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整個代郡可謂是全民皆兵,不過他是喬裝而扮,隻作是城中普通的老百姓,這些天過去了,據迴報城中的確多出了許多陌生的外來人,而主城之外也是埋伏了兵卒,看起來是秦軍準備下手。張良此時跟趙嘉一起坐於房中,他們身後是一副掛起來的地圖,那上麵是代郡地勢,還有他們所有的兵力和暗湧分布。


    等商議完布局之後,張良才給趙嘉倒了一杯茶水,勸道:“公子,這裏就交給我跟杜晉,你跟姒薑先撤走吧。”


    “你是韓,而我是趙人,既然這是在趙地,怎有我先撤離而讓你一人抗敵的道理。”


    “嬴政手段頗多,就算我們是利用趙衍將他引來了這裏我也沒十足的把握。”


    “這世間的事哪裏十足?我們不過竭盡全力,其他的就看天意成全了。”趙嘉看了看窗外的蒼穹,“如果嬴政真是天命所歸,那你我做得再多也是無濟於事。”


    張良不屑的冷哼了一聲:“我不相信,天命會偏向於他。”


    “你們兩個在說些什麽,這麽入神,連我敲門也沒聽見?”


    他們迴頭一看,原來是越姒薑,她這一路風風火火的剛一進來端起茶杯就喝了個光。


    “做什麽去了,看你這滿頭大汗的哪裏有女孩兒家的樣子,以後有誰敢娶你?”


    越姒薑不服的衝趙嘉使了個眼色,“沒人娶正好,我大可逍遙一世做個清淨散人。”


    “你啊。”


    “不說這個,城裏麵的探子來報,他們在城外發現了李西垣。”


    “哦?”張良一定神,“李西桓?”


    “沒錯,他們看得很清楚,就是他。”


    這名字已經有多久沒聽到了呢,張良眼神微變,雖然他們之間恩怨難明但是他對這個人還是有些欣賞的。


    “那嬴政跟趙衍呢?”


    越姒薑搖搖頭,“這兩個人倒是還沒發現。”


    “這李西垣是直接聽命於嬴政,而且長年跟在他身邊,既然他已經到了這裏那恐怕嬴政就在不遠處了。”


    “要是這迴嬴政一反常態,沒有來呢?”


    “那就要像公子說的,還需天意成全了。”


    “天意?”


    張良說完說起身而走,“姒薑,我讓你布置的可都準備好了?”


    “嗯。”


    “先讓人密切注意李西垣的動向。”


    “明白。”


    張良走出屋外,在廊子裏走了不多久就見到了正在露台上撫琴的高漸離,這人的琴聲依舊悠揚無塵,聽著真是讓人分外爽朗,但一看張良走近,這琴聲也就斷了。


    “高先生,可是我打斷了你的雅興?”


    “沒有,是我自己心中已亂。”


    “高先生也有心亂的時候嗎?真是讓子房驚訝。”


    高漸離撫著琴弦,問道:“你覺得,秦人會用什麽法子拿下這裏?”


    “圍而剿之。”


    “秦人剛剛經曆邊年大戰,何況他們夏糧未收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這時候存蓄兵力才是重要之事,而趙嘉出逃三年嬴政也一直未從重處理,原因就是他覺得趙嘉手下人馬不多,還不足以翻出什麽亂子,恐怕他現在能占領代郡自立為王的局麵也是嬴政沒料到的。”


    張良一聽這些也在高漸離身邊坐下了,“先生有什麽高見?”


    “高漸離一介草莽,對於這行軍打仗之事自然不懂,不過這萬事不得心急氣躁,守城掠地也是一樣的。”


    “所以……先生是覺得子房過急了?”


    “恐怕他們是想重演大梁之計。”


    “你們如此孤注一擲,賭的不過是嬴政的去向和他的性命,但嬴政一旦確定親剿就必然會使代郡遭遇雷霆之勢,到那時候你們莫說是殺了他,就算是要近他的身也是極難的。”高漸離這時才撥動了琴弦,“但這隻是我的猜想,是或不是子房自己判斷。”


    “先生這提點真是及時,我們的確機會渺茫,但人生在世有許多事,不是隻因機會渺茫就可放手不做的。這一點,先生應該比我體會更深。”


    “子房身在局中,我不過是作為旁觀看得清楚些。”


    說到這裏,張良也有些愧疚的說道:“當時是子房出於一時私心才將先生牽扯了進來,現在大敵將至,先生還是先行離開吧,隻要是子房尚在人世就一定會去找先生再聽一聽這絕世的琴曲。”


    “我說過,這世上除了在下,沒人能勉強高漸離做任何事,這些都是我自己所選,子房不過是一個引路人,不必愧疚。隻是這城中百姓,還需早作安排。”


    “先生放心,這城裏的都是趙國遺民,我早就在城中修好了密道,將他們偷偷轉移出去就不是難事,畢竟公子已經在此暗中謀劃了兩年,我們也是早就作好了多番準備的。如果他們想要硬攻,那我們也恰好將計就計的來招請君入甕。”


    “哦?”


