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韓國舊地,他們很快就到了曾經位於秦韓邊境的韓城,速度快的話再往西南方走個十來天就能到鹹陽了。聽聞遠在趙地的蒙恬已經率前軍趕迴了鹹陽城,然而這一路上卻沒有看到通緝他們的告示,這一點就連越姒薑也甚為納悶。


    “你就這樣迴秦國,安全嗎?”


    西垣笑得漫不經心的說:“放心放心,你哥以前幹的都是些見不得光的事,所以基本除了相府的人和蒙恬手下的士兵外,秦國上下都沒幾個認得我。”


    越姒薑收迴了目光:“但是,我聽說連秦軍對趙嘉公子的搜捕也停止了,聯係起來看真是很奇怪。”


    “這麽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明白?”站在附近的嬴政瞥了越姒薑一眼,絲毫也不隱瞞心中不屑的說:“對於你們這些敗國亡家的喪門之犬,嬴政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越姒薑起身嗆道:“趙玦你說什麽?”


    “我說,你們也好趙嘉也好,都還不夠格讓秦國大肆追捕。”


    “你真是欺人太甚!”越姒薑說著一把抽出西垣腰間的長劍就要往前衝:“你這個狂妄自大的家夥,有本事我們來比一場!讓我看看你有沒有站在本公主麵前的資格。”


    “你要跟我比?”嬴政尾音上揚,而後滿不在意的搖搖頭:“無聊。”


    “無聊!你這是什麽意思?竟敢說我無聊!”


    看著又掐到一起去的兩人,張良心中正暗暗得意。讓他們比試一場也好,正巧能讓自己探查些這人的實力。張良剛想開口準備煽風點火,就被蕭默珩迴過來的一個眼神堵住了。


    “你難道看不出秦軍正在準備攻打魏國?”


    “魏國?”越姒薑冷靜了一點,迴想起這段時間王翦的布防格局,還真是把重點移到了曾經的趙魏邊境上:“剛剛吞了趙國又要攻魏,嬴政這個狗賊真是貪得無厭!”


    狗賊?西垣笑了笑,而嬴政隻是‘哼’了一聲的迴了她個白眼,看嬴政轉身,西垣不禁衝他問道:“這附近有野獸出沒,這麽晚了你還去哪裏啊?”


    “透透風。”


    張良見狀和越姒薑對了個眼色,會意的她立馬拿了弓箭就說道:“我也跟他一起去。”


    “你?”西垣驚得瞪大了眼睛:“你真要去找他打架呢?”


    “誰要跟他打了?這荒郊野嶺的,我跟過去也安全一點不是嗎?”


    “誒,我說你……”還沒等西垣說完,女孩就跑了老遠。望著那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西垣好久才憋出了一句:“她是什麽時候對趙玦這麽心上的啊?”


    張良反正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而蕭默珩也始終不置一詞的好像在想些什麽。


    “這丫頭,不會又是在打什麽小算盤吧。”


    聽得西垣這麽一說,蕭默珩也作勢要起身:“我也過去看看。”


    “師兄!”張良一把將人拉迴了自己身邊,說話的時候卻是對著前麵的西垣:“令妹正值窈窕妙齡,這時候又是夜黑風高孤男寡女的。她這麽眼巴巴的追上去……西垣兄你說,這姑娘家的還能在打什麽小算盤啊?”


    “你是說姒薑她對趙玦?”西垣深深地唿了一口氣,但一對上張良那雙精怪的眸子他就心裏直犯嘀咕。想來自從他們入了韓國舊地,越姒薑對趙玦的態度的確有些改變,有事沒事的就愛找他抬杠還非要跟在他身邊轉個不停的。這裏頭難道有什麽隱秘?或者說姒薑這丫頭真的喜歡上了趙玦!


    西垣不禁幹笑著坐了下來,他聽說幼年喪父家庭離散什麽的是容易讓孩子萌生戀父情節戀叔情節,但是這丫頭和嬴政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看西垣那副隱忍不發的樣子,張良就料定得逞的迴頭對蕭默珩說:“那師兄,你還要過去嗎?”


