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要同史鼐夫人去赴臨安伯夫人舉辦的賞梅宴,紫菀隻在賈家住了三日便迴去了。


    在家歇息了一日,次日一早,方用完早飯,史鼐夫人周氏便打發了婆子過來接人,淡菊與梅香忙服侍紫菀梳洗換衣,今日是繡竹與綠雲跟著服侍,亦換了出門的衣裳,帶了手爐、衣裳包袱等物,隨了紫菀一道過去。


    及至到了史家,周氏亦已收拾妥當,見了紫菀,細細打量了一會,見她披著大紅羽緞麵白狐狸皮裏的鶴氅,戴著昭君套,裏麵的衣裳亦頗為鮮豔,便點了點頭,笑道:“這般打扮極好,女孩子家家的,就該穿的鮮亮些。”


    一時便有人來迴車轎備好了,周氏便帶了紫菀、湘霞上了馬車。孫氏因身上不好,今日便不去了。湘雲則還在學規矩,且周氏怕她又口無遮攔得罪了人,因此也未帶她同行。


    周氏知道紫菀初至京都,對京城各家的情況還不大了解,便一一與她說了,又把臨安伯府各房主子及其大致的脾性都細細說了,紫菀皆暗記在心。


    臨安伯府離史家並不遠,不過一刻鍾便到了。此時臨安伯夫人已在二門上相迎了。


    京中各家大多聯絡有親,周氏與臨安伯夫人亦是拐著彎的表姊妹,兩人頗熟絡,史鼐夫人便笑道:“姐姐,多日不見,近來可好?老太太可還好?”


    臨安伯夫人笑道:“好,老太太也好,方才還在念叨你呢,可巧就來了。”


    兩人寒暄了一番,臨安伯夫人忽一眼看到了跟在周氏身後的兩個女孩子,湘霞她是認得的,另一個容貌極標致的女孩兒卻從未見過。臨安伯夫人打量了半晌,仍未認出來,正疑惑間,忽想起一人來,忙笑道:“這位莫非就是趙將軍府上的千金?”


    史鼐夫人笑道:“不錯,這便是我那外甥女了,以前一直住在江南,前些時日才迴京城,因此今日帶她出來走動走動,認認人。”說罷便讓紫菀見禮。


    紫菀上前福身行禮,道:“給夫人請安。”


    臨安伯夫人忙扶了起來,攜了紫菀的手,細細端詳了半日,見她生的膚如凝脂,眉目如畫,雖穿戴不凡,卻並不俗氣,嬌豔之中不失雅致,言談舉動亦極不俗。


    臨安伯夫人見了,不禁心下暗自忖度,這趙將軍是前些年才起來的新貴,雖娶了史家的姑娘,到底還是暴發新榮之家,沒甚根基底蘊,還以為他家的女兒隻怕上不了什麽台麵,沒想到今日一看,這容貌氣度,卻比自己見過的多數千金小姐還要強得多。


    及至到了廳中,隻見其餘各家夫人業已帶著自家姑娘到了。


    史鼐夫人便帶著紫菀拜見了臨安伯老夫人,又與諸位夫人見禮。


    眾人皆知她的用意,一般大戶人家相看姑娘,一是看門第根基,第二便是在平素應酬交際時看姑娘的品行舉止,這趙家姑娘看年紀也有十三四歲,是要開始相看了。


    眾人早就聽說趙將軍府上的大姑娘迴了京城,見周氏今日竟帶了紫菀過來,心中皆好奇不已,皆暗自打量紫菀,隻見她明眸皓齒,舉止嫻雅,身上穿著銀紅色繡纏枝梅的銀鼠對襟褙子,外罩係著鵝黃色如意鑲邊百褶裙,分髫髻上簪著一支蝙蝠紋鑲琉璃珠顫枝金步搖,斜插了一支點翠嵌珍珠的歲寒三友頭花。


    耳畔一對金銀累絲嵌明珠燈籠耳墜兒輕輕打著秋千,隻見這耳墜兒隻小指頭大,做成燈籠樣式,那金絲拉的比頭發絲兒還細,燈籠麵是以金銀絲細細的鑲嵌出的蝶戀花圖樣,難得的是裏麵包裹的那兩顆明珠俱是蓮子一般兒大小,轉動靈活,兩顆明珠在日光下越發顯得圓潤晶瑩,襯的耳畔的皮膚猶如凝脂一般溫潤細膩。


