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中秋節,莊子裏難得放了幾天假,讓學子們都迴去跟家人團聚去了,但是洛銘、蕭默珩還有張良幾個卻沒有迴去。洛銘是個孤兒,在這世上已經沒有親人而這臥岫莊就是他的家,他自然是不走的,蕭默珩呢,已經是迴不去了何況他對外人說過自已記憶盡失,也就跟洛銘一樣是個沒親人的,隻有張良的理由有些不一樣。他的父親還有弟弟等已經離開韓國避禍,自己就是想迴去也一時找不到他們的蹤影了。所以,這偌大的臥岫莊裏一下子空落落的安靜了下來,三人在園子裏走著,各自有一番心思。


    “今天是中秋佳節,我們還是不要浪費了這好日子。”


    “師兄想要怎麽辦?”


    洛銘想了想,這蕭桓跟厲楠遠都下山逍遙去了,他們幾人自然也可以放鬆下來做些應節的事。


    所以,他開口就說:“這中秋節上,自然是要賞桂觀月的,我們不如就讓霍掌櫃送些桂酒和點心上來,一起對飲也好。”


    “大師兄說得對,我早就聽說今年這凝翠樓的點心賣得可好了,我們也來些嚐嚐。”


    主意既定,他們也就找霍安去了,雖然這凝翠樓的生意紅火,但霍安早就給他們幾人備下了一份,這臥岫莊可是他的常客貴客,這些小心思還是要有的。而他們三人拿著東西迴來時,正好月亮已經出現了,將席子鋪開以後他們也就在藏書樓的花園中說笑起來。


    “這霍掌櫃自己釀的桂花酒就是香!”張良向來嘴饞,他最先忍不住,一張口就把那杯中的酒水喝光了,冷不丁的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下肚之後才想起兩個一口沒嚐的師兄來。


    “大師兄,二師兄,你們坐得這麽正正經經的幹什麽?你們也喝啊。”張良說著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又說道:“這還是子房第一次在外麵過中秋呢,想不到也有些想念家人了,不知道他們身在何處,現在又過得怎樣了?”


    “令尊很好,隻是往深山中去了,要藏匿一段時日。”


    張良笑了笑,“大師兄的消息倒是靈通。”


    “師父跟你父親交好,自然會互通書信以報平安。”


    “那大師兄你呢?你的雙親在哪裏?”


    洛銘放下酒杯,說得不鹹不淡的:“我的父母已經亡故多年,就是連他們的樣子我也記不太清楚了。”


    張良一下失了聲,現在道歉又太顯刻意,他索性打了個哈哈也就過去了。


    “對了,這是霍掌櫃特意給我們留的點心,我們快來看看有些什麽。”


    其實大家不用猜,如此中秋佳節肯定是要吃月餅的,凝翠樓的東西一向做得精致、新穎,去年的月餅是以百花作餡料,今年不知是什麽。但這盒子打開一看,本來沉靜的蕭默珩卻有些失神了。這錦盒中的月餅樣式繁多,而在其中恰恰有一塊最最不起眼的冰糖月餅。已經有好多年沒見過了,蕭默珩幽幽的想到,之前吃到它的時候還是在多年前的鹹陽宮。


    “你不都不選,那我先來選了。”


    張良挑了一個樣子最為時興的,咬開以後才發現都是些果仁,他歎了口氣,隻說:“這個霍掌櫃真是越來越沒創意了,把東西做得這麽好看裏麵卻隻是些果仁,真是不可貌相。”


    因為洛銘一直對甜食沒什麽興趣,所以隻撿了撿盒子裏其它的點心,更多的是在喝酒。


    “二師兄,你怎麽不吃?”


    蕭默珩一下迴過神來,伸手就拿起了那個普普通通的冰糖月餅,他放在嘴裏咬了一小口,那咀嚼的動作很是緩慢,看得張良都有些迷惑了。


    “二師兄,這月餅有那麽難吃嗎?怎麽我看你的表情是這麽複雜?”


    “哦,沒有,這個挺好。”


    張良聽著從他手中掰了一塊下來試了試,之後立馬讚許說:“嗯嗯嗯,這個甜食適中而且還不油膩,而且外麵的酥皮也脆脆的,裏頭還有桂花的香味,二師兄果然有眼光,我這個跟你手裏的相比簡直就是中看不中吃。”


    霍掌櫃的手藝很好,跟當年的嬴政比起來簡直是世間難得的美味了,小時候吃過的這冰糖月餅酥皮硬邦邦的,那糖料放得太多甜得都發苦了,連那月餅烤過之後表麵都是開裂的,哪裏是這樣規整剔透的模樣,可蕭默珩就是將其放下了,沒再吃第二口。


    “二師兄,你不喜歡嗎?”


    “我……我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吃過,總以為這個跟兒時的味道會是一樣的,後來嚐了嚐才發現完全不同。”


    “哦?小時候?”張良好奇的問說:“二師兄,你不是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嗎?怎麽對一個月餅記得這麽清楚?”


