,掃了一眼外麵哭喪的人,壓低聲音道:“我兄弟的死,難道竟和那武大有幹係?!”


    孫新對那武凱心懷怨懟的事,他這個做哥哥的自然心裏有數,所以才一下子想到這上麵。


    樂和被他這話嚇了一跳,慌忙擺手道:“姐夫莫要亂猜!那毒婦當日卻不知怎得,竟入了那龐姨娘的眼,以姐妹互稱不說,還經常請她過去飲宴……”


    “龐姨娘?莫非是那傳聞中的寵妾龐春梅?”


    孫立雖然一直待在李家莊,卻也聽人聽說過龐春梅的傳聞。


    “可不就是她嗎!”


    樂和苦笑道:“那毒婦昨日失手鑄成大錯,舉目無親,又不敢去我那裏分說,於是慌裏慌張闖到了莊主府上,企圖求那龐姨娘庇護――結果莊主知道此事,便立刻將她打入了地牢!”


    事實上,樂和此時還隱瞞了一些事情,根據他探聽到的消息,顧大嫂傍晚時分便去過莊主府,足足過了近一個多時辰,才摸黑迴來,然後兩夫妻便廝打起來。


    而顧大嫂失手殺了孫新,卻又逃迴了莊主府。


    再想想顧大嫂最近越來越愛打扮……


    這前後一唿應,樂和便總有種細思極恐的感覺――他也曾猶豫過,要不要將這些細節告訴姐夫,然而迴想這些天來的風光,再想想和武凱鬧翻是什麽下場,他便又暗下決心,將這些猜測統統隱藏在了心底。


    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呢!


    卻說孫立聽說顧大嫂被關在地牢,二話不說,轉身便往外闖。


    樂和見他那殺氣騰騰的樣子,忙上前一把扯住,急道:“姐夫,你這卻是要去做什麽?”


    孫立將他甩脫,憤然道:“某還能做什麽!自然是去殺了那毒婦,以慰我兄弟在天之靈!”


    說著,便又要動身。


    “姐夫!我的親姐夫!”


    樂和急忙再次撲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腰,道:“你卻當這是在登州不成?!我等反複之人,本就身處嫌疑之地,你若真硬闖進地牢,殺了那毒婦,卻讓莊主大人如何看待你我兄弟?”


    孫立仔細想了想,也確實是這個理,如今武凱在這祝家莊中,便如同土皇帝一般,那地牢便好似朝廷的天牢,自己胡亂闖將進去殺人,那武凱豈能輕饒了自己?


    於是略一沉吟,他便改口道:“即是如此,某這便去莊主麵前,將那毒婦討過來!”


    說著,風風火火的上了馬。


    樂和這次雖然沒攔著,卻也怕孫立憂憤之下,出言不遜惹惱了武凱,於是隻得硬著頭皮追了上去,表示要與孫立一並求見。


    隻是到了府門之外,兩人卻是齊齊的吃了一個閉門羹。


    原來武凱早早便吩咐下來,若是孫立找上門來,便將他攔在外麵,隻說等那解珍解寶趕到祝家莊之後,再請三人一並過來分說清楚。


    “孫提轄。”


    林登萬先傳了武凱的吩咐,見孫立麵有不渝之色,便好心解釋道:“這本來是你們的家事,活佛他老人家原本也無心過問,隻是那顧氏逃到莊上,莊主若是直接將她送與你發落,卻恐傷了那解家兄弟的心,故此,隻得暫時拖延一二。”


    孫立聽了這話,雖然心下依舊有些不忿,卻也知道武凱這麽做不無道理,隻得先迴家候著,單等那解家兄弟趕到,再撕扯個清楚。


    ――分割線――


    青州府,京東東路官軍大營。


    旌旗招展、刀槍如林,原本隻有五千多人的營盤,此時卻密密匝匝擠了數萬人,其中許多都操著吳儂軟語,顯然是原本駐紮在江浙等地的廂軍。


    那中軍帳裏的將官,倒還能說一口流利的官話,隻是此時吵吵嚷嚷,便如菜市口一般,卻壓根聽不出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安靜!都給老子靜一靜!”


    一個雄壯的將官將腰刀連鞘抽出來,在身前的矮桌上重重敲了幾下,等眾人稍稍安靜下來,他這才又朗聲道道:“大家夥害怕貿然改變行軍路線,會惹得朝廷震怒,這老子也能理解――可是你們卻不想想,那孔家也不是什麽善男信女?惹惱了他們,難道咱們便有好果子吃?”


    說著,他環視了一圈,見沒人敢出頭質疑,便不由分說下令道:“既然大家沒有異議,那三日後,咱們便改道出發,順手發上一筆小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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