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絕望,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們必須要救自己,一定還來得及。


    可僅僅如此,絕望的循環也是不會斷絕的。


    這真是在夜晚嗎?如果這真是淩晨時候,為什麽自己眼前總是有一片朦朧溫和的亮光,就像冬日稀薄又不可思議的陽光般籠罩在身邊,自己都能嗅到那光線的味道,濕鹹的就像埋在雪地裏生鏽的某種金屬。


    “師兄,你看到了嗎?”


    “什麽?”


    “你身邊的陽光,好亮……刺眼得都讓我睜不開眼睛。”


    蕭默珩輕輕的笑了,優雅得一如往昔。可張良卻突然停下了動作,他抬起頭,那樣認真的眼神放佛真是看到了什麽般,讓他不禁失笑的想要坐起身來。


    “不要動,師兄你先不要動。我聽說,人在黑暗中是不會說謊的。我,隻是不想聽到你說謊。”


    “子房?”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了。”


    如果這世界上還有恐懼的話,如果還有蕭默珩意想不到的恐懼,那便是來自於他心底這股不可擺脫的深深絕望。閉上眼睛的那一刹,蕭默珩還是流淚了,他第一次流淚的讓那人蒙住了自己的雙眼。蕭默珩絲毫沒發出聲音,可淚水就是從緊閉的雙眼中不斷流下來,潤濕了那貼著眼瞼的布料,顯出一片沉沉的深色。


    “子房,我到底該怎麽做?”


    在一片純粹的黑暗中,蕭默珩感受著那人的吻,那人的黏著汗液指尖,那人的每一寸皮膚,除去了視覺後,仿佛他身體其他器官都變得異常敏感,張良唿出的溫熱氣息一次次擊打著在蕭默珩的意識,張良滑潤的舌尖由腹溝往上,這漸進的動作似乎是冷凝的液氫,這些欲望和情愫被壓抑著逐漸扭曲變質。


    借著窗外車燈偶爾掃過的光亮,張良能隱約在鏡中看見黑暗中的他和蕭默珩,那樣的動作,根本不是共愛或者交歡,而隻是像在撫摸著自己。因為他所有都屬於那個人,他已經不需要那個自己了。


    “你在找什麽?”


    “沒……沒什麽?”


    蕭默珩馬上轉過身,小心的將什麽東西握在了手中,而對麵的張良端著手中的咖啡,他斜靠著門框靜靜站著,那樣直白而又警戒的眼神一直停在蕭默珩身上,緩緩的上下打量著蕭默珩,那眼神就像是要把蕭默珩撕裂一般。


    “師兄,不要跟我說謊。”


    “我隻是在整理東西,隻是……想看看有沒有頭痛藥或者其他的。昨晚,一直到今天早上根本沒睡,所以我……”


    “所以你現在就該躺在床上,好好的,再感受一下夜晚的魅力不是嗎?”


    等蕭默珩反應過來,張良已經走到他身邊,那人欺身而上把他壓倒在身下,伸手便開始解蕭默珩剛剛扣好的衣扣。


    “不,子房,不要。我要走了,你先不要這樣。”


    “要走?你去哪裏?”


    “公事,我去談一些工作的事,迴國也要工作,不是嗎?”


    張良注意到當自己靠近時蕭默珩迴避的神色,顯然是連簡單的親吻也不想。


    “那麽,你都跟誰談?”


    “就是大學時期的老師還有幾個同學而已。用不了多少時間,我馬上就會迴來的。”


    張良聽著點點頭,他失去了興致的緩緩起身,站在一邊喝著自己的咖啡。


    “老師,還有同學?你確定嗎?”


    “嗯,時間有點趕,不說了,我先走了。”


    聽著門鎖合上的聲音,張良臉上的神色瞬間變得冰冷下來,他拉開身後的抽屜,淡淡的掃過一眼後便滿是邪氣的勾起了唇角,這樣自嘲的笑容中竟透著不可言喻的殘忍。張良側身看著從窗外花壇邊匆忙走過的蕭默珩,短短的凝視了幾秒後他才穿上了襯衣。


    “蕭默珩,你以為,自己還能逃嗎?無論你要去哪裏,我也會找到你,再也不放手了。”


    “因為,我就是你啊!my baby .”


    研究所,實驗室。


    “姒薑,結果出來了嗎?這些藥到底是什麽?”


    越姒薑望著玻璃片中的白色粉末皺起了眉,她不耐煩的取下白色醫用手套後才靠著身後的實驗桌歎了口氣,迴道:“是麥角酰二乙酰胺。”


    “什麽?”


    聽到這個詞時,蕭默珩幾乎不能自控的緊握了手中的水杯,因為太過用力都可以看到杯中液體激烈的震顫。真是沒想到,現在連心中的最後一絲希望也要破滅了。


    “你剛才說,這些是lsd?”


    越姒薑並沒有迴答,而是脫下了自己的白色實驗袍,拉開椅子在蕭默珩對麵坐下後平靜的喝起了麥茶。實驗桌上的燒杯中有一些早上沒吃完的泡麵,越姒薑跟蕭默珩不一樣,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但是他們可以互相扶持。


    “我現在就打電話叫陸離過來,你先呆在這裏好了。”


    “不要,不能報警,姒薑……現在還不能!”


