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水也因此不願提地軍團五德營的事吧。經曆過那樣的大敗,方若水定然心有餘悸,所以畢煒才會譏諷他。鄭司楚辭別了方若水,向畢煒的帳中走去,心中隻是默默地想著。


    這個楚休紅,多半不會在天爐關了,不然方若水隻怕根本不敢提兵前來。那麽楚老師和這個人到底有沒有關係?如果老師就是楚休紅的話,現在自己對付的,不就是他的舊部麽?


    鄭司楚突然想到臨出發時老師對自己說的那一席話。所謂的“仁”字,老師其實不是僅僅是指槍法,而是要自己多少對五德營手下留情吧?可是自己設的這個計策卻要將五德營一網打盡,迴去後老師知道了會怎麽想?


    鄭司楚求見時,畢煒正在帳中察看地圖。見鄭司楚進來,畢煒笑了笑道:“鄭參謀,有什麽事麽?”


    鄭司楚跪下行了一禮,道:“畢將軍,方才聽方將軍說敵軍今晨派出了一支小隊,不知去向,方將軍懷疑敵軍會不會去偷襲運糧隊。”


    畢煒笑道:“多慮。朗月省地形險要,隻有一條大路通到這裏,匪軍又不會飛,他們怎麽穿過雅坦村去偷襲運糧隊?”


    鄭司楚道:“敵軍久在朗月省,地形熟悉,萬一他們找到一條小路繞過雅坦村,那可如何是好?”


    畢煒道:“縱然有小路,要繞過雅坦村也須兜個大圈子。縱然他們能趕上運糧隊,以疲弱之兵如何是護送士兵的對手?此間事務繁忙,準備事項眾多,鄭參謀,不多想這些了。”


    鄭司楚道:“兵法有雲,攻其不備,出其不意,我們隻以為敵軍不會偷襲,這不正是畢將軍你所說的一廂情願麽?一旦運糧隊遭襲,全軍根本動搖,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畢煒臉沉了下來,喝道:“鄭參謀,你可是在指摘我指揮不力麽?”


    “末將不敢。末將以為有備無患,僅僅五十人護送實在太少,加派兩百人前去接應終不會有錯。畢將軍,若軍中無人有空,末將願擔此任。”


    畢煒似是被說動了,想了想,忽道:“好吧。鄭參謀,我給你一支將令,你點二百人前去接應。”


    鄭司楚臉上露出笑意,又行了一禮道:“多謝畢將軍。那我即刻前去。”


    程迪文騎在馬上,有些不悅地道:“司楚,你沒事幹請這種令做什麽,在這路上跑馬,難道好受麽?”


    鄭司楚接令後立刻點了兩百人,帶齊幹糧出發。運糧隊總要兩日後才能到,現在出發,得一日多才能碰頭。鄭司楚知道已經落後了五德營半日,隻望五德營的小道七拐八拐得多一點,不要讓他們先行遇上運糧隊。隻是出發得急了,程迪文也被他拖了出來,一路上背地裏抱怨個不住。


    鄭司楚道:“迪文,別罵我,這糧草可是軍中命脈,不能出亂子,累就累點吧,總比把性命丟在這兒的好。”


    程迪文也閉上了嘴。他和鄭司楚在軍校同學四年,知道自己這個好朋友實是個難得的將才,當初軍校演習兵法時便是百戰百勝,如今投入實戰,鄭司楚說的話多半有些道理,不然畢煒和方若水也不至於在那麽多參謀的作戰計劃中獨獨挑中了鄭司楚的一份。他掏出水壺來喝了一口,道:“司楚,你覺得匪軍真會偷襲運糧隊麽?”


    “不一定。”


    程迪文幾乎要把水壺都給扔了,他叫道:“不一定你還請令出來!”


    他叫得太大聲,那兩百個士兵都怔了怔,不知道這個程參謀大驚小怪做什麽。鄭司楚道:“不一定的意思是不一定會來,也不一定不來。對於這等事,我們自然是有備無患。”


    程迪文想了想,歎道:“好吧好吧,聽你的,反正你這家夥夠機靈,我爹就說過,聽你的沒錯。”


    程迪文的父親程敬唐雖然不是三元帥五上將之列,也是共和軍的一個名將。聽得程迪文這麽說,鄭司楚不由有些得意,道:“程伯真這麽說麽?”


    “是啊。我爹說你是個天生的軍人,日後成就隻怕在你外公之上。”


    程迪文說這話時也隻是順口一說,他根本沒有想到自己說得完全正確,日後,鄭司楚真的會大放異彩,在以後的內戰中成為再造共和的英雄。隻是這時的鄭司楚僅僅是一個行軍參謀,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過自己有可能超過自己的外公,號稱共和國最初的七天將之一的段海若。他隻是笑了笑,道:“我要能有程伯這樣的成就,那就謝天謝地了。”


    他們出發時已過正午,過了一程,天黑了下來。由於全軍都是騎兵,他們行進甚是快速,明天一準可以和運糧隊碰頭。從駐在成昧省的屯軍點抵達雅坦村,大約得四日路程,這樣鄭司楚他們可以在中途遇到運糧隊,前後總得三日半方能迴到雅坦村。雖然心急如焚,但一到夜晚,路上漆黑一片,看也看不清了,隻能打尖休息,等天亮再走。


