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文才兵團占領藍穀縣城後,一連多天都一直停留在原地。(.mianhuaang好看的小說棉花糖


    這天,天空淡藍,陽光和煦,西風輕柔,薄冰消融。城區中央的舊縣府的正廳高大寬敞,魯文才和幾個部下圍著八仙桌正在小聲嘀咕,金玉淑抱著文件夾走進來,立正說:“司令官,陳長官來電。”隨即掏出一份電報,見魯文才對她揚了揚手,就大聲讀道,“魯弟鈞鑒:我南線部隊近日重創****主力,一舉攻占魯河南岸全部陣地,不日將跨過魯河,攻取縣城。望我弟在北線當積極配合,再傳攻城殲敵之捷報。陳墨山。”


    魯文才接過電報掃了一眼,又瞅了瞅桌上地圖,臉上浮起疑雲,“****顯然不是一敗塗地,那他們放棄魯河南岸縱深五十裏陣地的目的就、就可能是,準備另一個方向的進攻。”說到這裏,他眼皮一跳,唰地站起來驚叫道,“不好,共黨可能在準備向我這裏發動進攻!”


    幾個人都吃了一驚,白露眨巴一下眼睛,趕緊笑著安慰道:“司令官多心了,****曆來是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瑤灣戰役是他們鑽了我們的空子,現在南線我軍兵力密集,火力密集,****鑽不著空子,隻好節節後退。雖說我軍已收複魯河南岸陣地,但北岸大片地區包括魯河縣城都還在****手裏。一時的進進退退並不能說明****的戰略已發生變化。”


    見魯文才沒有表示異議,她又抬手指著地圖,接著說,“退一萬步說,就算****現在想攻擊我北兵團,各項準備工作一時也難以完成。而且從魯河縣城到藍穀有四百裏山路,一二十萬****都往這裏跑,哪能一點蹤跡都不露呢?這些天來,我們的空軍一直都在藍穀到魯河一帶上空偵察,可到現在為止,空軍一直沒發現****向北運動的影子。我看,我們的空軍還不至於被****收買了,故意知情不報吧?”


    金玉淑也點頭說:“是呀,****又不是孫猴子會七十二變,總不能來無影,去無蹤吧?”


    一直低頭皺眉的魯文才見季耘也點了頭,就揚起頭,舒展開眉毛,抬手揉了揉太陽穴,緩緩地坐到太師椅上輕聲說,“二位小姐的話有道理,但****一向神出鬼沒,我們也不可不防。這樣吧,命令12軍嚴密控製蜘蛛山到葫蘆口的公路,確保公路暢通。藍穀北麵46軍進到瑪瑙山,與瑪瑙山的73軍換防。萬一****北犯瑪瑙山,46軍務必堵住****。”


    魯文才命令發布後,46軍和73軍隨即進行了換防。兩軍向新駐地開進時,在藍穀北城門的拱形門洞下相遇了,大家列隊低頭沿著石子路麵兩側快步相向走著,無暇搭理對方。


    在魯文才兵團駐地周圍隱藏著解放軍的多個觀察組,自從魯兵團進入東嶽山區以來,他們就一直在秘密監視著魯兵團的一舉一動。魯文才變更部署的行動馬上引起了觀察組的注意,他們很快就把新情況通過隱蔽渠道傳送到了穀雨那裏。他剛從魯河隱蔽來到東嶽山,準備指揮新會戰。


    “好狡猾的魯文才,居然懷疑我們對他下手!”在東嶽山區一個山窪裏,穀雨站在一間石頭屋子裏,瞅著牆上地圖,瞪大了眼睛,然後微笑著對站在旁邊的丁億成說,“既然他有這個顧慮,你們原定的那個破襲雨林橋的行動就不要搞了。這個計劃專業水平太高了,民兵和遊擊隊根本幹不了。”


    站在他旁邊的丁億成摸了摸下巴,點點頭說:“魯文才叫46軍接替73軍的陣地,是想在部隊遭到我軍攻擊時,丟下46軍送死,他卻帶著73軍和12軍安全撤退。”停頓一下,丁億成笑了,“這個魯文才盤算一圈,就是沒盤算到他身邊的北極星會把他的情況及時報告我們。”


