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眾人都不做聲,紫菀臉上淡淡的,芍藥則冷著一張臉,也不說話,畫眉卻是漲紅了臉,想說什麽又咬牙忍住了。綠萼本是聰明女子,見了這光景便猜出了幾分。


    綠萼與芍藥同住一個屋裏,情分相較別人也更好些,但與春雨紫菀幾個也頑的來,此時便忙打圓場,笑道:“紫菀妹妹別生氣,芍藥姐姐也是一時情急,這才有些無狀,並不是故意嚇著姑娘。”


    又低聲勸芍藥:“今兒老太太原是留下我們一道照看姑娘的,姐姐沒在姑娘跟前倒罷了,怎的吵嚷起來了,姑娘身子又弱,要是嚇著了姑娘,讓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姐姐可怎麽迴呢?”


    芍藥也知自己理虧,聽了這話動了動嘴唇,終是別過了頭不做聲。


    綠萼見狀方鬆了口氣,又對畫眉笑道:“妹妹也別生氣了,咱們先下去歇一會子罷。”便欲拉了二人下去。


    誰知畫眉卻不領情,想起上迴去要方子也被紫菀冷言拒絕,今兒又當著眾人的麵被如此責難,早就怨憤不已,哪裏還聽得進去,此時便摔了手,冷笑道:“你也不用說好話,打量我不知道你們素日便是一夥兒的麽?這會子充什麽好人?”


    綠萼一片好心,不妨她這般不領情,不由氣了個倒仰,隻是知道她是個糊塗性子,況當著眾人的麵,也不好與她計較,隻得忍了氣。


    正欲說話,偏此時林母那邊聽到動靜,唯恐黛玉出了什麽事,忙打發了春雨來問。


    春雨問了兩聲,見眾人都不作聲,便看向芍藥和畫眉,芍藥一張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半晌都不言語,最後冷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如此一來,畫眉也不敢再吱聲了,隻一臉怨憤的低了頭跟上了。


    綠萼見狀,臉上也有幾分尷尬,又怕春雨著惱,忙笑道:“芍藥姐姐就是這性子,姐姐別見怪。”


    又向紫菀笑了笑,說道:“那盒子裏是方才太太讓我順路帶來的糖蒸酥酪,妹妹一會子熱了給姑娘吃罷。


    這會子老太太和太太都已經迴來了,姑娘這兒也用不著我們了,那我們就先下去了。”說罷交了盒子,也下去了。


    春雨一臉疑惑,詢問的看向紫菀,紫菀卻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麽大事,不過是因一點小事吵嚷了兩句,姐姐先迴去伏侍老太太罷,我去看看姑娘怎麽樣了。”說罷暗暗衝她使了個眼色。


    春雨見狀,也不再多問,便道:“既來了,我也進去看看姑娘,一會子好給老太太迴話。”說罷便讓院中眾人都散了,跟著紫菀進了暖閣。


    紫菀進了暖閣,把酥酪交與小丫頭,囑咐她拿去熱一熱再端了來,那小丫頭去了。


    紫菀與春雨便進了裏間,青杏和紅纓正收拾黛玉換下的衣裳,王嬤嬤則在給黛玉換項圈上的寄名符,見了春雨都忙問好,春雨擺了擺手,問道:“姑娘怎麽樣了,方才沒嚇著罷?”


    王嬤嬤笑道:“不妨事,姑娘方才說有些困,已經睡下了。”春雨聞言方放下心來,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紫菀卻覺有些不對,黛玉才睡了一個多時辰,怎的又困了?況且以黛玉的性子,方才外頭那樣吵鬧,哪裏還會睡得著?


    想到此處,忙輕輕走到黛玉床前,卻見黛玉麵色有些不對,雙頰緋紅,心下一驚,忙摸了摸黛玉的額頭,滾燙滾燙的,不禁嚇了一跳,忙輕輕推醒黛玉:“姑娘?姑娘?可是有哪裏不舒服?”


    黛玉正燒得迷迷糊糊,紫菀喚了好幾聲才勉強清醒過來,隻覺渾身無力,軟軟道:“好難受,頭暈。”


    紫菀便知黛玉是發燒了,心下急得不行,一疊聲的叫人,一麵用被子把黛玉裹了起來。


    春雨正與王嬤嬤說話,見這情狀也嚇了一跳,忙叫人去找周大夫,又打發人去告訴賈敏。


    不多時,賈敏便趕了過來。見了黛玉這般情景,又是擔心又是生氣,摸了摸黛玉的額頭,燙得嚇人,紫菀與春雨正擰了帕子在給她冷敷,賈敏又不住地揉搓她手腳心,過了好一會子黛玉的臉色才沒那麽紅了。


    賈敏見狀,便出了裏間,叫了王嬤嬤過來問道:“這是怎麽迴事?今兒是誰服侍姑娘的?好好的怎麽病了?是吹風了還是吃了什麽涼的?”


