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身子受損,秦甫沅起床連最基本的穿衣,都必須要人幫著打理了,在邊城時是長公主安排的人,而迴來後,按道理是可以交代般若來的,可是楚綰卻異常霸道地非要自個兒攬下來。


    初時秦甫沅還覺得楚綰堂堂公主,屈尊服侍自己實在叫人過意不去,隻是當即,楚綰便白她,“駙馬便隻是在這榻上,給綰兒留過尊嚴?雖然不喜歡駙馬太正經,可是最近的駙馬,偶爾也太不正經了!”


    秦甫沅臉一紅,但是又忍不住辯解,“是殿下太…”


    所謂小別勝新婚,這小兩也自然難免俗,楚綰喜歡秦甫沅在自個兒身上專注的模樣,高興在秦甫沅的溫柔下登頂綻放的滋味,可迴過味,楚綰又覺得別扭了,更覺得秦甫沅以前固執的樣子可惡得很,於是近來,也毫不隱藏自己的小脾氣了。


    “所以理所當然地讓綰兒求著來?駙馬是個偽君子!明明自己那麽歡喜綰兒那樣…”楚綰蹙眉埋怨著,“都說不行了,駙馬還是不讓綰兒起來…”


    秦甫沅整個身子被火烤了似地,嗔得通紅,哪裏還能聽楚綰這麽仔細的數落,再也聽不下去,忙堵了她的嘴,“甫沅是偽君子,自個兒對殿下不夠節製,殿下可別再說了,羞死人啊!”


    “哼哼!”公主殿下高傲地抬了下巴,就差了根尾巴在身後擺晃。


    …怎的這些反倒成了我應該害羞的事?秦甫沅無奈地伸手揉了揉楚綰臉蛋,眼裏卻還是數不盡地寵溺。


    楚綰慣來是個愛賴覺的,便是秦甫沅自己醒起來了,也經常會因為舍不得吵醒她而陪著再繼續歇著,時間久而久之,秦甫沅自個兒也跟著沒了自覺,便幹脆放縱虛弱的身體,變得十分嗜睡,甚至比楚綰更甚。


    可是秦甫沅大抵自己都已經混淆了,她在睡時十分不安穩,有時會變得跟冰一般,能把邊上楚綰都涼醒,而不安中,似乎連楚綰都是敵人,驚恐輾轉。醒來再問時,秦甫沅隻是一臉茫然,問不出究竟。


    這日秦甫沅再次入睡時,楚綰把候在外的調兒叫進來,“調兒姐姐可有法子使駙馬安神凝氣?”


    調兒將手放在秦甫沅脈搏處,皺眉許久,才慎重地搖頭,“心病不去,難解。”


    楚綰咬了咬唇,眼睛在秦甫沅臉上望了許久,最終肯定地閉上眼,“調兒姐姐,讓駙馬暫時,別醒過來。”


    昨日陛下遞了帖子,約好了待會要與秦甫沅一同前往刑部查處要犯,即秦江勇、秦甫霖一幹人。按照這句話的意思,便是要秦甫沅不赴約?一旁靜靜候著的水兒有些詫異,但這是楚綰的安排,她們自然隻需照辦便好。


    調兒點了頭,取銀針紮在秦甫沅頭上幾個隱秘的穴道,然後便靜靜地走到楚綰身邊。


    “水兒姐姐交代下人備好車輦,並為綰兒準備焚香更衣,調兒姐姐與娟兒姐姐稍作準備,待會隨綰兒一同見陛下。”


    雖然楚綰這一來讓水兒幾人很是訝異,但是楚曌卻似乎早有料想,看到楚綰,倒是笑得更深了,“每每到了這時候,便總覺著綰兒變了個人似的。”


    “人有多種感情,於是表現就隨著要麵對的人不斷變換了。”楚綰端莊的坐在了楚曌邊上,“更何況,是麵對皇姐呢?”


