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大營之後辛眥才在夜裏派了一隊人馬去中牟城探查,大火過後那裏已經變成了一座空城,糧草和供養全都被燒光了,就算秦軍拿在手裏也毫無用處。守城的姬將軍也被燒死在城中,但辛眥和西垣都覺得奇怪,既然守將已經死了,那今天城外的伏兵到底是誰的人馬呢?


    思來想去,李西垣忽然記起一個人來。三年多前邯鄲城破的時候,趙國公子趙嘉領著趙國的萬餘精兵逃出了城去,後來雖然多番追捕也不見趙嘉的影子。而在兩年多前他才探到了一些消息,那趙嘉如今在代郡紮營,自稱為趙代王。嬴政覺得趙嘉勢單力薄的成不了氣候,所以才沒支管他而專心於攻燕和魏國之事,沒想到這趙嘉卻越做越大,他在這兩年多裏不僅召集了趙國故舊和貴族,還四處搜羅六國的謀士、劍客,早在秦國第一次攻燕的時候趙嘉就讓人援助燕王喜。雖然他所出的兵力不多,但都是些江湖有誌有名之士,一時間還真拖慢了秦軍的步子。而這一次,會不會也跟趙嘉有關?


    “李大人,李大人……”看他正在出神,辛眥方敲了敲桌子,“李西垣大人,你在想什麽呢?”


    西垣一愣,“哦,將軍,怎麽了?”


    “對於今日之事,李大人可是有什麽想法?”


    “我真是沒有頭緒,不知將軍的手下查得怎麽樣了?”


    “倒有些消息。”


    “不知是什麽?”


    “此事恐怕跟當年的趙國餘孽有關。”


    西垣笑了笑,果然是趙嘉。


    “你說的可是那個趙代王?”


    辛眥點點頭,“沒錯,看來這次魏國是聯絡了趙人給咱們下了個套。”


    “那辛將軍準備怎麽做,你是要在這裏把他們找出來趕盡殺絕還是先依計劃和王翦大將軍匯合呢?”


    “敵暗我明,自然不可多做糾纏。”


    “那將軍是要去大梁了?”


    辛眥抬頭看了看他,“李大人有異議?”


    “不是我有異議,我隻是在為辛將軍擔心。”西垣觀摩著他的神色,繼續說道:“如今這中牟城變成了一座空城,我秦軍還損失了近萬的兵力,這恐怕是辛將軍入魏以來的第一次敗績吧,大王不日就將親臨大梁城,不知那時將軍該怎麽向大王交代呢?”


    “敗了就是敗了,而對於末將的處置大王自有聖斷,李大人再操心也是枉然。”


    “是是是,大王何等英明,隻是這扶蘇公子在將軍您軍中……”


    說到這裏辛眥才明白了李西垣的意思,連忙應道:“大王在鹹陽時就有吩咐,說扶蘇公子入魏隻是觀摩熟悉戰務而不可輕易參戰,李大人放心,今日公子擅自入城之事末將斷不會稟報大王。”


    這人辛眥倒也是個忠心厚直的人,若是被嬴政知道扶蘇不僅沒有按他的意思先去王翦軍中,而且還私自入城去當起了小兵卒子,那不知嬴政會怎麽想呢,至少一個為命不遵的罪名是落下了。更何況這裏頭還有個趙衍,想起那人西衍的心中竟然也有一絲絲悲傷,怎麽說他們也同事過些日子,現在那人一朝喪命還死不見屍的,的確讓他不好受。要是再被嬴政知曉趙衍還是為了救扶蘇而死……真不知那人會做何反應。


    第二天辛眥就下了令,要讓大軍於傍晚拔營起程直往魏都大梁而去。這下將士們都收拾好了,可臨行前的扶蘇卻坐立不安的。


    “公子,你在想什麽呢?夜裏行軍可是件苦事,你還是多做些準備的好。”


    可扶蘇隻‘嗯’了一聲,看他這副不管不動的樣子西垣才沒了辦法隻好自己來幫他收拾起來。


    “我們這次要輕裝出行,多餘的東西還是不要帶了,”西垣說著將那些書簡筆墨扔到了帳中的炭火中,“佻拿些防身之物也就夠了,到了王將軍軍中再給公子配上也無妨。”


    “西垣,我們就這樣走嗎?”


    扶蘇終於開了口,卻問了一句西垣最不想聽到了話,“那公子還想如何?”


    “趙衍呢?”


    “趙衍?公子怎麽問起他來了?”


    “我隻是想不到,他會為我做到如此。”


    西垣的動作慢了下來,語氣中也有些悲傷:“我也沒想到,他這家夥一天都說不上一句話,除了大王不管看著誰都冷冰冰的,但今日卻可豁出性命,我真是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做。”


    “我們就這樣對他不管不問嗎?”


    “不管不問?”西垣冷笑了一聲,說:“公子你不用多心,那趙衍十之八九已經下了黃泉,大不了等公子你死了再去謝他大恩,這樣如何?”


