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透頂……不想再聽到那個名字,趙衍才開口問道:“洛銘之所以會發覺,都是你算好了的是嗎?所以你來即墨之前就說讓我跟他比劍,為了就是讓他發現我劍招的異樣讓他起疑好力排眾異把我留下?”


    “洛銘跟蕭默珩同門近十年,而且是他把蕭默珩帶進臥岫莊也是他救了蕭默珩一命,他們二人的情誼非同尋常,他一定是個對蕭默珩百般庇護之人,如果讓他發覺他一定會把你留下也一定會對你有所顧及而卸下自己的防備。而這個臥岫莊不是個好拿下的地方,既然我們可以由你從洛銘身上下手又為什麽不用呢?”


    “你是讓我利用洛銘?”


    嬴政點頭笑了笑,開口是說不出的陰鷙:“當然,他對自己那個死去的師弟可是信任無比什麽都願意付出的,你要是能好好的利用這一點肯定能在一個月的時間內除掉臥岫莊,要不我為什麽會堅持讓你來呢?”


    “如果,我要是不想這樣做呢?”


    “不想?”出人意料的,嬴政並不生氣甚至是沒有一點驚訝,“這個迴答我倒是猜到了,但我不明白那原因。”


    “我不想讓洛銘認為我是蕭默珩,也不想讓他覺得我跟蕭默珩有任何關係。”


    “哦?”雖然心下清楚,但嬴政還是裝作一副不曾察覺的樣子,“你跟默珩從沒見過,而且他已經死去三年,你為什麽這麽厭惡於他?”


    “這不是厭惡, 我,我隻是……”


    “為什麽你總要把自己跟他放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位置,難道,趙衍跟蕭默珩就不能融合成一個人嗎?其實在我心裏,你們都是一樣,你跟他早就不分左右了。”


    “既然他已經死了三年,那就應該讓一切隨之而過,你何必要對一個早就不在的人做出這樣的報複舉動呢?難道臥岫莊滅了,張良等人死了他還能感知半分,還能對你有什麽償還嗎?我,我不明白。”


    “是啊,你當然不明白,因為你從來不曾體會過我所體會過的那種孤獨跟嫉妒。”嬴政看著海上的明白,居然屈膝坐了下來,說道:“我這一生相信過很多人,但他們卻都背叛了我,他們都有自己的理由,而且每一條聽起來都是那麽的合情合理,這裏麵有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我的兄弟,還有我的大臣。不過就算他們所有人都背叛我都沒有關係,因為那時我總覺得至少還有一人是跟我生死與共,休戚相關的。”


    “那個人,就是蕭默珩?”


    “不,不是。”


    趙衍一驚,居然不是!


    “那個時候他是嬴景臻,還是我的弟弟,是秦國的王嗣。雖然為王是條注定孤寡的路,但我始終覺得無論在什麽時候,無論我變成什麽樣子也是可以相信他的。但沒想到隻是短短六年的時間他就跟我形同陌路,他不僅不願跟我相認而且還變成了趙國的叛黨,我們再次相見的時候居然是他跟趙國的人一起來軍營行刺。”


    這些事情趙衍聽李西垣提到過一些,但也隻是斷斷續續的,後來嬴政跟那人一起變成了叛黨,甚至拉了李西垣一起去救出了趙國俘虜。趙衍一直覺得不可思議,嬴政是秦王,怎麽可能因為一個人改變身份去自己刺殺自己呢?


    “你當時為什麽要那麽做?”趙衍問出了心中多年的疑問:“為什麽要跟他們一起入邯鄲城,讓自己變成被通緝的罪犯呢?”


    嬴政想了想,他當時覺得是想靠近那人,想用另一個身份來知曉他的所思所想,來探知化解蕭默珩對‘嬴政’,對秦王那莫名的憎恨,可現在想來嬴政卻不清楚了。


    “我不知道,或許是因為沒辦法麵對自己這為王的身份,或許……是想擺脫他心中那些對秦王的恨意,可最終我卻什麽也沒做成,他說他不想迴來也不可能再變成以前的那個嬴景臻。他還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的!所以我不明白,我至今也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至死也要護著那些亂黨。我從他出生之時就在他身邊,我愛惜他教導他,甚至將政事之外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我跟他相處十幾年為他做了那麽多,可到頭來卻比不上一個半路相交的師弟,比不上這個臥岫莊,你說,我怎麽能甘心?我怎麽可能放過他們,放過蕭默珩?”