    “我還是……”


    “好了好了,子房就知道師兄不忍心打擾越姒薑妹子。”張良抱著他的手臂將人帶著往後一倒,而後指著頭頂的夜穹說:“現在天氣這麽好,師兄我們來看月亮吧。”


    聽到這一句,西垣差點把剛喝下去的水噴出來:“我說子房小弟啊,這天上明明連個星星都沒有好不好,你編理由理由也該過過大腦吧。”


    “要你多嘴!”


    第一次被人這麽不給顏麵的揭穿,張良也不禁有些尷尬的望了望身邊的蕭默珩。


    “沒關係,這樣就挺好。”蕭默珩一手枕著自己的後腦,他那樣雙眸微合的樣子顯得格外沉靜。這樣和張良靜坐在一起的日子,已經很久不曾有過了。再次開口,蕭默珩的聲音像是在迴憶:“即墨的天空,看著似乎比這裏低些。”


    “是啊,特別是在海邊夕陽初下的時候。”


    “大師兄和師尊他們,都過得好嗎?”


    “你說那個冰塊臉啊!現在天天都有弟子給他罰,他這小日子還能過得不好麽?虧得大師兄整天端個正經八百的架子,二師兄你最應該問的是我過得不好才對!”


    蕭默珩輕聲一笑,忍不住打趣的說:“說起來,你不會是怕了大師兄才偷偷跑出來的吧。”


    “我……”一下子被說中了心事的張良語結道:“二師兄你在的時候,就算是天天受罰挨訓我也不覺得有什麽大不了。之前看你走了,本來我以為自己還能忍個一年半載的,但現在看來,那種乏味又難熬的日子子房真是一刻也過不下去。”


    無聊?乏味?蕭默珩偏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少年,看來他還是個玩心甚重的年紀。大概還不明白……什麽叫作孤獨和寂寞吧。


    “至於師傅嘛,他還不就是那副老樣子,整天遊手好閑不務正業的和厲師伯混在一起。”


    語聲越來越頻繁,見那兩人已經聊得入神,西垣也很是自覺的拿起水囊往河邊去了,管他們是要看星星看月亮,還是談人生談理想的呢!他一歪頭,不知道陸離這時會在哪兒。


    “你在跟著我?”都走出好幾裏開外了,嬴政才停了步子的往後問道。


    “不是跟著你,我是,是……”女孩一個皺眉的想了想:“是陪著你才對!西垣哥哥說這附近不安全,讓我來陪著你。”


    “西垣?”嬴政頓起警覺的轉過了身子:“哼,謊話。你到底想幹什麽?”


    她可不會扯謊,越姒薑急得拽了拽自己的衣服,索性走上去靠到了嬴政身邊的說:“你不是說出來吹風嗎?那我也是出來吹吹風的,就是想和你做個伴的不行嗎?”


    “莫名其妙。”


    見那人又要往迴走,越姒薑立馬喊道:“誒誒誒,你去哪裏啊?你不是剛才還自己說要出來透氣的嗎?難道你是有什麽不能讓我們知道的事?”


    聽到這一句,嬴政眼中精光一閃:“你們女孩子就喜歡成天這麽胡思亂想嗎?”


    “那你們這些落拓遊士是不是就喜歡成天高深莫測的搞神秘?”


    “真是不可理喻。”


    看嬴政尋地坐下了,越姒薑也在嬴政身邊坐下的抱住了雙膝。


    時間一點點過去,夜風越來越涼了,但是這兩人相互間還是一言不發的望著天空發呆。


    越姒薑自是一點也不著急,她必須要密切關注趙玦的一舉一動,這本就是她和張良定下的策略。雖然越姒薑的手法尚屬稚嫩,但這段時間來他都被這樣盯著,嬴政已經有好些天都不曾與陸離取得聯係了。明知陸離就在自己身邊跟著,但嬴政就是找不出空隙來和他對頭。


    感覺到嬴政的幾分異樣,越姒薑又靠近了一點說:“時候不早了,趙兄可是要迴去?”