    解放軍主動放棄的魯河南岸現在已是國民黨占領區,過去解放軍住的房子,現在住滿了穿黃哢嘰軍服的蔣軍。大家得意洋洋,陶醉在“光複”的勝利中。有的推牌九,有的玩骰子,有的吞雲吐霧擺龍門陣,有的聽留聲機裏的爵士樂,有的看美國色情雜誌上裸體女人圖片。係白圍裙的夥夫們忙著淘米、和麵、洗菜、切肉、燒火,準備著開慶功宴。


    杏花村,在原先羅正平、常戈開會的那間屋子裏,滿麵紅光的唐金山坐在四仙桌旁,兩手不住地拍打著桌麵,趾高氣揚地對坐在對麵的徐勵說:“你上次采訪我的時候,我在此地以南五十裏,現在,我是在這裏接受你的采訪。我還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的先頭部隊已經過了魯河,正在進攻龍頭鎮一帶的****陣地。龍頭鎮防線是****在魯河縣城南麵的最後一道陣地,就是說,我軍將很快攻進魯河縣城。”


    徐勵趴著桌子,一手按著筆記本,一手握著鋼筆快速地記著唐金山的講話。劉雁和陳書香坐在旁邊的一條長板凳上,一言不發。此時,外麵不斷地傳來密集嘈雜的槍炮聲,“砰砰砰”,“轟隆”、“轟隆”……


    黃昏,馮滔率一營向南準備進入預設阻擊陣地,這是魯河縣城以南最後一道防線。一營向南開進,與他們相向而行的是一支北撤隊伍。大家擦肩而過,彼此都沒有跟對方說話。


    突然,馮滔看見對麵有個背著背包的女同誌在向他招手。仔細一瞧,是曹敏。望著她那含情脈脈的眼睛,馮滔心頭一熱,雖然他無意腳踩兩隻船,但此時還是揮起手向曹敏輕輕擺著。曹敏見馮滔也向她擺手,心裏特別歡喜,擺手擺的幅度更大了。


    走在馮滔後麵的小毛小蔣早就發現了他倆之間的微妙關係。這會兒見此情景,不由得互相瞅瞅,擠擠眼睛,努努嘴巴,歪歪脖子,做出怪異的表情。


    馮滔並不知道小毛小蔣在後麵做鬼臉,曹敏更是懶得理會。兩人就這樣一邊走一邊互相招手。在火紅的晚霞映照下,兩隻傳情的手特別突出。此刻,大地格外寧靜,隻有遠處響起陣陣炮聲……


    龍頭鎮陣地,一場戰鬥剛剛結束,此刻,布滿彈坑的陣地上格外寧靜,連冷槍都沒人放了。陽光照到散落一地的子彈殼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亮。幾十處大火突突地竄著火焰,冒出的滾滾黑煙一直衝上藍天。被炮彈爆炸後翻開的黃色泥土裏隨處可見斑斑血跡,好些血跡已經凝結、發黑。


    常戈和羅正平沿著交通壕走進一個地堡,坐在電話機旁邊的高哲連忙起身立正,並拽了正趴在瞭望孔拿望遠鏡觀察敵情的馮滔一下,馮滔迴過身,看見首長來了,也連忙立正。


    常戈語氣平靜地問道:“馮營長,高教導員,你們這裏情況怎麽樣了?”


    馮滔大聲迴答:“半個小時以前我們剛剛打退了敵人。”


    常戈滿意地點點頭,又問:“你們接到團裏通知了嗎?”


    “接到了,”馮滔像朗誦台詞一樣,“團部命令我營,負責掩護全師轉移,必須堅持到晚上六點。然後撤出陣地,轉移到月牙山。”


    常戈和羅正平都輕輕地笑了,常戈拍拍馮滔的胳膊說:“我和政委現在到你這裏,一是看看命令傳達有沒有差錯,二是想跟你交個底,你們是最後撤出的部隊,到了月牙山,可能我們還在那裏等候你們。也可能因為情況變化離開了月牙山。如果你見不到我們,那就直接北上四百裏,到藍穀跟主力會合。”


    “到藍穀?”馮滔和高哲一愣。


    “是呀,”羅正平微笑著說:“在我師阻擊南線敵人的時候,主力已經北上藍穀殲擊魯文才集團去了。現在我師阻擊任務已經完成,所以我們也準備撤到藍穀。為了保密,殲擊魯兵團的事隻有旅長們才知道,因為你們是最後撤出,所以師裏就把這件事直接通知了你們。”說到這裏,羅正平臉色又凝重起來,“既然是最後撤出,你們的危險也就最大。你們對各種困難要有足夠的心理準備,盡量爭取把部隊帶到藍穀。(.棉、花‘糖’小‘說’)萬一集體轉移有困難,那就化整為零,分散突圍。”


    “請首長放心,”馮滔和高哲一起挺直胸脯,大聲迴答,“我們一定要把一營完整地帶迴藍穀!”