    這是嬴政第一次跟他說起這麽多以前的事,之前趙衍偶爾問及的時候他總是言辭閃爍,而這次卻這麽坦誠。可一下子聽他說了這麽多,趙衍倒不知道怎麽迴答了,他發現自己並不了解嬴政,而且是一點也不了解,他將嬴政當作一個王,可現在他卻發現,嬴政其實並不怎麽想當這個王。以前的嬴政總讓他覺得若即若離,就像神壇上的泥塑一樣遙遠又讓人敬畏,可現在趙衍覺得這人跟自己,甚至是跟張良、李西垣那樣的常人別無二至,他也有自己無能為力之事,也有自己無可奈何之人。


    趙衍突然明白了,原來嬴政心中記恨的不是張良,不是越姒薑,更不是這臥岫莊中任何人,他是記恨的隻是蕭默珩,但蕭默珩已經是個死人,他真不明白嬴政為何這麽執著,這樣的報複實在沒有任何意義。


    “阿衍,你知道你們最像的一點是什麽?”


    趙衍一懵神,“是什麽?”


    “你跟他一樣,從來都不盲從於我,不會盲從於王命。當時我要把你留在宮裏,可你卻在李西垣跟陸離麵前直言自己不願意,而自請去了宮外充當密衛。我當時雖然覺得震驚又氣惱,但我更覺得這是一種熟悉,我曾以為在這天下不會再有人在我麵前直言拒絕,可沒想到你卻是第二個。”


    “我,那是因為……”


    “你不用解釋,也不需跟我爭辯。如果我是趙玦,真的是你哥哥,那我大可以對你聽之任之,但我是一個君王,所以有時候即便我認為你並沒過錯,但站在秦王的立場上看你就是錯了。比如說,之前你對張良想的是報救命之恩,這沒錯而且在我看來你也應該這樣做,但他站在秦國的對立麵,你趙衍如果還是秦國的一員就不該太顧念私情,這一點放到如今洛銘跟臥岫莊的問題上也是一樣。齊國終究是要被大秦所滅的,而拿下臥岫莊隻是第一步的準備,有時一些手段是為了減少傷亡,既然你能顧及臥岫莊之人,可為什麽就不能在這一問題上顧及秦國將士的性命?何況我已經答應你放過聶小缺跟項羽,這已經是不該,以前執行過那麽多次暗殺的你應該明白。”


    原來嬴政認為自己不願按他所想行事是因為自己對臥岫莊中的人存在私情?聶小缺跟項羽或許還有一些,但對於其他人實在談不上多少。畢竟他趙衍這幾年也是奪命千百,雖然有些不忍心但也從沒因為這份不忍心耽誤了王命,之前嬰孩婦孺也沒放過,何況是現在的這些書生呢?他之所以不答應是因為不認可這種做法。在趙衍看來,勝負輸贏、生死劫難都不過尋常,如果他有一天死在他人劍下是因為技不如人自己定無二話。殺人奪命就是殺人奪命,他不想用嬴政那種拐彎抹角的方法,更不想去利用洛銘對另一個人的思念和迴憶來作為武器和籌碼,這樣不僅侮辱了洛銘,也侮辱了他自己。


    “怎麽,你還是不願意?”


    “這種法子……”趙衍斟酌著說道:“並不是我所擅長的。”


    “我知道,劍法是你所長,但你在劍法上也打不過洛銘,那你覺得可以用什麽法子?”


    “我……”趙衍歎了口氣,終於說道:“我並不是對他們有私情有不忍,而是因為……因為我不想跟蕭默珩,還有跟他的過去多有關係,我也不看著任何人在我身上去找蕭默珩的影子。畢竟,我們兩個完全不同的人,雖然我身份低賤,但還是有些自尊的。”


    “你這話,看來是對我說的?”


    “之前我不敢說,如果您聽著不悅,我此後不會再提起。”


    “阿衍,我從來沒有把你當作誰的影子,是你自己將自己套在了這個漩渦中不得解脫。如果我想把你當作他的替代品大可再讓人教你琴棋書畫,讓你長留在宮中留在我的身邊,但是我卻讓你保留了和他的不同而隻求一些相似。這就說明,我並沒有把你當作誰或者是想讓你成為誰,在我看來你是趙衍,是一個讓我覺得分外熟悉分外親切的人,不管這種親切跟熟悉的由頭在哪裏,我也隻是針對於你這個人,而不是過去那些幻影。如果我這樣做,那豈不是太可悲,又怎麽可能配得上秦國的王座?”


    這下嬴政如此的直抒胸臆真讓趙衍震驚不小,他這些心思自己從來不知道,甚至是想也不敢想,趙衍覺得或許真是因為自己的卑賤想法才讓他曲解了嬴政的意思。可不管怎麽樣他都覺得,今晚的嬴政不同得太突然太迅速,這樣有些前後矛盾的說法讓他沒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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