    王嬤嬤低了頭不敢說話,問了其他人,也是支支吾吾了半日,什麽也不敢說。


    賈敏見狀便有些疑心,問道:“究竟是怎麽迴事?難不成你們今兒都沒在姑娘跟前?”


    眾人聞言一個激靈,都忙跪了下去,賈敏也不理論,冷聲道:“怎的都不說話了?綠漪病了,難不成你們一個個都病了不曾?”


    過了半晌,王嬤嬤方低聲道:“今兒奴婢家的小子身子有些不舒坦,奴婢家去看了一會子。”


    賈敏聽了這話,掃了她一眼,又看向青杏等人,一個個也都低了頭,說不出話來。


    賈敏縱然性子好,但黛玉是她的心尖肉,此時本就心中焦急,又見伏侍黛玉的這些人這般玩忽職守,竟連一句辯解的話也說不出來,越發動了怒,冷笑道:“好啊,打量我素日好性兒,一個個都上來了,連姑娘都不放在眼裏了,既如此,你們也不必跪著了,明日便都出去罷,這府裏也不敢再留你們了!”


    王嬤嬤青杏等人仍在地上跪著,那地上雖鋪了絨毯,但如今正是寒冬,跪久了仍一覺股股寒意從地上滲出來。


    她們雖是下人,素日卻也是錦衣玉食,從未被彈過一指甲,此時哪裏受得了,兼心中又愧又怕,一個個都瑟瑟發抖,嘴唇都白了。


    此時聽了這話,都是半晌迴不過神來,雖知道必要受罰,但也沒想到會是這般嚴重,一個個都嚇得不行,不住地磕頭求饒。


    賈敏也不理,揮了手讓她們都下去,清荷寒梅見狀,知道賈敏正在氣頭上,也不敢說情。


    這時,林母與林如海得了信也趕了過來,見了這情景,不禁一怔,先進去看了黛玉,見臉色尚好,方放下心來,出來便問是怎麽迴事,待知道了原委,也是麵沉如水,半天都不語言。


    這是後宅之事,林如海不好開口,林母便皺了皺眉頭,叫了春雨出來問道:“今兒不是芍藥和綠萼也留下來了麽?怎的都沒好生照顧玉兒?”


    春雨聞言,正欲說話,忽聽小丫頭說周大夫過來了,便住了口,待周大夫進來了,眾人忙請進裏間。


    紫菀已服侍黛玉穿好衣裳,周大夫給黛玉把了脈,又細看了看舌頭,方道:“不過是涼著了些,不妨事,一會子我開兩劑藥,疏散疏散便好了。”


    眾人這才鬆了口氣。林如海送周大夫出去了,賈敏便叫人去煎藥,親自喂黛玉喝下了,又守著她睡了,這才出了裏間。


    林母正在外間查問王嬤嬤等人,見賈敏出來了,便道:“這些丫頭婆子們素日我看著倒還好,怎的如今這般膽大包天了,連主子都不顧了?”


    賈敏聽了這話,忙垂手站著,迴道:“都是媳婦識人不清,這些時日又一心照看保哥兒,一時失察,倒疏忽了玉兒,還請老太太責罰。”


    林母聞言歎道:“我罰你做什麽?玉兒是你的親骨肉,她病了,你心裏難道好受不成?再說也怪不得你,你要照顧保哥兒,又要操持著一大家子,一時照看不到也是有的。”說罷便讓春雨扶賈敏坐下。


    林母又道:“如今是你當家,你又是玉兒的娘,依你看,這些人該如何發落?”


    賈敏方才一是氣丫頭婆子們偷奸耍滑,沒有照顧好黛玉,二是氣自己識人不清,給女兒挑了那樣幾個人,這幾日又疏於照顧,倒讓女兒受委屈。


    這會子慢慢冷靜下來,又聽周大夫說黛玉並無大礙,心中稍定,也不像方才那麽惱怒了,但到底還是有些氣惱,況且這些丫頭婆子確實犯了大錯,此時思慮了一會,便道:“綠漪素來穩重周到,今兒也向我告了假,倒怪不得她,青杏紅纓等人卻玩忽職守,每人革半年銀米,仍迴原處當差去,王嬤嬤雖情有可原,到底犯了錯,但她畢竟奶了玉兒一場,這般打發出去也怕傷了玉兒的心,便讓她仍留在玉兒身邊罷,隻不再管著玉兒的事了。


    其他的幾個老嬤嬤便賞幾十兩銀子,放她們家去罷。我把張媽媽和翠袖綠竹放到玉兒身邊,再挑幾個老實本分的丫頭和老嬤嬤上來伏侍,老太太看如何?”