    “嗯?”楚曌眼中笑意更濃了許多,隻是語氣,卻並不怎的好了,“這話聽上去,似乎怪怪的?”


    “自母妃去了,皇姐便是綰兒在宮中最重要的人,那份感情抵得上所有利用,哪怕那牽扯上了綰兒在乎的其他人,綰兒還是很高興,於皇姐而言,綰兒也是重要的。”楚綰也不膽怯,定定地迎上了那滿是審視的目光。


    “皇姐無需多試探,駙馬是綰兒一生的人,皇姐心中想必已清楚綰兒所言何事。綰兒所求,駙馬所求,不過是一世平安相伴,共攜白首。三日後,綰兒與駙馬將移居藥莊,以便調理駙馬的身子。”


    這個決定,其實算是楚綰臨時決定下來的,秦甫沅的夢魘,一是因著秦江勇偏頗的態度,二來則少不了來自楚曌的壓迫。秦甫沅支持楚曌,多是因著楚綰與楚曌之間的聯係,而楚曌明知此事,卻在明知一切的情況下,依舊選擇犧牲秦甫沅,換取她在對峙中,擁有更多的底牌。


    楚曌生來便多疑,幼年受皇爺爺寵愛,早於父輩提前參政,那段經曆中,楚曌經曆了多少,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在她心中,秦甫沅確實不過是一個能給她帶去最大方便的人罷了,至於之後再去救迴秦甫沅,也是計劃之內的事。


    “很好,很好,很好!”接連著三個很好,楚曌徹底斂了笑容,“朕的綰兒,果然已經長大了。”


    楚綰正待接話,楚曌已淡然開口,“起駕!”


    秦江勇與秦甫霖便是被關在了秦府之中,隨著秦家主權移位,主宅的下人多數都分到別莊或者直接贖身出去了。偌大的秦府此時隻有一隊隊銀甲護衛,在府中各處巡邏著,楚綰同楚曌一前一後走向秦府最中心的院子。


    過去秦江勇大概也自覺為商立敵不少,故而改這院子時,自己的院子特地選在了秦府地勢最高的地方,院外還特別設了護衛住的地方,方便隨時趕過來隨他調遣。隻是如今,倒是成了方便□□他自己的好地方。


    楚綰進房,最先能看到的便是秦甫霖躺在外室的小床上,煞白的臉在白褥的映襯下,更是多了幾分死氣。


    “為了防止他做些傻事,故而朕找個法子讓他安靜了。”楚曌清楚秦甫霖知道些什麽,也曉得楚綰在乎什麽,所以一早便將秦甫霖這邊先堵好了。


    是啊,防得太好了,以至於深藏許久且掌了偌大權利的秦甫霖,連後手都來不及準備,便被楚曌抓住並製住,這其中的端倪,楚綰怎會猜不到?隻是這些已然發生了,而目前最重要的,已不是斤斤計較楚曌在這一局中如何個袖手旁觀或者是暗中推波助瀾了,因為真正最折磨秦甫沅的,是眼前的秦甫霖,以及被帶出來了的秦江勇。


    秦江勇原本以為,今日過來的會是秦甫沅,隻是再看到拉下了臉的楚綰,他不禁下意識看向了秦甫霖,跟著一聲輕歎,屈辱地下跪請安。眼前是兩個女人,其中一個,甚至是兒媳婦。


    “爹,先起來說話。”楚綰眼神一瞥,不待多客套,秦江勇身後的侍衛便將他用力‘扶’了起來。


    “今日來,是聽聞陛下言到爹受了這不知從何來的奸人蒙蔽,故而不知情下,做了些錯事?”楚綰話剛說出來,秦江勇便變了臉色,楚曌隻是淡然望著他,那般不怒自威的模樣,似乎是在肯定楚綰所言一般。


