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衍迴來的時候東方的天空已經發青,而清楚他行跡的李西垣故意等在大營門口,裝作一副擔憂非常的樣子跑了過去,問道:“趙衍,你跑哪裏去了,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我……”


    “你怎麽能擅自離開大營?”


    “我隻是隨意走走,想不到誤了時辰。”


    “誤了時辰?”李西垣誇張的瞪大了眼睛,指著天光就說:“你自己看看這都過去一天兩夜了,你這還隻是誤了時辰?要是有什麽變故,你讓我怎麽向大王交代?”


    怎麽向他交待?看到自己還安然的活著,不知嬴政會作何感想。


    “君上他,可曾迴來了?”


    “這個,沒有沒有。”


    “如果君上迴來,還請李大人告知。”


    “好好好!”李西垣趕緊應承著說道:“你還有傷,還是先迴去歇著吧。”


    李西垣嘴上是說嬴政沒到軍營,可實際嬴政今個兒傍晚就到了,但這消息軍中人都不知曉,不知那嬴政是在玩什麽把戲。迴去確認趙衍睡著後李西垣才點了一劑安神香,他偷偷摸摸的放帳簾放下了,自己則躡手躡腳的來到了軍營裏一處隱蔽的軍帳中。這是營中屯放雜物的地方,若無他事是沒人會來的。


    李西垣挑開簾帳後正好看見其中正在查看地圖的嬴政,他立馬跪下了,而後恭恭敬敬的叫了聲:“大王。”


    “趙衍迴來了?”


    “是。”


    “張良和越姒薑呢?”


    “他們還在大梁城附近。”


    “你放出消息去,就說已經在附近追查到了在中牟城伏擊我軍的亂黨,明日晚上就派人過去將其剿滅。”


    這還是為了試探趙衍的?看來嬴政還是不相信陸離所言,隻有這次趙衍迴去給張良報信嬴政才會斷定那人背叛了自己。沒想到這人得了消息後兼程不斷的從黃河之邊趕迴來,就是為了布這麽一個局。嬴政啊嬴政,沒想到三年過去了,他對這人的執念還是絲毫不減,然而還有張良呢?李西垣至今也不明白,為什麽趙衍才失蹤了區區幾天就跟張良走得這麽貼近,憑現在這個趙衍的性子可不是這樣容易相處的人,難道張良也發現了其中的端倪?難道他也發現了這人就是蕭默珩?


    “若是……”李西垣依舊壯著膽子問道:“若是趙大人偷偷前去報信呢?”


    嬴政目光一挑,“李西垣,你這問得太多的毛病還是改不掉嗎?”


    “這個,屬下隻是想著若大王您真要屬下帶兵前去圍剿,那屬下去了要是真遇到趙大人豈不為難?大王不如給個明示吩咐屬下該怎麽行事,也免得屬下妄自猜測誤解了的大王的意思,到時再傷到趙大人屬下可就不好交代了。當然,若這隻是個幌子,那屬下的這些擔心當然就是不必的。”


    “寡人說的是先放出消息,你聽不懂話嗎?”


    “是是是,屬下明白了,那……不知大王您還有何吩咐。”


    “下去。”


    李西垣躬身,“是。”


    這人難道又變得跟三年前一樣,還是他已經恢複了以前的記憶?可夜重璃說過,對趙衍來說要想記起從前的事是絕無可能的。不管是出於何種原因,背叛就是背叛,他曾經百般容忍過那個離宮多年的嬴景臻,但是對於如今這個截然不同的趙衍,他絕對不會容忍!


    第二天趙衍早早就被外頭的動靜吵醒了,他的頭有些昏沉似乎還沒有睡醒,但看著外頭的天光趙衍還是下了床榻去,奇怪,睡在外帳的李西垣也不在,這人不是素來喜歡晚起嗎?


    “趙大人,醒了?”


    趙衍走出去便看見李西垣正在擦拭佩劍,而這軍中布防似乎也有所變動。


    “是王將軍準備攻城了?”


    “不是不是!”李西垣擺擺手,“要是準備攻城又怎麽隻止這點動靜?”


    “那是?”


    “你還記得我們在中牟城遇到的那群人嗎?”


    “嗯。”


    “他們得了一次甜頭居然還不知死活的追到了這大梁城,我們剛查探到他們的藏身地,現在調動這小股兵馬正是想趁著今晚的夜色一舉剿滅呢。”


    “什麽?”趙衍愣了愣神,“你是查到了他們的下落?”


    “是啊,怎麽?趙大人難道是想跟我們一起前去一血前仇?”