    這時候,葉津站在地堡門口向高哲擺手,高哲就轉身走出地堡。羅正平見地堡裏現在隻有他們三人,就小聲說,“馮營長,你現在還需要對你的那位說些什麽嗎?”


    馮滔想了想,就掏出鋼筆,接過羅正平遞過來的信紙,趴在彈藥箱上寫道——


    請你吹起預言的號角,喚醒沉睡的大地吧!西風啊,冬天已經到來,春天還會遠嗎?


    ——摘自(英國)雪萊《西風頌》


    魯河南岸,一隊隊蔣軍步兵、騎兵、炮車、坦克列隊通過魯河上的一條舟橋,向北岸進發。


    徐勵站在南岸邊,拿著照相機,不停地按動快門,拍了一張又一張照片。她一邊拍照,一邊遺憾地對站在旁邊的劉雁和陳書香說,“我真想到前沿去采訪,那樣采寫的新聞才有震撼力呢!”


    “是呀,不過那樣也容易掉腦袋。”劉雁微笑著說,“所以唐司令不準你我過魯河,子彈可不長眼睛喲。”


    陳書香瞅著舟橋,推了劉雁一下,“哎,這河水是不是很深的呀,要不架舟橋幹嗎?”


    劉雁笑了,“聽張營長說,河水最深處大概有一米,坦克、汽車過不去,所以得叫工兵架舟橋。”


    這時張立江走過來,笑眯眯地看著三人,“我想給三位小姐照張合影照,可以嗎?”


    三人點點頭,徐勵把相機遞給張立江,然後三人笑吟吟地並排站在一起。


    北岸,天邊不時火光閃閃,升起一股股黑煙,並不斷傳來密集的槍炮聲。


    晚上六點,陣地上一片沉寂,幾十個大一些的彈坑還在燃著火焰。一陣風吹來,帶著點點火星的煙灰飛到空中,飛舞了幾下,很快,火星消失了,煙灰也四下飄散了。


    馮滔走出地堡,戰壕裏站滿了戰士。他們緊握武器,抿著嘴唇,火光照亮了他們被硝煙熏黑的臉。


    高哲走近馮滔,小聲說:“人都到齊了,下命令吧。”


    馮滔點點頭,轉身瞅了瞅對麵,對方陣地上除了十幾處火光,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見。然後他又把目光轉向戰士們,從容地說:“同誌們,我們已經完成了上級交給的任務,現在我命令,全體出發,目標月牙山。”


    戰士們列隊沿著交通壕往後走,沒有任何喧嘩,厚底步鞋睬在鬆軟的泥地上,沒有任何聲響。馮滔最後一個走出戰壕,當他走到平地上的時候,他忍不住迴頭瞧瞧,對麵除了十幾處火光,沒有任何動靜。他心裏默念,再見了,楓,但願你真是潛伏在對麵敵營裏。


    部隊剛剛進入月牙山,負責前方偵察的梁永泉匆匆跑來,氣唿唿地對走在隊伍前麵的馮滔說:“營長,不好了,前麵有好多敵人。”


    馮滔吃了一驚,趕緊快步走到前麵一塊大石頭跟前,仔細一看,果然有很多敵人端著槍向這裏走來。


    趴在馮滔跟前的郭林拔出駁殼槍,小聲問:“打吧?”


    馮滔腦子飛快地轉了一下,“主力已經轉移了,我們現在是處在敵後了,在敵人沒發現我們之前,不能暴露。”他四處張望了一下,“西邊有個山溝,告訴同誌們,快,全部向山溝裏轉移。”


    梁永泉湊近馮滔,小聲說:“營長,那個山溝太顯眼,為了保險,我帶大夥上東邊山窩,那裏有個山溝很隱蔽。打鬼子的時候,我們都是藏在那裏躲避鬼子掃蕩的。”


    馮滔高興地拍拍梁永泉,“好,你來帶路吧。”


    大家跟著梁永泉往東邊山窩裏走,走在後邊的郭林擔心地問馮滔,“我們的退路被敵人切斷了,啥時候才能跳出月牙山呢?”