    “沒有。”


    迴去,這可不行,燕國的事情還沒有落妥,他不能把家國大事一直這樣被拖著。嬴政想著到底有什麽辦法,可以讓越姒薑自覺離開又不至於引起她的懷疑呢?


    一陣發呆的幹坐著這麽久,越姒薑隻覺得腰背一陣酸痛的直發軟,她一邊伸手揉按一邊在心裏暗罵著:趙玦你這個混蛋!一句話都不說,還真當我是個死人啊。


    “喂。”


    “什麽?”越姒薑猛然扭頭,她就見了趙玦那張被瞬間放大的臉,越姒薑趕緊往後挪了幾下說道:“你你你……你要幹什麽?本姑娘,可不是那麽好嚇的。”


    嬴政並不說話,反而捕了她氣息的又靠近了一些。她身子靠到了後麵的樹幹,退無可退的越姒薑隻好正視著眼前的男人,而後分外冷靜的說道:“趙玦你這是什麽意思?”


    “那你偏要挑在這麽個大晚上的獨自跟我跑過來,越公主又是什麽意思?”


    “你!”不能引起嬴政的戒心又不能道明其中真意,越姒薑隻能按下情緒的胡編著說:“我這是……因為,因為……”


    看著她那一副憋得滿臉通紅的樣子,嬴政不禁隨口接道:“你喜歡我?”


    這迴輪到越姒薑傻眼了,她半張著嘴唇直勾勾的瞪了嬴政老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真是讓人搞不懂。”這一句倒是嬴政少有的大實話,因為家裏就有一個他永遠搞不懂的扶蘇。不知道是太過自信還是一時玩性,嬴政看著越姒薑那張連耳根子都紅透了的臉,居然笑了起來。


    “你……你幹什麽?我沒有……”感覺到嘴唇被淺淺的舔舐了一圈,越姒薑本就不清的意識更加恍惚。這感覺滑滑潤潤的,讓人忍不住想咬住那條伸過來的舌頭。原來被人親吻,就是這樣的感覺嗎?


    “趙玦你,你這個大混蛋!”一下子迴過神來的越姒薑把人往前一推,然而她才剛要起身就被嬴政抓住手腕的猛拉迴了原地。


    一個猝不及防,越姒薑便被嬴政一手按著肩膀另一手鉗住腕子的死死壓在了草地上。女孩瞪大了眼睛,這麽近的距離讓她簡直不敢唿吸。待那人的臉快要湊近之際,越姒薑立馬一個扭頭的掙紮起來。


    嬴政繼續著挑逗戲碼的佯問道:“怎麽,難道我猜得不對?”


    越姒薑不甘的揚起頭:“挑釁和玩弄,這就是你趙玦的偏好嗎?”


    “挑釁?玩弄?嗬……”嬴政搖了搖頭,他匍匐在耳邊的低語惹得越姒薑一陣酥麻,“越公主,難道,不是你先向我挑釁的?”


    這是怎麽迴事?越姒薑心下混亂不堪,這個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不知現在,公主可還願意和趙玦比個高下?”


    “你……你給我起來!”使力的翻身坐起,越姒薑看了一眼仍半躺在草地上的趙玦,而後頭也不迴的跑了老遠。


    這年紀的孩子,雖然看不透他們的內心,然而若想要暫時左右他們的感情,還是很容易的。那人終於肯自己走了,而嬴政料定,以後越姒薑再也不會跟著纏著自己了。看來在宮裏養那麽多女人也是有用的,至少讓他學會了這一招。


    一個多時辰過去,再也坐不住的西垣看著前邊有個人影往這兒來了。


    “妹子你迴來了,趙玦呢?”


