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生日過了,府裏也一時安靜下來,芍藥等人也要出去了,眾人不免有些不舍。


    雖然芍藥素日性子高傲些,但終究在一起相處了這麽久,十來年的情分不是假的,此時離別在即,便是素日有些嫌隙的,也都放下了。


    芍藥的傷已經痊愈了,臉上到底留了些痕跡,幸而不是很明顯,用脂粉遮一遮,隻要不是細看,倒也不大顯,這幾日也不再躲在房裏了。


    因明日要出去,各房的姊妹們都來看望,皆有禮物相送,或是荷包,或是針線,或是一簪、或是一釧。


    紫菀與春雨也備了禮物,紫菀包了一支赤金鑲翡翠的簪子並一串紅瑪瑙手串,春雨則包了一對金累絲鑲紅寶的鐲子,因芍藥與她們素來不睦,恐去了芍藥不受,便隻托綠萼轉交了。


    次日,芍藥她娘便來領了芍藥出去了,春雨和紫菀也沒有前去相送,隻站在假山上的亭子裏,看著她們一行人慢慢出了這大宅院。


    春雨看著這一切,一時有些傷感,輕聲道:“素日與芍藥見了隻是拌嘴,今兒她走了,心裏卻有些空落落的,明年紫蘭她們也要出去了,不知道將來我們出去時又是何情景。”


    紫菀聞言,歎了口氣,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姊妹們都大了,早晚都是要散的。”


    這話卻觸動了春雨的心腸,眼圈霎時間就紅了,她今年已經十六了,再過幾年也要放出去了,前兒她父母還商議說過個一年兩載便求老太太,提前放她出去,早些找個好人家嫁了。


    她雖說打定了主意出去,但畢竟在這裏呆了十幾年,自小一起長大的姊妹們也都在這裏,自然有些舍不得,想到此處,春雨也歎了口氣,道:“罷了,終究還有一兩年的功夫呢,這會子提這個做什麽。”


    兩人一時無言,在亭子裏站了一會子,直待綠萼等人都送人迴來了,才迴去了。


    這日,賈敏正打點賀禮,原來年前賈家迴年禮時來了信,說是賈珠定於今年四月十二成親。


    賈敏自然是不能前去的,雖因去年那些事對賈家有些氣惱,但到底是自己的娘家,賈珠又是她的親侄兒,自然不會失禮,便用心打點了一份厚厚的賀禮,還有送賈母等人的禮物,俱都裝箱好了,隻等過兩日天氣晴朗了,便命人送去京城。


    方打點完,便聽丫頭來傳話說老太太叫太太過去商議事情,賈敏聞言,忙梳洗了,換了衣裳去了林母上房。


    原來因這兩日天氣好,因聽說趙家太太要迴揚州了,林母便與賈敏商議了在挽香榭裏治幾桌酒席,給趙太太踐行。


    賈敏便笑道:“老太太這主意極好,趙家太太這次一迴去,又不知多久才能再見了,依我說,這幾日園中桃花開的極好,咱們不如把並周大夫家的女眷也一道請了來,一道說笑賞花,豈不更熱鬧了?”


    林母聞言也笑道:“還是你想的周到,既如此,就交與你去安排罷,我可就不管了。聽說他們這兩日就要走了,咱們可得早些安排好。”


    賈敏聽了這話,笑道:“老太太放心罷,一會子我就打發人安排,必定辦得妥妥當當,明兒就下帖子請去。”


    眾人正在說笑,忽然有人來傳話,說有都中天使前來降旨,已經快到大門口了。眾人唬了一跳,忙吩咐下去,開了中門,擺好香案接旨。


    原來聖上欽點林如海為兩淮鹽運史,並加封林如海為蘭台寺大夫,令其與新任按察使交接之後,即刻啟程前往揚州。


    聽聞此信,林家眾人都是又驚又喜,蘭台寺大夫雖是虛銜,卻也是二品大員了,且這巡鹽禦史一職曆來是聖上的心腹才可勝任,上一任便是甄家,如今自家老爺被點為鹽政,可見是極受聖上倚重,一個個都歡欣鼓舞,喜氣盈腮。


    紫菀聽聞此信,心中卻有些納悶,按理說林如海出任巡鹽禦史應該是在兩年後才對,怎的如今卻提前了這許多?想了半日也想不通,也隻得歸於蝴蝶效應了。


    自領了聖旨,闔府上下都在為林如海升遷之事高興不已,唯有賈敏與林母心內擔憂。


    她們原不是不知世事的內宅婦人,這巡鹽禦史一職曆來便隻有皇上的心腹才能擔任,雖說表明了皇上的信任栽培之意,但這一職位也是曆來最難坐穩的,鹽運一道事關國計民生,十分重要,又牽扯到各方勢力,一不小心便會被卷入派係爭鬥之中,十分兇險。隻不知為何聖上就偏偏點了林如海。


    晚間林如海迴來,賈敏與他說起此事,林如海也是麵色凝重,歎了口氣,道:“我雖猜到了今年可能會有升遷,卻沒料到陛下竟是讓我出任鹽政,這下咱們隻怕沒有太平日子過了。”


    原來去年林如海把查到的甄家諸事皆上報給了當今皇帝,長康帝雖然按而不發,但心底未嚐不怒。


    隻是甄家到底是追隨他多年的老臣了,又看在奉聖夫人和甄貴妃母子的麵上,再者這事也沒有確鑿的證據,長康帝方按而不發,隻命林如海暗中繼續查探甄家諸事。


    偏去年一年的年成不好,好幾處都報了旱澇,入冬後又有不少地方遭了雪災,又要國庫撥銀放糧,隻是這幾年連年賑災,國庫哪裏還有多少銀子?


