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花了兩天的時間才趕到中牟城外,一路上西垣也看明白了嬴政是跟著那蝴蝶才找到這裏的,蝴蝶……這小家夥的顏色紅豔異常,像極了人之血液,難道這和民間傳說的什麽奇怪術有關?


    “大王,連著趕了這兩天路,你還是歇歇吧。”


    “這是什麽地方?”嬴政全然不顧他之前的話,隻看著前麵的山巒問道。


    “這裏名叫闕山,因山上地勢險要又崎嶇難行故而附近之人不多前去,但我聽說其中有不少野獸出沒,是獵戶們不錯的去處。”


    “獵戶?如今是休獵季節怎麽會有獵戶?”


    “這個,的確。我們秦法規定每年三有即可恢複漁獵,但魏國還要等上一個月,現在看來這山中不會有獵戶駐紮。”


    “你讓下麵的人都候著,你跟我先進去。”


    “大王,如今天色不早了,這山中寒冷您還是先休息等明日再上山吧。”


    嬴政邁開步子,隻簡簡單單的說了一個‘走’字。然而在山上找了一大圈,隻等到夕陽將落之時那血蝶才在空中盤桓起來。


    “山崖?”嬴政走在崖邊,那下頭煙霧籠罩正往上冒著屢屢寒氣,而那血蝶盤桓一陣後竟直接往崖底飛去,嬴政目光一凜,“難道他在崖底?”


    西垣挪過來咽了咽口水,雖然這裏不是萬丈深淵,但是從這上頭俯視下去還是讓他渾身直哆嗦,“大王……”他小心的問了句:“您是說,趙大人他掉到這山崖下麵了。”


    “嗯。”


    “從這裏掉下去,還有命嗎?”


    嬴政迴頭掃了他一眼,那目光中的寒光讓西垣一個激靈的趕緊彌補道:“屬下的意思是說尋常人掉下去肯定活不了,而我們趙大人怎麽是尋常人呢,他沒事沒事,一定沒事!”


    嬴政不置一詞的看著崖下,趙衍還活著,這一點他不曾懷疑可他到底是以什麽狀態活著呢?如果他真是從這裏掉下去的那必然重傷,嬴政想著越來越擔心,他真是後悔依著那人的性子讓他常年在宮外的廝殺中混跡。


    “西垣,你下山去讓人仔細找找可有路去這山崖。”


    “是。”西垣應了一聲,這下他才確定了嬴政是憑血那蝴蝶來尋找趙衍蹤跡的,難道是傳聞中的血引之術?若真是這樣那必然是夜重璃所為。


    如此一天過去了,趙衍幽幽醒轉隻覺得喉間幹渴無比,他睜開眼睛正要起身才發現自己正被人死死環抱著,扭頭一看他才見了熟睡中的張良。那人唿吸均勻,他的雙手還箍在自己腰間,而自己身上正裹著張良的外袍。一時間張良的鼻息打在趙衍臉上,竟讓他有些恍惚,張良這人正是風華年貌,熟睡之中的神情沒了往日的狡黠,倒是多了些孩子般的溫純天真,而他嘴角微微上揚,似是在做著什麽好夢。說來這人生得眉目靈巧清雋,雖是一介書生但舉止中又透著股不同一般的俠士氣息,真是比他在鹹陽見過的氏族子弟好上太多了。趙衍看著這人的眉眼一時失神,直等半晌之後才移開目光。但終究他們是敵人,若留下他肯定對君上不利!趙衍猶豫著,現下張良陷入昏睡毫無防備,正是殺他的好時機。


    “我們是仇敵,你不該信我。”趙衍說完便伸手扼住了那人的脖頸,可正要下手之際趙衍卻遲疑了。這人雖和他幾次刀劍相向還逼以嚴刑,但這兩日相處起來卻是處處關心,若沒有張良他趙衍豈有生機呢?難道他真要做這處趁人之危忘恩負義之事?正是猶豫之際,卻聽得那人囈語起來,他一個翻身正好攬過趙衍的手就把他壓在了身下。


    “你……你起來!”可那人睡得很沉,抱著趙衍就不肯撒手了,“張良,你……”趙衍本想推開這人,但想起張良這幾天的辛勞也不再多話。而此時正埋頭於趙衍脖頸間的張良雙眼微睜,他得逞的露出了一絲壞笑,好像這一切都是如他算定一般。


    其實,張良早就先於趙衍醒來了,但他就是裝作熟睡想探趙衍心際,果然這人是不忍心下手的。隻要這一步沒錯,他以後的步子才能一點一點走開。


    一個多時辰過去張良才醒過來,之前他的確在裝睡但後來是真的睡著了,等起身他才發現趙衍一直被自己緊箍著壓在懷中,而自己的雙腿竟還十分不雅的夾在他胯下。張良移開目光卻正好對上了趙衍那雙無風無塵的眸子,那人的眼神鎮定冷靜,就像是在看著一株凡花草木一般。張良一時屏住唿吸,竟生生的愣住了。


    “你不打算起來嗎?”