    林母知道張媽媽幾個都是賈敏身邊得用的人,這般安排倒也妥當,便點了點頭,說道:“如此很好,你看著安排罷。”


    王嬤嬤聞言鬆了口氣,雖然丟了黛玉房裏管事的職權,但她本就不擅這些,如今能留下來已是萬幸了,倒也沒什麽不服。


    青杏等人雖然心中不滿,但林母與賈敏都發話了,也不敢出聲,隻得委委屈屈的下去了。


    賈敏與林母又守了一會子,見黛玉的熱慢慢退下來了,人也睡安慰了,也放下心來,囑咐了張媽媽等人幾句,方迴房歇息去了。


    晚間,紫菀迴了房裏,便把芍藥之事告訴了春雨,春雨聞言大驚,忙道:“這是怎麽說?你可確定麽?”


    紫菀點了點頭,春雨不禁呆住了,半晌咬牙道:“這蹄子素日誌大心高,怎的突然生出了這個見不得了的心思?若讓人知道了,她還要不要活了?”


    紫菀聞言不語,其實震驚之後這事也不覺奇怪,原著中賈府的丫鬟也是如此,在榮國府錦衣玉食慣了,寧願碰死也是不願出去。


    如今林家富貴,一等丫鬟的吃穿用度比一般人家的千金小姐還強些,素日行動坐臥也有下麵的小丫頭和婆子伏侍。芍藥打小便在林府長大,過慣了這般的日子,自然不想出去。她今年已經十七了,過兩年也要放出去配人了,自然開始著急了。


    芍藥父母親人在府中極有體麵,便是想聘出去做正頭夫妻也不難,但一旦出去,就要自個兒操持家務,柴米油鹽醬醋茶,樣樣都得自己親力親為,哪裏比得上在林家自在,錦衣玉食,吃穿用度俱是上好的。


    芍藥年紀大了,正是春心萌動之時,林府又隻有林如海一個男子,再者林如海儒雅持重,又不是那等好色不堪之人,雖然已年近不惑,卻不見絲毫老態,生的又十分俊雅,看起來也不過三十出頭年紀。


    又身居高位,文采風流,芍藥雖然心高氣傲,但林如海這般人才,動心也就不奇怪了。


    再者林母與賈敏又素來寬厚,從未刁難府中的姨娘們。比起嫁出去當小戶人家的正妻,自然是做林如海姨娘的誘惑力更大。


    其實不獨芍藥,自從見孫姨娘生了保哥兒之後,風光無限,府中人人爭相巴結,不少丫頭都動了心思。隻是一時還沒鬧出來罷了。


    如今這事如何處置倒是個難題,紫菀與春雨商議了半日,皆十分為難,芍藥雖然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但如今也還未做出什麽出格的事,若吵嚷出去了,勾引主子的罪名,芍藥的後半輩子就完了。


    但若不說,又不知日後會生出什麽事來,況賈敏對她們素來極好,若讓芍藥使出什麽手段,真鬧出事來,連她們這些人都要受牽連。不由左右為難起來。


    春雨想了半日,終究念著一起長大的情分,歎道:“罷了,這些時日我們多留心些,若芍藥從此收了那心思便罷了,若她還是執迷不悟,咱們便暗中告訴老太太,讓老太太去處置罷。”


    紫菀也無異議,春雨還是有些想不通,說道:“我就想不明白了,她怎的就這般想不開,隻看到了孫姨娘如今的風光,難道沒見著其他幾位姨娘的日子是怎麽過的?不知道那四兩銀子的燙手?”


    紫菀搖了搖頭道:“芍藥姐姐是當局者迷,哪裏還想得到這些。”


    春雨也無法,歎道:“要是我,寧願聘出去做正頭夫妻,縱然清貧些,好歹能自個兒當家做主,也強過在別人手下討生活,終日給人打簾子奉茶,即便生了孩子也沒法叫自個兒一聲娘,死後又入不了祖墳,有什麽趣兒?”


    紫菀本來還有些愁悶,聽了春雨這話卻有些忍俊不禁,打趣兒道:“姐姐也不害臊,竟說起這個來了,想是也要給我給我找個姊夫了?”


    春雨說完方自覺失言,臊的麵上飛紅,見紫菀打趣她,反而不臊了,微紅著臉道:“這有什麽,咱們不是外人,在你跟前我也不說假話,誰不要經這一遭兒,我隻想著好生伏侍老太太,將來放能出去,做個正頭娘子,日後的子女也可以堂堂正正做人,再不必為奴為婢,我也就別無所求了。”


    紫菀見她如此,也佩服她的這份見識,忙收了笑,歎道:“我明白是姐姐的想法,隻是又有幾個人有姐姐這份見識呢!隻希望芍藥姐姐能懸崖勒馬,收了那些心思罷。”


    春雨聞言,呃歎了口氣,道:“罷了,這事我們也沒法子,靜觀其變罷。”


    兩人又說了一會子閑話,見時辰不早了,方各自洗漱睡下了,一宿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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