    長康帝隻得先從自己的私庫撥了些銀子救急,隻待年下各地稅收送來了再做打算。


    誰知到了年底,這年的鹽稅卻比往年少了一成多,足足好幾百萬兩銀子。乾元帝大發雷霆,命人暗中一查,卻是甄家中飽私囊,還拿了鹽政的錢去賄賂拉攏官員。


    他原先雖然知道甄家與兩淮鹽商的關係,也知道甄家在任上收了不少錢,但也沒有放在心上,水至清則無魚,隻要按時繳納稅收,便也沒有去追究。


    誰知甄家越來越膽大包天,不止中飽私囊,還拿著鹽政的錢賄賂官員,江南官員泰半都被甄家拉攏過去,為甄家馬首是瞻,如今江南竟成了甄家的後院。


    長康帝自然震怒不已,偏甄家如今勢大,牽一發而動全身,倒不好貿然動手,再者他帝年紀也大了,越發心慈手軟,又要留個好名聲,再沒有年輕時的殺伐決斷,況奉聖夫人尚在,一時也不好發作,隻申飭了甄應嘉一頓。


    但鹽政一職實乃朝廷要職,乾元帝是絕不會再讓甄家繼續執掌。


    但這次派誰去又是個難題,雖有幾個人選,但皆有不如意之處,寒門出身的雖然足夠忠心,但沒什麽背景,且鹽政油水實在太過豐厚,錢帛動人心,隻怕上任不了多久,不是被拉攏便是被鬥倒了。


    而那幾個家裏有些根基的,不是能力不足便是忠心不足。


    正在為難,忽想起林如海來,他是乾元帝的心腹,行事又老練,林家也是百年世家,在江南也極有聲望,且他家根基深厚,十分富貴,料想不會貪汙受賄。


    且他是榮國府的女婿,四王八公皆聯絡有親,他嶽家又與甄家是老親,一般人等輕易不敢與他為難,且林如海這幾年政績斐然,去年又破了大案,在江南官聲極好,倒是個極恰當的人選,思之再三,便點了林如海出任鹽政一職。


    這其中緣由林如海也猜得*不離十,乾元帝既委派了他,便是有要他肅清鹽政之亂,隻怕有一場硬仗要打。


    想起近年幾任巡鹽禦史的下場,林如海不禁有些皺緊了眉頭,其他的他倒不怕,隻怕那些人暗中使手段,從後宅內院之中下手,算計他的家小。


    想到此處,林如海便對賈敏道:“待去了揚州,隻怕再沒有安生日子了,我這次一去,隻怕要擋了不少人的道,其他的我倒不怕,隻怕那些人暗中算計咱們家裏,因此內宅諸事你要萬分小心,切不可讓那些人鑽了空子。”


    賈敏本是聰敏女子,心念一轉便明白了林如海的意思,心中也是一緊,凝聲道:“我知道了,後宅之事我會多加留意,老爺且不必操心。”


    雖然心下擔憂,但聖旨已下,此事已成定局,已別無他法。


    偏此時又有各家聞得喜訊,都備了賀禮前來道喜,賈敏隻得暫且按捺心情,前去料理。


    話分兩頭,卻說甄家這邊得了消息,又是另一番情景。


    這鹽鐵乃是朝廷命脈,尤其是鹽政,占了國庫稅收的大半,曆來能擔任此職的都是皇帝的心腹,鹽鐵之職乃是一等一的肥缺,又是一年一任,每年到了換任之時不知多少人盯著。


    上一任的鹽政便是甄應嘉,他原本在京中打點了許久,欲再連任此缺,實在不行也要是自己這邊的人才行,誰知聖上偏偏點了林如海。


    想起去年便是因林如海壞了他們家的大事,偏偏長康帝對林如海倚重非常,明麵上兩家又頗為交好,也不好光明正大與他為難,隻得暫且放著,誰知今年鹽政之缺又被林如海搶了,饒是甄應嘉這般城府極深之人都氣得連砸了好幾個花瓶。


    細說起來,長康帝對甄家已經是十分恩寵了,這幾十年來都是他家管著江寧織造府,這可是油水豐厚的肥缺。


    因覺著甄家當初接駕虧空了近百萬兩,甄家已經兩次被點為鹽政,加上去年甄應嘉這一任,便是三任了。


    不止如此,江南許多肥缺也都是他家的人管著,在江南的聲勢如日中天,大大小小的官員競相巴結奉承,每年孝敬的奇珍異寶不計其數,這些年來受的好處早夠還上虧空了。


    近百年來,甄家可謂是江南的土皇帝,進上的東西也都是他們家先挑了才送上去,吃穿用度俱是上上等的,其富貴奢靡,隻怕連皇家都及不上,逾製違例之處更是多不勝數,隻是無人敢去追究罷了。


    其實他們家已經是富貴至極,偏偏人心不足蛇吞象,還覺不夠,竟想將鹽政把持在自個兒手裏。


    偏長康帝點了林如海,前仇舊恨,甄應嘉哪裏會甘心,隻是剛受了乾元帝申飭,一時不敢再有什麽動作,隻暫且忍下,日後再清算。


    之後也因此生出了一場禍事來,險些讓林家家破人亡,此是後話,暫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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