    “我……”張良頓時一躍而起的理了理衣物,抱歉道:“對不住對不住,我不知道自己竟睡了這麽久!讓你受累了。”


    “無妨。”趙衍雖這樣說著,但他的身體早就麻木,特別是他被張良壓在一邊的右手已經完全沒了知覺。


    “我……我這人從小睡覺的時候就不安分,讓你見笑了。”張良說完才注意到趙衍久久躺在原地一點也沒動半分,莫非這人是全身發麻動彈不得?張良走過去,看著那人手臂上被自己壓到的傷處他才心下愧疚的說道:“你應該早就叫醒我的,這傷口好不容易有所好轉現在又裂開了,你都不會喊痛嗎?”


    看著從傷處滲出和血水趙衍才皺起了眉頭,原來當時他正好壓在了傷口上?不想談及此處的趙衍將話題一轉:“你打算在這裏呆多久?”


    “怎麽?趙大人就對在下這麽厭惡,才短短兩天就這麽忍受不了了?”


    “我們是仇敵,不應該如此。”


    “那我們應該怎樣?”張良湊過去貼著那人的臉,說:“該做的,還有那有該做的我們都做了,你何必分得這麽清楚?”


    “那非我所願。”


    “把我當成嬴政就是可想可願了,你怎麽對自己的主子有著這麽齷齪僭越的心思,難道那秦王會夜夜出現在你夢中像我當晚那樣對趙大人百般寵愛照顧?”


    “你說什麽!”


    “我說什麽你自己清楚,我這局外人隻想奉勸趙大人一句不要陷得太深,嬴政是君而你不過他的奴仆,主子鍾愛自己的東西是理所當然的,但趙大人要是對自己主子存了別的心思可就對你不妙了。”


    “趙衍所行之事自己心中明白,我們還是找找出路吧。”


    “算了算了,本來想借這被困的機會和你多相處幾天,但看你這麽心急我也不好強留。你一人呆在這裏小心一點,我去去就迴。”


    想和自己多相處幾天?趙衍揣摩著那人的話,為何張良前後態度變化如此之大,難道真是因為自己依照和杜晉的約定將他放了他才對自己另眼相看的?或者他刻意跟自己接近,是想利用自己謀害君上?而不管張良是存的什麽心思,趙衍已經決定隻要他傷勢稍好一些能自己行動了就和這人斷得幹幹淨淨的直往大梁而去,若是往後沙場之上再見到他也絕不會手軟。


    快要入夜的時候張良迴來了,他的手中提著一隻野兔還有一些野果,看他那副春風得意的樣子仿佛他們不是被困在這裏而是特意來踏青遠遊的。


    “找到出去的路了嗎?”


    “你說呢?”


    “難道一點線索也沒有?你將四周找一圈,留意周邊野獸的行蹤應該有所發現。”


    “是是是。”張良咬了一口手中的野果,滿是失望的說道:“但我出去了這麽久,趙大人既不擔心我之安危也不問我身之疲累,開口就是要問這出穀之路。想不到子房這兩日如此真心以待還是換得趙大人冷漠如斯,真是讓人傷心得很啊。”


    “我……”趙衍當真的皺起了眉頭,“這幾天承蒙你照顧,趙衍心中很是感激,但再怎麽說我們也不好長留於此。”


    “你剛才說什麽?”張良笑得狡黠,“心中很是感激?原來你趙衍還會懂得感激?”


    “你對我有救命之恩,趙衍是人又不是草木堅石,我對你有感激有什麽奇怪?”


    趙衍想了想便應道:“好,你既然感激我那就不打算做什麽報答?”


    “我趙衍不喜歡虧欠於人,隻要你要我做的無害於君上無害於大秦,我可以答應。”


    “放心,我隻要你陪我聊聊天,你答不答應?”


    “聊天?”


    “沒錯,這山中孤寂清冷的,入夜後就哪兒都去不得,況且我身邊隻有你一個人我不找你聊天解悶還能找誰?”


    “可是……”趙衍有些犯難,“我平日寡言,你若是想解悶的話恐怕我對此並不擅長。”


    “沒關係,有的人太多話反而惹我心煩,隻要你趙衍能對我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就行了,我這要求並不過分吧?”


    “不行。”


    “你不要以為我有什麽企圖有什麽算盤!我保證不會問你政務和軍務,我們隻談個人之事,難道這樣還不行嗎?”


    “那……”趙衍想了想,道:“就依你所言。”


    張良心下一喜,這人也不是那麽不好對付嘛,他的確武功不錯甚至可以勝過高漸離,但說起這人情世故心機手段真是差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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