    “那嬴政是個極度自負之人,他深信世間一切都可掌握於他手中,而這一點恰恰是他最大的弱點,也是我們最大的機會。”


    這是他最大的機會嗎?高漸離不禁遙想起數年前荊軻刺秦的時候,當時他所帶的匕首萃毒,隻需割傷嬴政的哪怕一點肌理就會讓他命喪黃泉,但即便荊軻將那匕首帶上了大殿,即便是滿朝的文武都沒有防身武器都不能上前施救,即便是嬴政拔不出那七尺王劍,荊軻也還是沒能得手,沒能將嬴政斬於當下。那時高漸離就想著,這嬴政或許真是身有天命之人,他最大的優勢恰恰是天,但這些他不敢於給張良明言。


    “高先生,可否再撫一次《白雪》呢?”


    高漸離的思緒被拉了迴來,言道:“《白雪》?”


    “嗯。”


    “這個時候思及故人也是應該的。”


    思及故人?張良抿唇一笑,自已若真殺了嬴政,他們二者不就可以在黃泉再度重聚了?不知那時候,師兄會怪他呢還是感謝於他。不管如何,他一生好像總是被排於那人的世界之外,就連蕭默珩去世之後也是如此,張良多麽希望那人能托夢於自己,能告訴自己他內心真正所需所想!如果他言及要留住嬴政性命,要自己迴去好好求學照顧師長,張良一定不會猶豫,但是偏偏那人一次也不曾入得夢來,不管張良是怎麽日思夜想也沒有過。這人都說,日有所思便能夜有所夢,如此看來並不是張良的苦思不夠,而是那蕭默珩對自己沒了半分牽掛。不知,他是否在嬴政的夢中出現過呢?


    “先生……”聽著耳邊的琴音,張良不禁問道:“你到底是為什麽要留在代郡呢,是為了想給荊軻前輩報仇嗎?”


    “報仇?”


    “如果不是,那子房實在想不出原因。”


    高漸離琴聲未停,“我之一生無親無兒,世間三十多載除卻已故的師尊外便隻有不多的幾位友人,當日舊友亡盡,我自覺生無可戀於是隱居易縣,但是之前得遇子房才又嚐出了為人的一點滋味。所以一定要究其為何,那高漸離是為了好友,並不是為了冤仇。”


    就是說,他這所以留下,都是為了自己?張良且壓住了內心的一點顫動,當下幾上焚起的香霧嫋嫋,再和著這琴聲,真是讓張良覺得有些似幻似真了。他偏頭悠悠看過去,那眼神恍惚而迷戀,就像是在看著另一個人的影子。是啊,這首《白雪》他當年學了很久,可並不是因他不會,而隻是他想蕭默珩再按著自己的手撫一會兒那瑤琴。


    “先生,這一首《白雪》尚好,但是我已經學會不知……你可否教教子房,初見之時你彈的那曲《廣陵止息》嗎?”


    “這有何不可。”


    高漸離起身讓張良坐到了琴台前,他從旁指引著,這熟悉的場景讓張良覺得一如昨日,心中的怨憤也平息了不少。


    李西垣剛剛接到消息,嬴政不會來代郡了,他一時覺得奇怪,怎麽之前還說得信誓旦旦的,這一下就朝令夕改了呢?聽說嬴政是跟趙衍一起離開秦軍大營的,他們一路往東去了齊國的即墨城,想來是奔著臥岫莊去了。李西垣不禁在心中長歎一聲,想不到三年過去了嬴政還是不長進,隻要是跟蕭默珩相關的就能打斷他的任何部署,身為帝王這可真不是件好事。不過呢這對他來說倒百益而無一害,嬴政不在身邊指手畫腳的他還輕鬆多了,沒有壓力也不用揣摩他的心思。


    “辛將軍,北邊可傳迴了消息?”


    剛剛迴來不久的辛眥點點頭,“已經接到了軍報,就隻等著蒙將軍來匯合了。”


    “嗯。”


    雖然經過中牟城那一次這人明麵上沒有被處罰,但是大梁城一破嬴政就收迴了辛眥所領的軍隊而讓他做了李西垣的副手,這是嬴政給的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這次代郡要是順利拿下之前的一切尚可既往不咎,要是沒拿下麽……這後果如何,辛眥自當明白。所以,他這下是鐵了心的要拿這軍功的,做起事兒來比誰都積極肯幹。


    “他們現在到了哪裏?沿途可有被人發現?”


    “大人放心,蒙將軍他們都是分批化裝成商旅或者難民而來的,一路上路過的也大都是我們自己的關卡,應該沒引起別人的注意。”


    “好,我知道了。”


    李西桓看著前麵的魏巍城池,既然一切準備妥當,就隻等著蒙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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