    “別著急,”馮滔迴頭瞅了一眼,黑壓壓的敵人離他們越來越近了。“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們現在先在山溝裏藏貓貓吧。”


    戰士們到達樹木茂密、雜草叢生、怪石嶙峋的西山溝以後,剛在草叢、灌木叢和石洞裏隱蔽下來,敵人就來了。他們站在溝口,大聲吆喝,“出來,快出來,****弟兄們,我們發現你們了,再不出來我們就開槍了。”


    戰士們趴在茂密的草堆裏,端著槍瞅著前方,屏住唿吸,一動不動。


    蔣軍士兵往溝裏走來,走了十幾米,見溝裏還沒動靜,就停下腳步扣動扳機,一串串子彈打到石頭和灌木叢上,崩起的碎石片和打斷的枝條濺到戰士們身上,仍然沒人動彈。


    蔣軍在繼續射擊,發出一連串的噪音迴蕩在寧靜的山穀裏。噠噠噠,砰砰砰。


    清晨,東嶽山區被大霧籠罩著,到處都是白茫茫的模糊景象,幾十米外什麽也看不見。


    衛儀走進穀雨住的石頭屋,神情緊張地對從裏間出來,剛剛穿戴起來的穀雨說:“南天竹報告,唐金山昨天夜裏安排精銳部隊從側翼插入月牙山,占領月牙山之後,這夥敵人一方麵開始從北麵進攻魯河縣城,另一方麵還在月牙山到處搜捕我軍尚未轉移的人員。”


    正在扣上衣扣子的穀雨一驚,“敵人怎麽知道我軍向月牙山轉移的?”


    衛儀惱火地說:“據南天竹說,第一師有個原國民黨俘虜兵在部隊轉移時偷偷地跑到國民黨這邊來了。當時偷襲月牙山的敵人還不知道月牙山是我軍的轉移通道,唐金山得到那個逃跑家夥後立即通過電台命令剛剛占領月牙山的敵人留下一部分兵力就地搜捕我軍轉移人員。剛才,我們緊急聯係了第一師的電台,據常師長和羅政委說,第一師主力已經離開月牙山,隻有一營是最後撤出的,還沒到月牙山呢。”


    穀雨臉色鐵青,背著手在屋子裏來迴走了幾步,撅著嘴,沒有說話。紅軍時期,他曾是一營營長,他對一營一直懷有深厚的情感。現在老部隊情況不明,他怎能不牽腸掛肚呢?


    衛儀見穀雨心情沉重,就趕緊安慰他,“司令員,老一營是個久經考驗的老部隊,他們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我不懷疑他們能夠平安歸來。”穀雨眉頭皺得更緊了,臉色更陰暗了,“可是,當我再見到老一營的時候,我從江淮老根據地帶出來的老人還能有多少人活著?1930年老一營擴編成老一團的時候,我因為工作變動,離開了老一營。後來,老一營參加長征,我留下來在南方打遊擊。1940年10月,我在淮河邊再次見到這支部隊的時候,除了常戈等幾個人,原來的老人差不多都犧牲了,分別十年,部隊已經是清一色的北方兵了。抗戰期間,大批北方籍同誌先後犧牲,到抗戰勝利時,部隊又幾乎是清一色的南方兵了。這次見不著他們,等再次見到他們的時候,原來的南方兵還會剩下多少呢?”


    龍頭鎮,到處是荷槍實彈的國民黨軍隊的官兵。雖然是白天,卻不見太陽,不見雲彩,整個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幾輛吉普車從南邊開來,到了街口停下,第一輛車下來四個端衝鋒槍的衛兵,接著,從後麵車上下來唐金山、杜鬆等人。


    守侯多時的張立江等幾個軍官上前敬禮,唐金山一邊還禮一邊跟他們握手,臉上充滿了得意之情。“張營長,這次攻克魯河,你們又一次立了大攻,你們將再次獲得勳章,祝賀你們。”


    “感謝司令官栽培!”張立江激動之後沒有忘記報告軍情,“剛才,我和於團長又通了電話,到目前為止,我軍還沒有在月牙山發現****轉移人員。卑職認為,****可能已經全部離開月牙山了。”


    “張營長,你怎麽糊塗了!”唐金山晃了晃手指頭,“從時間上推算,****最後撤出的部隊決不可能在你們插入月牙山之前離開那裏的,他們肯定是藏起來了。月牙山山高林密,藏個幾百人還不容易嗎?”說到這裏,他迴頭對杜鬆說:“參謀長,你再調一些部隊趕到月牙山,一塊參加搜捕。我就不信,幾百個大活人一下子就沒了蹤影?”