    蕭默珩搶過她手機時因為動作太激烈,把那褐色的麥茬都灑了一桌,液體順著紋路流下來在越姒薑的褲子上暈開了一片。


    “蕭默珩,你幹什麽啊!”越姒薑指著自己的腦袋說道:“張良他這裏早就有問題了,你自己也很清楚,那你現在到底該做什麽?”


    “是,我知道,我都知道,可就是因為我知道才更不能把他丟下啊!我不能讓他去精神病院,一年前就是因為我走了他才會變成這樣,這一次,我不會再丟下他一個人了。”


    “蕭默珩,你搞搞清楚,不是什麽狂躁症抑鬱症,他這是精神分裂啊!你十四年前就該把他送進去了,他那時候自殘自殺還傷人的,鬧出的亂子還少嗎?現在他連我這個一起長大的人都忘記了,總有一天他也會忘了你!但那之後他還會做出什麽來,你知道嗎?”


    “我知道啊。”


    “當年讓你爸別領養這燙手的山芋讓他直接送醫院他不聽,好了,現在你爸死了把拖累留給你了!”越姒薑氣憤的拉大了聲音,她看著眼前仍然拿著自己的手機毫無反應的人。果然,他們的腦子都tm有問題。


    “當年子房還那麽小,況且他的親人都不在了,我們怎麽能放下他不管呢?”


    “可他跟他那個殺人犯老爸一樣腦子有病啊!小時候就整天說自己弟弟還沒死,要把東西還給他什麽的,你不清楚嗎?原來我以為這幾年他好得差不多了才邀請你去英國的,可現在一看根本不上這迴事。”


    “子房,我知道怎麽穩住他。”


    “我管你呢,反正就這樣,你就別管了,我知道一家很好的療養院,我會讓朋友好好照顧他的,先從簡單的藥物治療開始。”


    越姒薑拿起旁邊的電話,可還沒按完號碼就被切斷了。她不禁抬頭看著蕭默珩臉,那是一種她從沒見過的堅定的眼神。


    “蕭默珩,你搞什麽?我是在救你啊!如果你想救他,就應該送他去該去的地方!”


    “我不會讓他去的,我自己可以處理好,我自己就能救他。”


    “這話你是認真的嗎?你知不知道後果可能……”


    “因為我知道除了我,誰都沒辦法,在那裏,在那種地方他一個人會死的,我不會看著你們送他去死的,我不能,我絕不能再讓他一個人。”


    “我們?蕭默珩你說我們在送他去死?我看你真應該跟他一起進去!”


    越姒薑放下話筒,她一時語結的掏出了煙盒,聞道那股煙草的味道越姒薑才慢慢冷靜下來。真tm是該死的愛!可這也能叫愛?女子敲掉積下的一截煙灰,她又記起了陸離的話,難道,這就是屬於他們兩人的那一種愛嗎?簡直都是tm操蛋。


    “我來,隻是希望你能幫我。如果你還是我朋友的話,就應該能明白我的心情。”


    越姒薑扭頭睜大了眼睛,她看著這個和平時完全不一樣的蕭默珩,隻是一口一口的吸著手中的香煙,像是一種發泄。等到煙火終於熄滅時,越姒薑才扶著額頭深思起來,她看著顯微鏡下的粉末樣本,說:“你也自修過神經科,應該知道首先最重要的就是讓他安靜下來。你知道,lsd能讓人看到逼真的幻覺,時空扭曲、產生聯想、嚴重精神錯亂,服用者也許會有自殺或者自殘行為。這樣說吧,也許他認為你就是他的幻想之一,就是說,也許在張良眼中他根本一直看不到真實的你,他看到的隻是自己的想像。”


    “就像那一次在機場?”


    “對,就像在機場,我隻是幫你拿了件外套,可在張良眼中可能變成了其他影像。”


    “所以他才會那樣的,是嗎?”


    “沒錯,不如你把他帶到我這裏來看看,我們嚐試著一起治療,或許有效果呢?”


    越姒薑本來還想勸些什麽的,可她還是放棄了。越姒薑也很明白,憑著這兩個人之間的羈絆,要分開或者隻救一個人也好,那都是不可能的。除非,他們能自己救自己。


    “我看這樣,你把這些拿迴去,會有些作用的,至少能讓他保持安靜。”


    “嗯。”


    “先用trimetozine和haloperidol作為維持性藥物。不行的話,就直接注射nzapine。”


    “直接注射?”


    “哦,這藥的確有些副作用,它對每個患者的效力也不同,但你不用太擔心,這些藥物作用都不太強,你隻要注意劑量好了。


    越姒薑邊說邊整理好了滿滿一包,還有幾個一次性注射器和針頭,加上幾瓶消毒水。遞給蕭默珩時,那人淺笑著深深看了她一眼。


    “看什麽看?”越姒薑不滿的說道:“怎麽?這麽感動我送你去死?”


    “謝謝。真是,很謝謝你。”


    “記得,一定要注意劑量,還有萬一有什麽事一定要打我電話,一定要打!”


    “嗯,我會的,那就先走了。”


    直到蕭默珩離開很久了,越姒薑才抬起頭來望著牆上的時鍾,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映在她的臉上,一條一條的光帶使女子看起來多了幾分柔和,就像一個普通女人那樣的柔軟神色。


    她望著窗外,深深的說道:“默珩,記住了,隻有先救你自己,才能救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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