    眾人見她生的極好,舉止又大方,雖是第一次出來應酬,卻毫不怯場,待人接物大方得體,不卑不亢,皆心下暗讚,那家中有適齡兒子的夫人,不免暗暗盤算起來。


    趙虎年紀輕輕便位列三品,極為不凡,雖然根基淺薄了些,但家中頗為富貴,況以如今的勢頭看,來日未必不能更進一步,有這樣一門姻親,倒也不錯。越想越覺合適,便都暗暗向史鼐夫人打聽起來。


    史鼐夫人見那幾個來問的不是門第頗低,就是家中兒子不成器的,哪裏看得上,況且她也做不了主,因此皆含糊帶過去了。


    這廂,另有領了湘霞紫菀到了一旁的小花廳中,此間皆係各家千金,湘霞皆極熟的,忙一一為紫菀引見。


    眾人見紫菀品貌出眾,性情溫雅,且談吐有致,不是那等輕薄脂粉的,倒也願意相交,況趙虎戰功赫赫,極受乾元帝倚重,背後又有史家及賈家等姻親,因此即便有那等因紫菀身世而心中不屑者,忌憚趙家之勢,也不敢怠慢於她,一時之間倒也頗為融洽。


    正說笑間,忽見幾個丫頭婆子簇擁了一位十三四歲的姑娘進來。隻見這姑娘生的眉目精致,嬌美動人,穿戴亦極不凡,見了眾人,微微一笑,頰邊露出一個淺淺的梨渦。廳中各家千金皆是時常見麵的,當即便圍了上去,與那姑娘說笑起來。


    紫菀不禁一怔,隻覺這姑娘十分麵善,尤其是那個小梨渦,一見心中便覺親切不已,不禁有些疑惑,正尋思間,忽聽湘霞在她耳邊低聲道:“姐姐,這是臨安伯老夫人的外孫女,錦鄉侯府的千金,姓韓,單名一個蕙字。”


    紫菀聞言,頓時怔愣當場,半晌不能言語。似乎過了許久,紫菀方慢慢迴過神來,心中漸漸被喜悅淹沒,這是蕙兒,當年那個乖巧懂事的小妹妹,沒想到一晃眼都長這麽大了。


    紫菀驚喜交加之下,正欲上前相認,忽想起當初之事並不為外人所知,自己此時若上前,又怎麽解釋如何與韓蕙相識的呢?況時隔多年,當時韓蕙又年幼,隻怕都不一定記得自己了。


    想到此處,紫菀的腳步便頓住了,隻站在原地不動,看著韓蕙與諸位姑娘們說笑,正猶疑間,韓蕙似乎心有所感,抬頭往紫菀看來,見了紫菀,韓蕙也是一怔,娥眉微蹙,似乎有些疑惑,便笑道:“不知這位姐姐是哪家的千金,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


    旁邊王提督家的姑娘聞言,便笑道:“妹妹又說笑話了,這是趙將軍的千金,打小在南邊長大的,前些時日方迴京的,你自小未出京城,卻是在哪裏見過?”


    韓蕙聞言,目光微微一閃,隨即笑道:“雖未見過,我見著姐姐卻覺著十分親切,敢問姐姐芳名?”


    紫菀眼眶一熱,隨即忍住,慢慢道:“我姓趙,名紫菀。”


    韓蕙聞言,頓時麵色一變,隨即猛然走到紫菀麵前,細細打量了她半日,越看麵色越激動,忽然便握住了紫菀的手,眼圈也漸漸紅了起來。眾人一怔,不知她這是何緣故,皆麵麵相覷。


    韓蕙卻顧不了那麽多,緊緊抓著紫菀的手,想說什麽卻說不出話來,隻一個勁的笑,紫菀見狀,便知韓蕙沒有忘記自己,心中十分喜悅,亦微笑起來。


    湘霞見狀,實在不解,便拍了拍紫菀的手臂,疑惑道:“姐姐,你們這是怎麽了,怎麽對著傻笑起來了?”