    “司令官,”張立江滿臉堆笑地說,“龍頭鎮崔家大院在****占領時期,是黃淮海****的司令部,您不妨上那裏去看一看。”


    “我不去那裏了,”唐金山兩手叉在腰上,“我現在想去縣城看看。”他這會又想起一件事,“魯河光複後,部隊裏有沒有擾民行為?”


    “沒有沒有,”張立江迴答得很幹脆,“蔣處長一再教導我們,我們的父母兄弟姐妹都是老百姓,我們當兵前也是老百姓,欺壓老百姓就是糟蹋自己。我軍又有湖南抗戰親民愛民的傳統,所以欺壓老百姓的勾當在我們74軍裏是決不會發生的。”


    “很好!”唐金山臉上洋溢著滿意的微笑,“我軍在湖南抗戰會戰中形成的親民愛民傳統一定要保持下去,誰要欺壓民眾,軍法無情!”


    走在後麵的徐勵一聽這話,就悄悄地問同行的劉雁、陳書香,“唐司令真是一位菩薩將軍啊!”


    “這是我們74軍的光榮傳統!”陳書香得意地挺起豐滿的胸脯。


    徐勵讚歎地點點頭,“74軍在湖南抗戰中多次重創強大兇悍的倭寇,這也得益於貴軍的優良軍紀。難怪有人感歎,****裏凡是驍勇善戰之軍,同時也是親民愛民之軍。凡是不堪一擊的豆腐兵,同時也是軍紀敗壞的痞子兵。”


    “徐小姐這話可說到要害了。”劉雁憤憤地說:“對老百姓來說,十個菩薩兵栽了十棵樹,一個痞子兵一下子就全給砍掉了!何況在****裏,菩薩兵不多,痞子兵可不少喲!”


    “噓!”陳書香抬手對她比劃了一下,“少說兩句,禍從口出喲!”


    群山環繞的藍穀縣城,在夜色的籠罩下一片寂靜。城內多處空曠地上燃起一堆堆熊熊篝火。篝火的一側停放著一些美製十輪卡車,另一側是一些低頭吃草的軍馬,軍馬身邊散放著一些鞍子馱子。城裏百姓在蔣軍到來以前,全都棄城隱蔽。整個城區除了一些站崗的哨兵,國民黨北線兵團的其餘官兵這時候大都躺在老百姓家的炕頭上入睡了。


    城區中心一座紅磚青瓦的大院巍峨的門樓前站著幾個端卡賓槍的哨兵。這裏現在是魯文才的司令部。大院東側停著一輛蒙著帆布車篷的十輪卡車,帆布車篷把車廂裏美製移動式野戰柴油發電機遮蓋得嚴嚴實實。發電機發出連續沉悶的響聲,在寂靜的深夜裏特別刺耳。幾根黑皮電纜伸出車篷,其中一根懸空穿進寬敞的大堂裏,再從一根雕刻著盤龍圖案的主梁上打個結,結子上再係個大燈泡吊在半空,燈泡這會兒發出光,照得屋子裏分外雪亮。魯文才和幾個部下坐在太師椅上,默默地聽著八仙桌上擺放的收音機裏播出一個女人用不太標準的國語朗讀的新聞,“據中央社戰地記者徐勵報道,我強大的****在陳將軍的英明指揮下近日在魯河地區全殲****主力二十個旅,****殘部丟盔棄甲,狼狽敗逃。今日上午十點,****74軍先頭部隊勝利攻占偽黃淮海共區首府魯河縣城。”


    金玉淑見魯文才擺手,趕緊關掉收音機。隨後,魯文才站起來,陰沉著臉,背著手來迴走了好幾圈,最後,停下腳步,瞅著幾個部下,瞪著眼睛,“什麽魯河大捷,全是扯淡!****不是落荒而逃,而是有預謀的撤退!據我所知,****在某個方向撤退後,就會在另一個方向進攻。你們說,現在****從魯河撤退後,將在哪個方向進攻呢?當然是我北兵團。”


    部下們吃了一驚,金玉淑眨巴一下眼睛,有點半信半疑,“那、那****不會向西線進攻嗎?再說,空軍這些天的空中偵察也並未發現****向北運動的蹤跡呀。”她旁邊的白露也點點頭。


    魯文才搖搖頭,“西線地形複雜,不利於大部隊運動,****十幾萬人不會去那裏的。而他們目前唯一合適的攻擊目標就是已經深入共區兩百多裏的我北線兵團。至於空中偵察,****一向神出鬼沒。等你發現了他們,那就離倒黴不遠了。會戰一開始,我之所以敢於大膽插入北部共區腹地,就是因為我發現****主力都在南線。現在南線已經沒有****主力了,這樣我北兵團現在還能高枕無憂嗎?”


