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捷見羅誌平把照片放到炕桌上,又接著說:“丹頂鶴還說,國民黨保密局安插在蘇聯聯絡處的密探還翻拍了聯絡處主任的一本相冊,其中有一張照片涉及到馮滔,他與馮滔沒有橫向聯係,以為馮滔是蘇聯的秘密情報員,就翻拍了這張照片。”


    隨即,他又掏出兩張照片遞給羅誌平。


    羅誌平接過照片一看,都是馮滔和兩個蘇聯人在一起的照片。就抬頭問道:“怎麽是兩張照片啊。”


    程捷笑了,“另一張是小葉榕翻拍的。她以前是在雷納德辦的新燕大學的學生。昨天,她和幾位大學同學去看望雷納德,雷納德與他們聊天時說起他和馮滔的交往,1936年,雷納德去上海參觀了幾家中學,在協和中學,雷納德見馮滔品學兼優,就邀請他高中畢業後投考新燕大學。不知什麽原因,馮滔最後沒有去。雷納德說,當時印象中的馮滔是不問政治的,但是沒想到他後來卻和蘇聯特工搞在一起,為蘇聯人服務。馮滔1943年如果不是被國民黨秘密逮捕,那就是跑到蘇聯去了。雷納德見大家都不相信他的話,就拿出這張照片,還說照片從蘇聯聯絡處搞到的,還叫大家不要外傳。小葉榕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就用手提包裏的微型相機翻拍了這種照片。”


    羅誌平皺起了眉頭,“這麽多人在場,萬一被發現了,怎麽辦?太冒失了。”


    程捷笑了,“哦,小葉榕的手提包經過改裝,相機藏在裏麵,通過包上一個小洞眼,直接觸摸手提包就可以拍照。哦,當晚,雷納德還留他們吃飯。吃完飯,那個巴爾高特進來了,他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地說,那個被我們打死的胡騰霄居然同時向蘇聯和美國求援,結果蘇聯和美國都沒有理睬他。”


    羅誌平吃驚地睜大眼睛,“怎麽?胡騰霄居然同時想投靠兩個外國主子?”


    程捷輕蔑地笑了一下,隨後問道:“政委,丹頂鶴和小葉榕都問起一個問題,馮滔是不是蘇聯的秘密情報員?”


    羅誌平擺擺手,爽朗地笑了。“這張照片沒什麽大驚小怪的。1843年元旦,重慶《新華日報》除了當天照常出報,又另外出了一期元旦增刊。增刊頭版就登有一張照片,照片上除了他們三個,兩邊還有幾個中國人在場。我那時見過這張報紙。哦,告訴你一個秘密,照片上緊挨著馮滔的中國人就是中統特務。馮滔要是跟蘇聯人有什麽彎彎繞,國民黨特務還不很快就逮捕他嗎?放心吧,這就是一次純粹的禮節性聊天。”


    程捷放心的點了點頭,隨後拿出一個文件夾遞給羅誌平,小聲說:“這是北極星和南天竹送來的情報。”


    羅誌平打開文件夾,發現兩份情報內容基本相同,都說江北行營有兩名中將過去是獨立一團老人,參加過南昌起義和後來的反蔣活動,並附有他們的照片。其中一人還是大革命時的共產黨員,後來因為不服上級負責人給自己的處分,一氣之下脫黨了。脫黨五年後參加了國民黨。他倆都沒有出賣過跟他們認識的同誌。所以,北極星和南天竹都認為,鑒於他們沒出賣過共產黨員,又都參加過反蔣鬥爭,建議組織上設法爭取他們,一是讓他們提供情報,二是找機會舉行戰場起義。


    羅誌平放下文件夾,從炕上走下來,兩手叉腰,低頭思考著說:“他倆的情況組織上早就知道,我聽周副主席講過,當時對那個人的處分是不公平的,後來中央還下令撤消處分。可惜,他當時沒接到中央通知。現在想爭取他倆,當然可以嚐試一下。不過,你必須告訴北極星和南天竹,上級自有爭取他倆的渠道。北極星和南天竹不許越廚代庖,不經組織上同意,不準在他倆麵前暴露自己的身份,這是地下工作的基本原則。”


    程捷猶豫了一下,然後說:“政委,南天竹又提出了一個私人要求。”


    羅正平笑了,“怎麽,又是打聽馮滔的近況呀/?”


    程捷搖了搖頭,“不是,南天竹請求能不能跟馮滔秘密通信呢/?”


    羅誌平愣住了,下了炕,在屋裏來迴走了幾步,然後才停下腳步,沒有說話。


    南天竹有點得寸進尺了。她是潛伏敵營的秘密情報人員,而馮滔卻是公開的一線部隊帶兵人。如果兩人通信,就有可能導致南天竹身份的暴露,這當然是違反了隱蔽戰線的工作紀律。羅誌平當然可以按照秘密工作的紀律否決南天竹的這個私人要求。


    但是,羅誌平卻沒有馬上拍板否決。前幾天,穀雨曾經跟他說過,我們都是信仰共產主義的,但是目前來看,好多人對於共產主義的一些基本問題存在模糊甚至錯誤的認識。


    比如共產主義主張消滅私有製是指消滅大部分社會財富被一小部分人巧立名目地無恥占有,形成貧富兩極分化的經濟製度,並不是要消滅一切自私。如果要一廂情願的硬性消滅一切自私,也就是同時消滅了勞動人民的自私。如果這樣,廣大人民是不會接受這樣的所謂共產主義的――人們在這個社會裏隻有無私無償的奉獻,卻不能有正當的私人要求和利益。這樣搞下去,不僅勞動人民,就是眾多的共產主義積極參加者最後都會泄氣和反對的。穀雨由此得出結論,共產主義應該充分保障每一個人的不危害社會和他人的正當自私。(作者注,1989年以後,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遭遇一係列嚴重挫折,現在看來,除了和平演變的因素,一些當事方一廂情願的硬性消滅一切自私是不是也是其中的一個主要原因呢?)


    “保障每一個人的正當自私?”羅誌平品味著穀雨的這番話,自然也就不便立刻對南天竹的這個自私輕率的予以否決了。


    沉默了好大一會,羅誌平晃了晃腦袋,苦笑了一下。“哎,女同誌就是免不了兒女情長,這件事讓我、讓我先考慮考慮再說吧。”


    牛頭鎮,蔣軍74軍軍部大院,這天,劉雁、陳書香、徐勵正坐在桌子跟前吃飯。雖然國民黨方麵沒有把胡騰霄跟蘇聯掛鉤的事情對外聲張出去,但是他們這些內部人員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劉雁一邊夾菜一邊說:“胡騰霄真是一條瘋狗,居然想著投靠蘇俄?”


    徐勵扒著米飯說:“幸好共軍把他幹掉了,這條線也就、就中斷了。”


    砰砰,外麵突然響起尖厲的槍聲。


    劉雁、徐勵嚇了一跳,慌忙丟下碗筷,起身走到牆邊摘下掛在牆上的手槍套。陳書香期限也丟下碗筷,剛站起來,卻又坐下,拿起碗筷說:“不要緊張,這不是土八路搗亂來了,是我們的哨兵不小心走火了。”


    劉雁聽聽外麵沒再有槍聲,就把手槍套重新掛在牆上,點點頭說:“不錯,這不是土八路來搗亂。”


    徐勵籲了一口氣,也把槍套掛在牆上,然後和劉雁一起迴到飯桌跟前坐下,拿起碗筷,繼續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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