    紫菀與韓蕙方迴過神來,紫菀忙平複好心情,笑道:“不知為什麽,我見著韓家妹妹隻覺親切得很,好似是許久未見的親人,一時有些忘形了。”


    眾人聞言,以為紫菀是想借此奉承韓蕙,皆麵色各異起來,以往不是沒有人做過這樣的事,韓蕙卻都不鹹不淡的打了迴來,當下便有人在心中冷笑了起來,冷眼看待會紫菀如何應對。


    誰知韓蕙卻仍緊緊抓著紫菀的手,笑道:“我也覺著與紫菀姐姐像是久別重逢的親人,心中實在歡喜。好姐姐,咱們這麽投緣,你不如就認了我做妹妹罷?”


    眾人皆吃了一驚,要知道韓蕙雖然性子溫和,但並不是極易親近的人,隻與幾個自小一起長大的姑娘才頑的比較好,沒想到一見紫菀就這麽親近,實在稀罕。湘霞卻沒想那麽多,隻為紫菀高興。


    之後整整大半日,紫菀與韓蕙皆形影不離,兩人久別重逢,隻覺心中有說不完的話,怕別人打擾,便索性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坐著一處說話。


    敘了久別之情,紫菀方紅著眼圈摸了摸韓蕙的小腦袋,笑道:“這麽多年沒見,蕙兒都長大了,也更好看了。”


    韓蕙聞言,想起當年的事,不禁淚珠瑩然,靠在了紫菀肩上,哽咽道:“當年一別,我還以為再也見不著姐姐了,幸而老天有眼,讓我們姐妹能再次重逢。”


    紫菀亦忍不住眼淚,道:“我也沒想到有這天,方才一見你,我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呢。怎的當年的小丫頭長這麽大了?我都差點不敢認了。”


    韓蕙聞言,噗嗤一聲笑出來,道:“看姐姐說的,好像你沒變似的,還說我,方才我也差點沒認出你來。”


    兩人很有默契的都沒有提當年不再聯絡的事,隻說些這些年來各自的生活經曆,以及如今的現狀,不一會兒,初見麵的那一絲陌生便也消失不見了。


    待到了分別之時,韓蕙仍舊挽著紫菀的手依依不舍,紫菀見狀,便輕輕拍了拍韓蕙的手,笑道:“傻丫頭,咱們如今都在京裏,還怕沒有見麵的機會嗎?咱們兩家離得也不遠,隻要你得空,隨時可以到我家來坐坐。”


    韓蕙聞言,方慢慢鬆了手,悶悶不樂道:“那姐姐一定要記著,可別把我忘了。”


    紫菀失笑,道:“放心罷,姐姐過兩日便下帖子請你來我家頑。”


    兩人又說了好一會子,方依依惜別,各自去了。


    趙家的車轎已經過來接了,紫菀與史鼐夫人及史湘霞道了別,便帶著綠雲及繡竹上了馬車,各自家去。


    此時已是酉時了,紫菀因今日高興,在席上便多吃了兩杯酒,初時不覺,這會後勁上來了,隻覺腦袋暈乎乎的,便斜倚在引枕上閉目養神。


    正昏昏欲睡,忽聽一陣馬匹嘶鳴聲,接著便覺馬車一歪,紫菀急忙用手撐住,誰知撞到了桌角,隻覺手肘一陣劇痛,不由得一鬆,整個人便往邊上的小木桌上摔去,幸而繡竹與綠雲反應快,及時拉住了她,才幸免於難。


    好容易坐穩,馬車也已停了下來,繡竹與綠雲忙掀起紫菀的衣袖,隻見手肘處紅腫了好大一塊,油皮都破了,慢慢滲出血絲來,兩人倒抽了一口涼氣。


    繡竹忙拿了幹淨的帕子出來給她清理。見紫菀疼的麵色都白了,綠雲心中又是擔心又是焦急,忽聽得後麵車上跟車的婆子過來問安,越發動了氣,便掀了轎簾,對那婆子怒道:“方才到底怎麽趕車的,也不小心些,姑娘都受傷了!”


    那婆子聽說紫菀受了傷,也唬了一跳,忙道:“姑娘恕罪,老奴查問過了,是方才路中央突然竄出一匹馬來,趕車的被嚇了一跳,這才不小心驚了馬。”


    綠雲聞言,便皺了皺眉,不悅道:“你去問問,看是誰這麽大膽子,敢在城中跑馬?不知道會傷著人嗎?”


    紫菀聞言,正欲說話,忽聽一個低沉的男聲在車外道:“在下陳珩,方才不小心驚了貴府的車駕,實在慚愧,不知尊駕受傷了不曾?要不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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