    這時候,桌上電話鈴響了,魯文才接完電話後臉色突然一變,“我們一個巡邏組在瑪瑙山西南方向山穀發現了一股人數不詳的****向北運動。****果然要對我們下手了。”他低頭瞅了瞅八仙桌上的地圖,果斷地一揮手,“現在我命令,全兵團立即撤出現有陣地,沿公路撤到葫蘆口以北。”


    沒多久,睡得正香的士兵們陸續都被軍官們吵醒了,不情願地爬出熱被窩,睡眼惺忪的穿好衣服,走出屋子,列隊,集合,出發。


    “什麽?魯文才居然逃跑了?”穀雨在他的石頭屋裏聽到這個消息,張大了嘴巴,卻沒有閉攏。剛剛到達這裏的石川聽到這個消息後也皺起了眉頭。


    報告情況的衛儀此刻也很焦急,“我們的部隊還沒有完成對魯兵團的合圍,他現在這麽一跑,不、不就白費勁了嗎?”他想了想,一咬牙,“司令員,幹脆現在就提前行動,這樣雖說不能消滅他整個兵團,總比一個都逮不著要好。”


    “別著急,要沉住氣。”一直背著手的丁億成走近路參謀,“我問你,北極星有沒有報告魯文才發現了我軍人員的蹤影?”


    “說北兵團巡邏組在瑪瑙山西南發現了我軍蹤影。”路參謀說到這裏,笑了,“放棄藍穀以後,我們一直就在瑪瑙山一帶活動。不過,這一次趕上我主力放棄魯河,讓他敏感了。”


    “是的。”穀雨眨了眨眼,臉上微笑起來,“這說明,我們的作戰意圖並沒有暴露,魯文才此次逃跑不過是他的杯弓蛇影心理在作怪。不要性急,我看他還會迴來的。”


    “對頭,魯文才還會迴來的。”石川兩手叉著腰,臉上笑眯眯的,“他這人跟我們打仗一向是走一步看三步。主力北上東嶽山,我沒有馬上離開魯河,甚至在放棄魯河的前一天還在城裏拋頭露麵,就是為了穩住這個魯文才。雖然他懷疑我們的意圖,但老蔣和陳墨山還是相信我們是招架不住了才逃出魯河的。等著瞧吧,他們會給魯文才施加壓力的。”


    這時候,桌上電話鈴響了,穀雨趕緊拿起電話,話筒裏傳出一個焦急的聲音,“魯文才兵團已經撤出藍穀,不能就讓他溜了,我看趕緊出擊吧。”


    穀雨微笑著說,“這時候出擊隻能逮著魚尾巴,整條大魚就漏網了。沉住氣,不要暴露目標,要不了多久,魯文才還會上鉤的,宋師長,到時候有你釣大魚的機會。”


    葫蘆口附近一帶雖然出了解放軍伏擊圈,但因沒有人煙顯得十分荒涼冷清。北兵團撤到這裏後已經是下半夜淩晨五點了,見天色還沒有亮,就停下來歇息。魯文才進入東嶽山以後,為了保險,在葫蘆口留下一個師作為後衛駐守。這個師隨即利用葫蘆口的地形修建了野戰工事,工事外麵挖了壕溝,敷設了鐵絲網、鹿砦,工事裏麵建起了許多即可戰鬥又可住人的碉堡。北兵團主力撤下來以後,原有的碉堡容不下了這些新房客,於是士兵們就在葫蘆口北麵的公路兩側搭起一頂頂帳篷,帳篷之間還生起一堆堆篝火,黑糊糊的濃煙突突地往天上竄,紅彤彤的火光照在幹硬的地上,映照出一個個持槍哨兵瘦長的黑影。


    兵團司令部臨時設在山腳下一座破廟裏,這廟好久沒人住了,門楣上的匾額早就沒了,泥漿砌的牆皮幾乎都脫落了,磚頭砌的牆體上出現了好多裂縫。散發著黴味的大殿裏,牆上梁上布滿蜘蛛網,磚墁地上長滿發黃的雜草。供台上的泥塑像隻剩下一堆土,已經看不出是那路神仙的尊容了。散了架的供桌已朽爛不堪,歪倒在地上。這會兒,裹著黃呢子大衣的魯文才和軍官們坐在馬紮上,圍著地上一堆篝火正在商議對策,金玉淑走進來,遞給他一份電報,小聲說:“老頭子來的急電。”


