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這是一座魏國曾經的邊城,因為處於秦魏的交界處,而且時常跟匈奴人打交道,所以這裏繁榮富足是商販們匯集和交換貨物的好地方,可是在魏國手下時晉陽邊患不斷,特別是在三年前一場匈奴人的突襲中魏國不僅大敗,而且還被秦人趁虛而入的丟了城池,蒙恬在這一戰中立下大功,迴鹹陽之後就被調到北方抗擊匈奴去了。


    這一路上趙衍沒有說什麽,他跟嬴政簡單匯報完這幾天來的所見所遇之後就默默跟著他們,態度跟之前想比很是冷漠。趕路的時候嬴政不好多問,但這下到晉陽後有了足夠相處的時間,嬴政才叫他到了自己房中。他們像往日一樣對坐在一處,本來備下了酒水的嬴政卻將那酒換作了清茶。見這人動手,趙衍也馬上提起了茶壺,給嬴政跟自己一人倒了一杯。


    “這次不怪你,我沒想到厲楠遠居然是那樣的人物。”


    “是我打亂了你的計劃。”


    “沒有,現在他們還不是都被帶到了這晉陽城,被帶到了秦地,所以,我的計劃一點沒變,雖然執行之人換成了洵尚而不是你有些讓我失望,不過你不必在意,是我的疏忽大意才讓你身陷了險境。”


    趙衍抬起頭來看著嬴政,眼神有些奇怪,“為什麽君上一定要停在這裏,而不是帶他們迴鹹陽去?”


    “什麽意思?”


    “卑職猜不透您的心思,還請您解惑。”


    嬴政看他的神情才猜想著道:“你是在怪我沒有把洵尚之事提前告訴你?”


    “不是。”


    “趙衍,你不用掩飾,我之前沒有提前告訴你的確是我有試探和監視的意思,因為,我並不完全信任你。”


    想起之前在海邊的那一晚上,趙衍才有些諷刺的說道:“您的心思真是常人難測,您說的那些不過是為了讓我放下心去蒙騙洛銘,沒想到厲楠遠提前將我識破,並沒有按著您所想的那樣去發展,對不對?”


    “趙衍……”嬴政久久的看了那人一眼,問道:“你怎麽了?”


    “卑職隻是問問。”


    “洛銘跟你說了些什麽?”


    “不過是說了些他以前的事,每每將我當作他的師弟而已,這個您應該已經猜到了。”


    這個人不對勁,嬴政本來坐過去拉起他的手,可沒想到自己才剛碰到趙衍的手背他就一下躲開了。


    “看來,你心中對我的疑問不小。”


    “您特意將消息放出去,是想引張良過來?”


    嬴政收迴了目光,“趙衍,你既然已經猜到,又何必多問?”


    “為什麽您要兜一個這麽大的圈子,為什麽不直接殺了他,殺了臥岫莊裏的人?”


    “這個……我嬴政既然身為君王自然是手握生殺大權的,但這麽輕易就讓他們死了還有什麽意思?”


    趙衍一下變得認真,“您想怎麽做?”


    “你沒不這麽急迫的問過這些話,怎麽?還是心軟了?”


    “卑職沒有。”


    “那就不要再多問。”


    見他如此的態度堅定,趙衍也就不想再答話,應了聲好之後就要告退。


    “你去哪裏?”


    “聽聞李大人就快到城門處了,卑職想去跟李大人敘敘舊。”


    “敘舊?你跟李西垣難道有什麽舊情?”


    趙衍迴答得不急不躁的:“李大人跟卑職多番一起出生入死,當然是有情義的。”


    “可趙衍並不是一個這麽拘泥於所謂情義的人。”


    “那是因為趙衍以前並不知道情義為何物。”


    嬴政臉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你說什麽?你說自己以前不知什麽是情是義?”


    “不錯。”


    “這樣說來,過去那三年寡人對你是沒有半點情義了?”


    “您是君,日後還更可能是這天下的王,卑職這樣的身份要與您談情義,豈不是一件既危險不過又可憐不過的事嗎?”


    嬴政幾乎已經確定了什麽的站起身來,“趙衍,你在臥岫莊到底經曆了什麽?”


    “我不過是在那裏讀了幾日書,大王不必多想。”


    “是厲楠遠?還是洛銘跟你說了些什麽?”


    “沒有。”


    嬴政一下氣惱的靠了上去,“你竟敢欺騙我?”


    如此貼近之下,趙衍更能感覺到這眼神的淩厲,“我的啊衍,從來不會跟寡人說出這樣的話。難不成,你是中了什麽他們的邪術?所以才會這麽的心神不定?”


    “大王,您真的多想了,如果您不信任阿衍,大可將阿衍處置。”


    嬴政定定的看著這個,他覺得趙衍的眼神有些不一樣了,以前的他眼神堅定而純粹,仿佛他的世界中隻存在著自己,隻有君上一人,但現在卻複雜得很,讓嬴政有些看不透,一點也不像是曾經的趙衍。


    “趙衍,這是你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跟寡人說話,你在脅迫我?或者是在利用我對你的感情嗎?是因為張良還是洛銘?你不想看著他們死,在心中對寡人的做法百般的不滿意,對不對?”