    紮好臨時營地,把馬匹都拴好,這個營地雖然倉促搭成,卻是整整齊齊。程迪文雖然對戰術兵法沒有太高的天份,但他和父親一樣,有相當高的整頓能力,這也是鄭司楚非把他叫出來的原因。鄭司楚定計指揮,程迪文依計執行,這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有程迪文在身邊,鄭司楚也覺得膽氣壯了不少。


    點起幾堆火,馬馬虎虎吃過了晚飯,鄭司楚讓士兵們早些休息,留了十個人巡哨。雖然這條路上鬼影子都不見一個,但鄭司楚仍然不敢有絲毫大意。安排好後,他靠在一個背風的地方,仍然不緊不慢地咀嚼著半塊麵餅。程迪文已經草草啃完了,又從懷裏摸出那支笛子來想要吹奏一曲,鄭司楚忽道:“迪文,今天不要玩你那個鬼哭狼嚎了。”


    程迪文撇了撇嘴,道:“你少來嫉妒我,不會吹就明說好了,我教你。”


    鄭司楚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道:“我是說今天不要吹了,不要驚動了敵軍。”


    他的確在嫉妒程迪文吹得一手好笛,當初在軍校,自己家世高過程迪文,外貌身高也勝過他,可程迪文就是因為能吹一手笛子,很讓女校的學生如癡如醉,所以也有一些女生對他不理不睬,反而對程迪文頗加青眼。那時他也偷偷學過吹笛,但總是不入門,吹出來的很不中聽。他說程迪文吹得“鬼哭狼嚎”,其實說的是自己。


    程迪文聽鄭司楚說的這個理由,倒也同意,道:“也是。”將短笛往腰裏一插,但手上卻很不得勁,晃了兩晃道:“司楚,我們來練練刀吧。”


    這迴輪到鄭司楚撇嘴了:“你有那麽好的寶刀,我和你比,不用幾招腰刀就被你削斷了,不幹。”


    程迪文的槍術根本不能和鄭司楚相提並論,刀法還勉強可以比比,但他的無形刀削鐵如泥,鄭司楚卻是根本無法抵擋。程迪文道:“玩玩動什麽真刀,我們用木刀試試吧。”


    他揀起地上兩根拿來生火的木柴,抽出刀來削了兩下,約略削成了木刀的樣子,將其中一把拋給鄭司楚,道:“看我程參謀大展神威,單刀力破鄭司楚!”


    這當然隻是吹牛,沒用無形刀,隻三四個照麵,程迪文後頸被鄭司楚輕輕砍了一下。如果用的是真刀,這一下足以將程迪文的頭都砍下來。鄭司楚用力甚輕,程迪文隻是覺得頸後微微一痛,不由惱羞成怒,正待返身攻擊,哪知剛轉過身,忽見鄭司楚向後一躍,跳開了三四步,道:“迪文,你聽!”


    程迪文一怔,道:“什麽?”


    “好象有腳步聲。你耳朵比我靈,聽聽看。”


    程迪文聽他說得鄭重,伏倒在地聽了聽。這手伏地聽聲是軍中人人都會的,程迪文因為吹慣笛子,耳力超過常人,細微之處也辨得清楚。他聽著,忽道:“果然,腳步聲甚亂,大約,有兩百人。”


    “在什麽地方?”


    “約摸一裏以外。”


    一裏以外……


    鄭司楚陷入了沉思。朗月省人口很少,整個朗月省大約隻有七十萬人口,這兩百人很有可能便是五德營的奇襲隊。


    好快啊。鄭司楚有些呆呆地想著。他不曾和五德營正式交手過,但五德營能讓方若水吃了一個大敗仗,自然不會弱,可走小路也如此快法,幾乎要和他們並駕齊驅,明天很有可能同時趕到了。


    程迪文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道:“司楚,怎麽辦?”


    五德營熟悉地形,晚上也在趕路,此消彼長,速度不會比他們這支騎軍慢。鄭司楚心頭有些發寒,覺得帶出兩百人來還是有些托大。可是如果士兵帶得多了,行軍速度又會減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搖了搖頭道:“不要多想了。現在我們在暗,敵人在明,他們未必知道我們也在接應,到時還有五十個先行接應運糧隊的士兵,我們可占優勢。”


    程迪文放下心來,道:“那就好。”他先前趴在地上,身上也沾了些泥土,拍了拍,忽然叫道:“哎呀,我的項鏈到哪裏去了?司楚,你幫我找找。”


    鄭司楚道:“你一個大男人,戴什麽項鏈,丟了就丟了。”


    程迪文有點想哭似地道:“這可不一樣,這是我媽給我戴的,一個雞心墜子,上麵鏤著個‘吳’字。那是我的護身符,出發時我媽交待過,千萬不能丟了。”


    鄭司楚聽他說得著急,也拿了根帶火的木棒過來往地上照著。朗月省地勢高峻,一鉤殘月高掛天邊,淡淡的月光竟是藍色的,照在地上也根本照不亮什麽。在程迪文方才趴著的地方照了照,鄭司楚忽然發現地上有個東西一閃,拿了起來道:“是這個麽?”


    那是個金子打的墜子,上麵鏤著個怪怪的字,大概是個“吳”字,與尋常字體大為不同。程迪文接了過來道:“謝天謝地,就是這個。”


    項鏈的鏈子斷開了,一時也掛不上。鄭司楚見他笨手笨腳地弄著,道:“別弄了,天亮再看吧。”程迪文見黑燈瞎火的也的確弄不好,取出一塊手帕來包好了放進懷裏,準備明天天亮了再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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