    魯文才接過電報,上麵寫著,“文才我弟:前日戡亂,弟奮勇當先,倍受國人讚譽。今日為何不戰自退?****於魯河城下遭我重創,殘部遁入東嶽山,氣息奄奄,正宜一網打盡。弟若坐失良機,縱容殘匪苟延殘喘,日後黨國必遭其害。望弟接電後振奮革命精神,督勵所部,再創佳績,萬不可一念之差而遺千古之恨。中正。”


    看完電報,魯文才把電報遞給季耘,自己臉色陰鬱,一言不發。


    季耘看完電報,瞅著魯文才,小心翼翼地說:“司令官多心了,倘若****對我設伏,見我撤退,焉有不隨後追擊和中途阻擊之理?可是我軍並未遭遇任何攻擊,可見設伏一說空穴來風。至於巡邏組發現的****,估計隻是一股小部隊,還是此前丟失瑪瑙山的部隊。”他見魯文才沒有表示異議,又接著說,“老頭子電報裏口氣十分嚴厲,君命不可違呀!”


    魯文才沉默了好一會,終於長出了一口氣,“哎!君命不可違!”


    天亮後沒多久,剛把新被窩焐熱的士兵們又被軍官們吵醒,又是不情願地穿好衣服,走出帳篷,列隊、集合、準備出發。夥夫們忙著支開一張張行軍鍋,開始燒火做早飯。


    衛儀興衝衝地走進石頭屋,看見石川、穀雨、丁億成都在,他興奮得眼睛放出光,“好消息,魯文才帶著北兵團吃完早飯,又迴藍穀了。”


    “噢?”三人相互對視了一下,一起露出笑容。穀雨輕鬆地擺了一下,“命令各攻擊部隊加快進入預設陣地,盡快形成對魯文才兵團的戰役合圍。”


    穀雨的最新命令很快就傳達到尚未抵達藍穀的各個部隊裏。接到穀雨的命令以後,一些指揮員決定加快行軍速度,以便讓所屬部隊盡快趕到藍穀,完成對魯文才兵團的包圍。但是他們卻沒有料到,這個加快行軍速度的命令卻又引出一個新的波折。


    與緊急撤退不同,魯文才兵團重返藍穀故意走得很慢,前衛師當天下午五點抵達藍穀的時候,太陽雖已偏西,但還沒有落山,而後尾師晚上九點多才到,此時已經是滿天星鬥。


    從魯河會戰一開始,蔣軍偵察機就一直在東嶽山上空偵察。魯河“光複”以後,國民黨當局需要知道“潰逃殘匪”的下落,又增加了偵察機飛行架次。北兵團重占藍穀的第二天,天色一亮,一架蔣軍偵察機奉命升空飛往東嶽山偵察。


    這架偵察機盤旋在蔚藍色的空中,雖然幾片雲彩離飛機很近,一兩隻老鷹偶爾從飛機旁邊掠過,但飛行員卻沒有心思欣賞天上美景。為了搜尋地麵,飛行員一再降低飛行高度。


    突然,飛行員被地麵的某種景象吸引住了,他瞪大了眼睛。隨後,他對著機載電台的話筒大聲唿叫,“吳淞,吳淞,我是信天翁。我有一個新情況要報告,請立即通報陸軍北線兵團。”


    在蔣軍重新占領的藍穀縣城,北線兵團參謀長季耘接到空軍用無線電轉來的通報以後非常吃驚,趕緊去魯文才住所向他報告。這時候天色早已經大亮,由於從前天夜裏到昨天夜裏二十多個小時的來迴折騰,現在除了執勤人員,包括魯文才在內的多數官兵在昨夜吃過晚飯後都已經倒在床上唿唿大睡起來。屋外,西北風在清靜的街道上到處亂竄,發出嗚嗚的怪叫聲。幾隻麻雀趴在掉光葉子的楊樹樹梢上,有氣無力的叫了幾聲。唧唧、喳喳。


    “空軍在瑪瑙山以南的山穀裏發現了不少於六千人的大批****向北運動?”穿著睡衣的魯文才聽到這個消息,吃驚地從床上坐起來,慌忙下了地,背著手走來走去。


    季耘等人站在他跟前,麵麵相覷,一時說不出話來。


    魯文才停下腳步,一拍桌子,“馬上命令搜索隊在藍穀兩側搜索。”