    說到這裏,洛銘也放下了酒杯,他心中早知這人沒有忘記過去,隻是不願意言明罷了。為了一解蕭默珩的尷尬,也為了止住張良的好奇,洛銘才說:“師弟的確不記得從前的人事了,但有些片段是後來想起來的,這個大概也是吧。”


    張良點點頭,也沒再追問下去。


    蕭默珩看著那月亮,又問了跟兒時一樣的話:“你們說,為何人們會過中秋呢?”


    “還不是為了跟家人親友團聚嗎?還能有什麽理由?”


    “我倒是聽人說,是為了祭奠月神。”


    “月神?”張良聽著立馬笑出了聲,“我知道知道,二師兄你說的大概是那嫦娥奔月、一年一會的故事吧。”


    “嗯,子房也聽過?”


    “這個誰沒聽過呀?可說到底都是編出去哄人的,這些人玄乎的東西不信也罷。”


    蕭默珩無奈的笑了笑,低頭又見了映在杯中的月亮,他舉起酒杯,一下就將其喝下了就像是要將這月亮一起留住一樣。他小時候一直對這傳說深信不疑的,後來也覺得不過是虛無之言。


    “當時,那月神是起了貪念才會偷取仙藥的,所以,最後落得那樣的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那是,這世上誰人不想長生不老呢?可她既然已經成仙了就該本本份份的做一個神仙守在月亮裏,她既想要這長生又想要跟丈夫還有孩子團聚一起過日子,天下哪裏有這麽兩全其美的事呢?這有得必有失嘛。”


    說得對極了,蕭默珩聽了不禁問道:“那麽子房跟師兄呢,你們若是那月神,如何早知道這結果又會如何選擇?”


    洛銘不經意的看了那人一眼,蕭默珩雖然喜歡看書,但也不是這麽扭捏喜歡問這些神鬼之事的人,今天這是怎麽了?難道這個故事對他有什麽特殊的意義?


    “一個人呆在月亮裏麵對無聊啊,沒人跟你說話也沒人跟你喝酒,要是我悶都悶死了,我肯定不偷那仙藥,情願呆在凡間做一個凡人呢。”


    為了不掃那人的興致,洛銘也說道:“在天地之中自有倫常,更何況這生死之事本就不可逆轉改變,如果早知那後果,我也會跟子房做出一樣的選擇。”


    他們都說完了,見蕭默珩不說話,張良才催著:“二師兄,我們都已經說了,那你也說說你要怎麽選啊。”


    “我……”蕭默珩望著那空中的玉輪,竟道:“我想,自己會做出跟那月神一樣的事。”


    “什麽?”這答案讓張良吃驚不了,在他認為蕭默珩可不是一個貪戀生死之人,何況那嫦娥是偷偷吃了那仙藥不讓夫君知道,在他們儒家的義理中是不推崇的,“為什麽?”


    “他們是夫妻,若是生活在反間或許會一輩子快樂安寧,但在這世間有太多人力不可及也不可預料之事。或是戰亂,或是疾病,或是誤解,或是一些不可說明之事……總之,身為凡人的他們可能被太多的變故拆散,而之後他們所要麵對的分離是幾年、幾十年、或許是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了。與其麵對那麽多的未知,還不如像月神一樣偷吃仙藥而奔向那月輪,雖然那上麵日子寂寞,但至少她永生永世都是帶著希望跟期待而活的,至少她明白,不管發生了什麽,她跟自己的夫君在每年的中秋之時還能見上一麵。這比世間那些永世分離一生相思的夫妻們,實在是幸福太多了。”


    這說法張良還是頭一次聽到,雖然也有人說要上那月宮的,但理由都是因為恐懼絲死亡,像蕭默珩這般說出這些話的還真是頭一個。


    “二師兄,你這樣一說……好像也有些道理。”


    “師弟說得這麽入情入理,難道是有所感觸有所體會?”


    麵對洛銘這一問,蕭默珩立馬否認的將話題移開了。而張良的心中卻是別有所想,記得上一次他騙走了蕭默珩的玉璜,他生病之際在厲楠遠的溫泉之中竟對著自己叫出了另一個男人的名字,還在迷迷糊糊中做了那些苟且之事。當時蕭默珩的話張良都記得清清楚楚的,他把自己當作了‘政哥哥’,並且一次又一次唿喚著那人不讓他離開,不讓他丟下自己。


    “沒有我……政哥哥也會寂寞嗎……”


    這人當時就是這麽說的,所以,蕭默珩現在有此一問難道是因為這個,是因為這個政哥哥?張良的心中一下悶悶的變得不快,他一杯一杯的喝著那桂花酒,也不再說什麽。他覺得嫉妒,也覺得羨慕,想不到蕭默珩為了跟這人再見能忍受像那嫦娥一樣永生的孤寂,他還說自己把過去的什麽都忘了,明明是不想說不忍心說。張良越想越憤懣,他決心總有一天自己要看看那人心中的政哥哥是什麽模樣,而自己跟他相比又差在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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