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道上沒有什麽機關,隻是支路很多,不小心就會走上岔路,如果你一定要去潭州,我讓人用小劃子送你。隻是到了潭州城裏麵,我們的人就不能再露麵,一切靠你自己。”


    韋幼青點點頭,正要出去準備,李婧寶帶著人擺上酒飯來,韋幼青道:“婧寶,讓你費心了,酒先擱著,等哥哥迴來再喝。讓人給盛兩碗飯來,哥哥以飯代酒,先在這裏祝福你和寧遠哥白頭偕老。”


    李婧寶聽他這話說的有些似乎別有用意,心裏著實的淒惶。她不敢多問什麽,隻是拿眼偷瞧嶽寧遠。可嶽寧遠卻像是沒事人一樣,接過李婧寶捧過來的飯,當真與韋幼青碰了碰碗。


    韋幼青見李婧寶臉露惶惶然之色,眼裏似有淚光,心裏不忍,說道:“怪我,沒有把話說清楚。我是聽說潭州城裏有人敗壞辰王殿下名聲,要偷進潭州城走一趟,很快就迴來。隻是你們要著急去道州……”


    話說到這裏,李婧寶急忙插花說:“我們不著急去道州,”她憤憤不平的瞪了嶽寧遠一眼,眼裏留下淚來,抽泣道,“誰著急誰去!我要在這裏等哥哥!哥哥什麽時候迴來,我什麽時候去道州!”李婧寶說著,竟然趴在韋幼青肩頭大哭起來。


    韋幼青從小最疼愛李婧寶,如今見她哭得這麽傷心,著急的對嶽寧遠連連使眼色,示意他哄哄李婧寶。誰知嶽寧遠竟然呆坐著不動,眼睛轉向別處。


    韋幼青驚覺他們兄妹這個情形有些越矩了,見嶽寧遠似有些不高興,有些尷尬的扶著李婧寶,讓她坐在嶽寧遠旁邊的椅子上。


    嶽寧遠的確是因李婧寶為著韋幼青搶白自己,又對韋幼青真情流露,心裏有些泛酸。見韋幼青如此,又覺得自己有些小氣了,不由得汗顏,連忙掩飾道:


    “幼青與潭州華府的少主是朋友,他此去是會朋友,哪裏有什麽危險了?幼青,你把話對婧寶說全了,免得她擔心。”


    嶽寧遠最後一句話是對韋幼青說的,且連連使眼色示意韋幼青替自己掩飾。韋幼青卻捉狹之氣冒出,笑罵道:


    “你這是什麽話?把我妹妹當成小孩子嗎?我說去去就來,不耽誤喝酒,婧寶自然不擔心。她說不去道州,是舍不得離開你,你卻傻嗬嗬的不懂。不過,我隻管著我的貨,不管你們是不是舍不得分開。寧遠哥,你還是盡快幫我去道州送貨吧,別誤了我的事。”


    嶽寧遠聽他說的這麽露骨,怕李婧寶會難堪,偷眼看李婧寶臉都紅了,想著她的確是不舍得與自己分開,暗自欣慰甜蜜,把剛才他們兄妹二人過於親昵之事也都忘記了。


    三人一起吃過飯,嶽寧遠替韋幼青安排妥當,由一個看起來非常精明能幹的莊丁,搖著一隻不大不小的船,往上遊而去。


    到了潭州,莊丁泊好船,從船尾解下一個小劃子,沿著隻容這條小劃子通過的一條小溪,往潭州城而去。


    “我記得上次來時,這條水道沒有這麽窄。”


    莊丁答道:“以前這條水道時窄時寬,如今隻有這麽窄了。”


    “為什麽?”


    “寬時是有機關的,隻有特定的大船才能進去,這是為了往潭州運人運東西方便。如今不往裏運東西了,自然就隻是開放窄水道了。”


    韋幼青點了點頭,默記著路徑。他向來認為求人不如求己,潭州城裏形勢不明,他得保證自己能夠從城裏跑出來。


    小劃子在高大的山牆中間穿行,沿途的房屋很多都塌陷了,偶爾有幾座完好的屋子,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人。


    “人都走了?”韋幼青問道。


    “是的,辰王殿下的軍隊對潭州封鎖了有快一年的光景了吧?潭州城以前四門皆開,又有無朋山莊這條水道,但凡有點辦法的,都逃走了。”


    山牆越來越密,隻是依然沒有船也沒有人,四周一片死寂,隻有小劃子發出的輕輕的劃水聲。


    前麵飄過來一塊白白的東西,韋幼青眼尖,認出那是一具孩童的屍體。


    “有死人!”韋幼青驚道,“是個小孩子。”


    那莊丁伸腦袋看了看,卻沒有像韋幼青那樣大驚小怪,他隻是略驚訝的說:“真是奇了,這個孩子居然沒有被人吃掉。”


    “潭州城到了人吃人的境地了嗎?”韋幼青瞪了那莊丁一眼,雖然聽說過人吃人的慘狀,如今發生在自己身邊,依然覺得心驚肉跳,“可我上次來,大街小巷的米店還在開張,還有商人囤積居奇,預備大賺一筆。無朋山莊封路無非是最近幾日,怎麽會到了這種程度?”


    莊丁正忙著把水裏的屍首撥到一旁,好讓小劃子通過,聽韋幼青如是說,迴答道:“有沒有商人藏著米我不知道,不過無朋山莊封路的時候,潭州城已經開始餓死人了。少莊主說就算把米運進來普通百姓也吃不到,都被那些當兵的給搶走了。”


    韋幼青默然,嶽寧遠的做法是對的,像這樣的戰區,軍糧與民糧根本無法區分,再多幾個發國難財的,多少糧食運進來都會餓死人。隻是局勢發展下去,有心人會說這是辰王的封鎖造成潭州餓死大批的人,那李承宇的賢王之名就會徹底的毀了。


    小劃子拐上了潭州的主幹道,岸上的人多了起來,一個個麵黃肌瘦的“燈人”從眼前晃晃當當的走過。這些人以前必定是胖的,所以身上的衣服都很肥大,風一吹,不像在走路,卻像是在飄。


    韋幼青親眼目睹有兩人攙扶著走路,一個人晃晃悠悠的歪倒了,另一個人去扶,不扶不要緊,一扶連自己都站不住了,也跟著晃晃悠悠的倒了下去。


    路上的其他人見了,紛紛圍了過去,爭相搶奪,這些人隨身攜帶刀子,誰也沒有多餘的力氣打架,誰割著哪塊算哪塊,到了那群人一哄而散的時候,地下幹幹淨淨,就連那一攤血和扔下的殘渣碎末,都被等在後麵的幾條瘦骨嶙峋的癩皮狗舔食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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