    看見牛師長疑惑的臉色,魯文才笑了,“****打仗,向來都是先圍後打。如果在瑪瑙山一帶發現****,問題倒不大。如果在藍穀兩側發現****,那就說明他們要對我軍下手了。”


    遵照魯文才命令,幾支攜帶步話機的搜索隊對藍穀縣城兩側山穀進行搜索。一小時以後,一支搜索隊在西邊山穀裏果然發現了一股不少於兩百人的穿灰色軍裝的****。雙方發生了短暫交火,搜索隊隨即後撤,交火中還聽見****說南方口音,“資(機)槍促勁打呀。”


    已換上軍裝的魯文才這會兒渾身顫抖,瞪著眼睛衝部下們說:“命令部隊立即撤出藍穀,同時把空軍發現****向北運動和我們這裏發現****的情況分別報告陳長官和老頭子。”


    沒多久,正在熟睡的士兵們再一次被軍官們吵醒,再一次不情願地爬出熱被窩,再一次睡眼惺忪地穿衣,出屋,集合,列隊,準備出發。夥夫們又在忙著做早飯了,因為魯文才覺得雖然眼下形勢緊張,但是吃完飯再走的時間還是有的。


    魯文才的決定立即引起陳墨山的不滿,他從官邸趕到行營,一邊走進辦公室,一邊對文達、嚴光喜等幾個隨行軍官說:“魯文才膽子也太小了,****人員向北運動和****主力攻擊北兵團是兩迴事。空軍方麵自己都認為,他們在瑪瑙山以南發現的****最多有幾千人。同時,空軍方麵還發現****有向西線運動的跡象。****丟了魯河後逃到東嶽山區,北麵又受到我北兵團的威脅。他們害怕被北兵團抄後路,派人去北麵加強防務,包括派什麽蠻子兵去藍穀側翼亂放幾槍恐嚇北兵團也是意料中的事,這跟****發動北線會戰是兩碼事。”


    陳墨山落座以後,氣哼哼地接著向部下們揚揚手,“你們馬上用我的名義分別給老頭子和魯文才發電報,說明情況,叫魯文才不要被****一個小小的戰術動作嚇破了膽,叫他盡快再返迴藍穀。”


    孫芸芸趕緊寫好命令,把文件夾和鋼筆遞給陳墨山,他立刻在上麵簽了名。


    文達等人出去後,雷平卻沒有走,他湊近陳墨山,臉色有些陰沉。“陳長官,我們這次在魯河真的消滅****十六個旅嗎?”


    陳墨山馬上瞪起牛眼,“你懷疑****主力有北上攻擊魯文才兵團的意圖?”


    雷平點點頭,“****一向詭計多端,我們不可不防呀。”


    陳墨山想了想,搖了搖頭,“倘若****要算計我北線兵團六萬人,按他們現有的作戰能力,必須拿十幾萬主力傾巢出動。十幾萬人穿越四百裏東嶽山,首先時間上就來不及,第二,他們十幾萬人北上,不可能一點蹤跡不露。但是目前空軍和魯兵團發現的****全部加起來也不過兩萬人,單憑兩萬人是絕對吃不了北線兵團的。第三,****如果攻擊我北線兵團,我六萬人還不至於熊到不堪一擊的地步吧。要知道,這三個軍當年跟日本鬼子打仗的時候都是有過不俗的戰績呢。如今這不戰自退未免就太丟人現眼了吧?這第四嘛,按****的一貫打法,如果他們要對魯兵團下手,必然要首先攻占葫蘆口。隻有攻占葫蘆口,才能說魯兵團陷入困境。魯文才在這裏留下一個師,這裏地形險要,又有堅固的野戰工事。按****現有的作戰能力,攻占下來並非易事。可是如今我軍在藍穀以南都沒有和****發生真正開戰,人家亂放幾下空槍我們就這樣倉皇逃跑,這不成了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嗎?”


    雷平皺著眉,咂咂嘴,沒有吭聲,但是神情顯然是不讚成陳墨山。


    陳墨山停頓一下,然後說,“你的懷疑也有道理,這樣吧,我通知空軍,叫他們再增加飛行架次,嚴密監視東嶽山。如果葫蘆口遭到****襲擊,我可以準許魯兵團撤出東嶽山。但是現在,他必須進占藍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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