    “不是。”


    “那是什麽?”


    “卑職隻是一介下民身份低賤,君上您不管怎麽吩咐都是應該的,但請君上以後不要再輕易許諾也不用再使那些心術,隻要是君上您的吩咐,阿衍一定都會照做,也算結果不盡如人意也不會忤逆您的意思,但君上若是將卑職當作一個萬物,而還需他人來在卑職身邊監視、試探才能放心,那大王您大可對阿衍棄之不用或都以罪論處都可以。”


    早在幾年前嬴政就將洵尚安排在了臥岫莊作眼線,早在那時候他就算好了想好了,原來洵尚是他的內應,嬴政是假裝得那麽完美,是用了那麽多理由跟溫言軟語來說服自己欺騙於洛銘,但最後他竟然發現其實自己在整個這一環中可有可無,這讓趙衍很是失落,他覺得自己在嬴政心中不知是何物,或許……是連一個玩物都稱不上的人吧,隻有在那人心血來潮的時候負責配合著那人的情緒。但趙衍始終不明白,他如果跟洛銘跟張良他們都沒有關係,那麽嬴政何必來做這些多餘的事,何必一定要自己去演這麽一出呢?難道……他真的會是蕭默珩,真是像洛銘說的那樣?趙衍想到了在夢中出現的那些場景,但那是夢嗎?是夢還是迴憶呢?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想知道自己的過去,想弄清楚自己是誰?趙衍抬起頭來,他看著嬴政,幾乎就要問出口了,但那句話還是被咽了下去。問了他又有什麽和呢?答案不過是兩個,是或者不是,可就算嬴政說不是,現在的趙衍也未必會相信他,既然不管嬴政說什麽趙衍也不會全然相信,那他還不如不開口。這時,陸離從外頭敲了敲門,趙衍趕緊退到了離嬴政好幾步開放的地方,規規矩矩的站好了。


    “大王,李大人跟蒙恬將軍到城外了。”


    “嗯。”


    陸離繼續匯報說:“趙嘉已死。”


    “越姒薑呢?”


    說到這裏,陸離的臉色變了些許,“她被一起帶到了晉陽,不過多久大王就能一見。”


    “多年不見,你也不會想起這個妹妹嗎?”


    “卑職跟越姒薑沒有關係,我是陸家的人,而不是姓越。”


    “你這當哥哥的不想她,我這個故人倒是有些想她了。”


    陸離不去猜想嬴政話語中的意思,將話題扯開了,問道:“大王可是要傳他們來殿中迴稟代郡一事?”


    “讓蒙恬一個人過來,李西垣麽……”嬴政瞄了瞄一邊的趙衍,故意說道:“趙大人想跟李大人敘敘舊,且將時間留給他們。”


    敘舊?陸離有些好奇的看了趙衍一眼,隻說:“那趙大人跟我一起去城門口吧。”


    “嗯。”


    點頭之後趙衍也就跟陸離一起走了。


    這個晉陽城真是沒什麽變化,除了從魏土變成了秦地,越姒薑想著,看著這高聳的城牆她又想起了三年前的事,那時候趙玦拚死護了他們出城,那情景還曆曆在目呢,不過後來想想,嬴政是絕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的,所以那可能也是一個局,不過是嬴政算好了的一環。現在還能再相見,越姒薑竟然還覺得很是期待,她想看看嬴政會不會依舊是三年前那副惑人心魂的偽善嘴臉。本來她以為嬴政會出現在城頭的,沒想到在城頭出現的是趙衍,一見到這人越姒薑就心中恨恨的直顫,在中牟城的時候她就該了結了他的,但張良偏偏不肯,說是要利用他引來嬴政好來個甕中捉鱉,但被這人引來的還是一場死局。他們沒有勝算,早晚都躲不過覆滅的這一天,雖然不甘心但越姒薑心中還是很清楚的,對這一點趙嘉跟張良又何嚐不清楚,說到頭來,他們都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


    “趙衍。”走過城門的時候,越姒薑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滿是鄙夷。


    “趙大人,別來無恙啊。”


    趙衍拱手,道:“李大人。”


    “多日不見,趙大人倒是憔悴了不少。”李西垣忽然湊了過去,小聲說道:“大王可是精力充沛得很,倒是辛苦趙大人你了,怎麽也沒吃點東西補補?”


    猜到了這人說的意思,趙衍投過去一個略帶嫌惡的目光,這下才讓李西垣覺得自己這玩笑開得不合時宜,看來這人這段時間跟嬴政相處得不好,難道是嬴政另有了新歡?寒暄幾句後,李西垣也進了城,放下越姒薑跟趙衍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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