    “我……我不過是隨口問問。”


    “也對也對,你現在有傷在身,跟著我們也多有不便,還是留在大營裏的好。”想了想,李西垣又加了句:“不過你放心,我們這次是十拿九穩一定會將這些趙國餘孽掃個幹淨,所以趙大人你就別跟著瞎參合了。”


    “嗯。”


    他們要去圍剿張良等人,自離開後這念頭就在趙衍腦中將他折磨得坐立不安,看今天這架勢,李西垣所帶之人馬絕對在千人以上,而張良卻隻有一人,縱使他再怎麽七竅玲瓏也逃不出去。這可怎麽是好?張良是因自己才來到大梁,難道他真的要看著那人送了性命?但他又是嬴政的敵人,是曾經在鹹陽宮行刺的刺客。若是平日趙衍大可放心決斷,可如今這軍中也有人對他動了殺心,雖不知那些醫官們是不是受命於嬴政,但按目前的處境來說,他最好的方法就是按兵不動。


    “罷了,過了隻要他平安過了今日我們就可兩不相欠。”趙衍顧自呢喃了一句,還是起身往帳外而去。


    站在暗處的李西垣默默歎了口氣,“趙衍啊趙衍,你怎麽就一點心眼也沒有,我都說得那麽明顯了,你怎麽就聽不懂呢?”


    難道,那三年前在鹹陽宮的一幕又會重演嗎?


    而這邊的張良還優哉遊哉的坐在房中看著一本書簡,忽然‘吱呀’一聲,那門後出現了趙衍的身影。


    張良不懷好意了笑了笑,“怎麽,趙大人不是說過絕不會再迴來嗎?怎麽這還沒過去一天呢就巴巴的趕來了。”


    沒心情與他多話,趙衍隻說:“你快走。”


    “我說過了,現在就不走。”


    “入夜之後秦軍就會前來圍剿,你不走,難道想在這裏送命嗎?”


    “哦?”張良把那竹簡一收,“秦軍會來?這麽說,你是特意來報信的?”


    “我清楚秦軍在這附近的布防知道怎麽避開,你現在就跟我走。”


    “你就不怕惹惱你那位心心念念的君上嗎?”


    “我怎麽脫身,不用你多心。”


    “趙衍,你該不會是嫌我誤事才故意編了個幌子誆我離開吧?”


    趙衍目光一凜,“生死之事,怎可玩笑?”


    “好,我就聽你一次。”張良收了東西,離開那屋子老遠後才在一片山林中吹響了隨身攜帶的鳴笛。這聲音聽著像鳥叫,但趙衍清楚得很這是用來傳訊之物。


    “你不是一個人來的?”


    “可笑,你還真以為我會一個人跑來這留有重兵的大梁城?”空中有了迴應,張良判斷方位後才說:“走,我們去東邊的林子裏。”


    但趙衍聽完這一句卻是仍在原地。


    “怎麽,你後悔了?”


    “張良,你為何不據實以告?”


    張良笑得肆無忌憚的拍了拍趙衍的胸膛,“趙衍,你有你的君上,而我也有自己的好友知己,既然你能為了你的君上有所隱瞞,難道我就不能為了護住他們的性命保留一些嗎?但我張良對你絕無加害之心,當然也不會讓他們傷了你,這樣你還擔心什麽?”


    “張良,你我立場不同所奉之君也不同,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如果你今日安然逃出,我們二人之間便無半分瓜葛,若你再相糾纏我一定不會留情。”


    “好!”這次張良倒答應得爽快,“那我們一言為定,你大可不必留情。”


    趙衍和那人對過一眼後便往前走去,而張良看著他的背影心中卻有了一番盤算。


    不知趙衍說得是真是假,反正高漸離和越姒薑就稀裏糊塗的跟著趙衍出了大梁郊外,一路上他們沒遇到一個秦軍也沒有一點變故,這下張良倒真在懷疑趙衍那話的真假了。剛出了大梁城郊趙衍就急著迴營去,不管張良怎麽挽留也沒用。不過想來也罷了,他們總還有見麵的機會,這一時有越姒薑跟著也不好把趙衍強留在身邊。


    此時夜風大起,看樣子就要下雨了,但告辭後趙衍並沒有直接迴秦軍大營而是去了之前張良藏身之處,他在暗中觀察了一陣子,現在月色正濃已經到了李西垣說的時辰,可沒什麽不見秦軍的影子?趙衍心下一驚,腦子裏冒出一個念頭,難道這一局不是為了張良,而是為了他自己而設的?趙衍看了看自己四周,現在這方圓數裏恐怕是已經被秦軍包圍,但張良他們呢?這樣一來他們安然出去的機率應該也是微乎其微。那現在自己是該逃嗎?不,趙衍清楚他是逃不出去的,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想逃。略略想過之後趙衍便往秦國大營走去,自己這條性命本就分文不值,但可惜臨死卻害了張良這屢次施救於他的人。


    可走到大營轅門處趙衍卻沒想到,在這兒等著他的不是李西垣,而是嬴政。隻見那人雙目微闔的扶著木欄迎風而立,他鬢邊散下的發絲隨風而起,看神色甚是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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