    “死了……”扶蘇默念了一句,“不知為何,我總覺得,趙衍他不會就這麽死的。”


    “哦?公子怎麽知道?”


    “我……”


    “我知道你覺得虧欠他,可公子這不是個可久留的地方,大不了迴鹹陽後你再好好祭拜祭拜他好了。”


    “罷了,以前都是我錯看了他。”說完扶蘇便出門去拈了一捧黃土,他對著那中牟城的方向屈膝一跪,“今日在城中陣亡的將士們,扶蘇對你們一定銘記於心!我之餘生必會善待爾等親眷族人,完成今日之誓約。”


    待三叩首之後扶蘇才起身對著西垣一拜。


    “誒誒誒,公子殿下!你拜拜死人可以,但我一個大活人可受不起你的大禮。”


    “西垣,這一禮你我不是君臣而是摯友,你和趙衍說得對,是我把這些當成了兒戲是我太過魯莽想做出些成績給父王看了,結果反而害了這麽多人為我送命。”


    “公子你總會經曆這一遭的,不用太過歉疚,若是沒有公子你那些被困在中牟城中的將士照樣逃不過去。”


    那些將士們身先士卒是應該的,可對於趙衍……嬴政可說了在他到魏國之前可是不許他上陣的啊,這下他不僅上了陣還不幸戰死了,西垣可真不知到時該怎麽跟嬴政交代。


    可這世事總是這樣,你越怕什麽它就越來什麽,西垣還沒想好說辭呢就辛眥那邊就傳來了嬴政到魏國的消息。西垣明白,趙衍身死的事兒絕不能牽扯到扶蘇,萬一嬴政知道了不僅要責難扶蘇魯莽還要治他違抗王命之罪了。所以他跟辛眥一合計打算都不提扶蘇偷偷參戰的事,就隻說趙衍是因為在迴營過程中了埋伏現在是行蹤不明、生死不定。


    西垣算計著按照嬴政的性子,這兵荒馬亂的又到了秦軍攻魏的最後階段,他絕不會因為一個人而打亂計劃,時間一長嬴政就把趙衍這個人忘了,等下一個出現的時候趙衍就沒有任何價值。但事到臨頭的時候,西垣站在軍賬前還是猶豫起來。


    “李西垣,站在門外的可是你?”


    “大王,是屬下。”他應著渾身打了個激靈,他走進軍帳,等著去證實自己心中的猜想。


    三年過去了,此時的嬴政和三年前的趙玦比起來說不上多少變化,細細看起來他的神色溫和,少了一些當年的戾氣也多了一絲帶著人情的溫軟。


    “大王?”


    嬴政此時正端坐在幾案後看著一卷奏折,等西垣走近了,他才問道:“你為何晚到了。”


    “大王,我們在路上遇到了些變故。”


    “變故?”


    西垣挑眼看了看他,這人已經聽過辛眥的匯報了,為何還明知故問。


    “這個……中牟城一戰,辛眥將軍他……”


    “勝敗乃是常事,何況我們拿下一城,也說不上敗。”


    西垣有些納悶,他和辛眥是說好了不能提到扶蘇之事,但可沒說要隱瞞趙衍的死訊啊,怎麽嬴政還是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西垣站在那裏幹愣愣的不知要說些什麽,而嬴政也一言不發的隻專心看著手中的竹簡。小半個時辰過去後,西垣實在耐不住了,他隻好壯了膽子,問道:“大王,趙大人,他……他在中牟城……”


    “如何?”


    西垣雙手一拱,言道:“趙大人他在城外遇到了埋伏,已經不幸身亡。”


    “哦?”嬴政的語聲中不是擔心也沒有驚訝,反而像是一種戲謔:“你是說,趙衍死了?”


    “是。”西垣趕緊跪下了,“是屬下辦事不利,還請大王降罪。”


    這時,嬴政才站起身來,悠悠的放下了竹簡,道:“不,他沒有死。”


    “大王?”


    “他趙衍怎麽會死在中牟城呢?”


    “大王,您……為何這麽斷定?”


    嬴政迴頭看了他一眼,開口卻不再迴答這一問題的說:“你且先去休息,寡人自有吩咐。”


    西垣就這樣莫名奇妙的出了軍帳,久久之後他仍是摸不著頭腦,嬴政的那句自有吩咐是什麽意思?他們已經匯聚在大梁城外,難道不該配合王翦大舉攻城嗎?還有對趙衍,嬴政為什麽說得那麽篤定,看他的樣子分明成竹在胸絕不是隨口一說的,這趙衍到底有什麽他不知道的地方,他和嬴政又是什麽關係呢?


    蕭默珩,嬴景臻,這兩個名字反複出現了西垣腦中,趙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當年的蕭默珩呢?本為以今天見完嬴政後就有答案,可現在西垣卻越來越想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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