    越姒薑也不說話,她一把推開擋住前麵的西垣就坐在了火堆邊,她再扭頭往蕭默珩那邊一瞥,越姒薑卻見著張良那家夥已經在抱著包袱大夢周公了。真是混蛋,張良和趙玦這兩個家夥都是大大的混蛋!


    見這人一幅憤憤不平的樣子,蕭默珩不免有些擔心的問道:“姒薑,你怎麽了?趙玦他沒有和你一起迴來嗎?”


    “沒有沒有沒有!趙玦他這人簡直,簡直……”想了半天也說不出來什麽,越姒薑隻好抓起了身邊的一把青草使勁兒扯著說:“他最好給我被餓狼撲死被野狗咬死被烏鴉啄死被蜜蜂蟄死被老鼠啃死!反正,反正就是要他給我不得好死!”


    “我說妹子,你到底是被趙玦怎麽了啊?”


    誰知越姒薑一個抬頭就是怒目橫掃:“還有你!你怎麽會交上這種朋友,反正我以後見了他都繞道走就是了!”


    見狀,內心焦急的蕭默珩幹脆站起了身:“還是我去看看吧。”


    “要不要我也去?”


    他對西垣搖搖頭,指指張良和越姒薑說:“大家留心一點才好。”


    看著蕭默珩遠去的背影,西垣又迴頭看了看一臉窘迫的越姒薑,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在他心中慢慢升騰。不會,真是像張良那小子說的那樣吧!


    “鹹陽那邊怎樣?”


    陸離隱在暗處,這裏樹木稀疏也不好藏匿身形,聞聲他單膝跪下了迴說:“蒙將軍已經安全迴到都城,現下正和王翦將軍一起商討魏國軍情。”


    “西垣的事呢?李斯那邊,可都安排好了?”


    “丞相府的奴仆婢女已經全部替換過,宮中和軍中所有見過西垣的侍衛也已調往北方戍邊。”


    嬴政滿意的點頭:“很好。燕國派來獻圖的人出發了嗎?”


    “還沒有。”


    “那再告訴他們,我要督亢之地也要樊於期的人頭。”


    樊於期?就是那個近十二年前那個秦國的叛將,聽說這人現在正被燕王重用的為燕國訓練軍隊呢。嬴政,看來這人就是要等著時機的一點一點把敵人逼瘋。


    “是,卑職明白。”


    嬴政笑意輕染,而此時隱有腳步聲,察覺周遭變化的陸離頓起警覺的閃身離去,而嬴政也裝作了一副正在欣賞夜色的樣子。


    “怎麽,你也是出來透風的?”見了身後的蕭默珩,嬴政還是那副平常的樣子。


    蕭默珩止住了本在四周搜尋的目光,迴答有些漫不經心:“嗯。”


    “怎麽,你在看什麽?這裏有什麽不對嗎?”


    “沒……沒有。”蕭默珩掩飾著搖搖頭:“隻是姒薑她迴去的時候很不高興的樣子,我以為是你們又起了衝突。”


    “我不會跟她一般見識。”


    聽那人語氣輕鬆,蕭默珩忍不住試探道:“你一個人在此久久不歸,就不怕我們擔心嗎?”


    “一個人的確無趣,可此時你不是來陪我了?”


    果然這個人還是說謊了,蕭默珩失望的低下頭,他剛才明明就看到這附近還有另一人。


    看來不是子房多心,而是趙玦的確有事瞞著大家。


    “你和姒薑怎麽了?她為什麽會那麽的生氣和……和羞愧?”


    “我們就是鬧著好玩。”


    顯然不滿意嬴政這種敷衍的態度,蕭默珩索性轉身就走:“那趙兄請自便吧,我先迴去了。”


    “對我和越姒薑,你很在意嗎?”


    “沒有。”


    “那好,我們迴去吧。”


    不知是出於怎樣的心情,這一次,蕭默珩逃開了趙玦伸過來的手。為什麽趙玦要說謊呢,他心中越來越困惑,難道趙玦真是另有所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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