    楚綰所言,事實上在場的都知道其言有假,不論秦甫霖與他有幾分相似,更何況,當年秦甫霖出生時,他也是匆匆看過一眼的,隻是周靜影那時已對他心寒,故而他隻字不敢提起這個孩子,甚至還哄騙她孩子已死在了腹中。這個“不知從何來”,隻要他一答應,無論是他自己或者是秦甫沅,都將有了新的可能。不過被逼著承認兒子非親生,到底還是叫秦江勇可憐的自尊受到了些許傷害。


    “實不相瞞,駙馬身受重傷,三日後便要離京醫治了。”三日後,秦江勇的生死便已無關了,因為這種人留著,隻會令駙馬愈加痛苦罷了。楚綰壞心地看向楚曌,再多背一個黑鍋,如何?


    秦江勇心中好是一番掙紮,“許是秦某已年邁,竟操了多餘的心…此子經大夫確診,早已無長久之象…”


    “朝中有朝中的規矩,壞不得,隻不過,想來死對於犯下大罪的人是恩賜,活著的卻還痛苦著…爹莫要心寒了。”楚綰截了秦江勇的話頭,多半已聽不下去了,“駙馬近來因著這不相幹的人受盡折磨,又不知其中端倪,故而很是苦惱,隻以為自個兒真成了長兄的眼中刺,每每夢魘纏繞,倒是從未這般安眠過。”


    話已言明,任誰都聽得出來,這位公主已經明著表達不滿了,秦江勇原以為楚綰是個乖巧的人,隻是這狠毒的話說出來,毫不給他半分顏麵…


    歌兒冷哼一聲,假笑道,“這裏本就不好看,秦老爺不如快些隨下人一同出去,洗洗臉,去去垢。”


    秦江勇雖是被軟禁,但是基本的衛生還是有的,何嚐會不清楚這是因著自個兒地位之事在嘲弄自己?


    自秦甫霖出現以來,楚綰便大致看出來了秦江勇為人,背地裏沒少腹誹為何這種人能有駙馬這麽好的孩子,為何有卻不知珍惜,莫不是連帶著孩子,也是越乖的越不稀罕?隻是,無論如何對比,很明顯可見,秦江勇最愛的還是他自個兒。決絕的最後一眼,察覺到時,楚綰再想到秦甫沅,不免更是決心隻允許讓秦江勇再見駙馬一次,去了這心病,該離的人,便離得越遠越好。


    “這人多看兩眼我都嫌惡,調兒姐姐,這人你要折騰嗎?”


    調兒點點頭,不待楚曌的人上前,輕易便解了秦甫霖的昏睡,跟著便又快速封了喉,叫他說不出話。當她拿出刀快速而準確地劃在秦甫霖身上,隻有楚綰和楚曌清楚,每一處都與秦甫沅身上的鞭子傷有重合。


    秦甫霖意識原是模糊的,被痛醒時,便是盡數上湧,撕心裂肺了。


    “拖下來!然後踢腹部。”調兒涼涼地命令著,侍衛眼神望向楚曌,得到確定後,立即用力將秦甫霖從床上扯下來,腳下毫不餘力的用力踢。


    一切秦甫沅身上能找尋的傷口,便以成倍的方式還迴去。楚綰卻並未覺得解氣,而是越發難受了,這樣的畫麵,叫她越發難以想象,秦甫沅是怎麽受折磨的。


    “調兒姐姐,夠了。”當調兒使喚人將秦甫霖手腕硬生生踩斷時,楚綰便無法堅持下去了,看向楚曌。此時若是迴到幼時,楚曌多半會張開手將她抱住,隻是如今,這是不可能的。


    “殿下?”


    “駙馬,莫要忘了,綰兒。日後,隻記著綰兒,不好麽?”


    “嗯…甫沅,隻有殿下了。”


    秦甫沅定定地望向楚綰身上莊重的宮服,尾擺上的暗紅血跡細看才能發覺,隻是她有心罷了。


    隻有殿下,會這般顧著甫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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