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從一場大醉中清醒,羅飛的頭昏沉沉地脹得厲害。他的思維也如同一隻斷了線的風箏,仍飄蕩在自己身心能夠控製的範圍之外。


    不知過了多久,那些殘存的理性終於一點一點地重新聚集起來,一度罷工的感觀係統也恢複了工作。羅飛有些茫然地睜眼看著周圍的光明世界,恍若隔世。


    這是哪裏?發生了什麽事?羅飛努力迴想著。眾多雜亂的記憶碎片在他的腦海中跳躍、清洗,最後終於被理出了一些頭緒。


    一早出發——穿過了一箭峽——到達清風口——紮營——休息進餐——突如其來的笑聲,恐懼蔓延——如同墮入了黑暗的地獄,思維漸漸模糊,記憶也就此中止——


    羅飛的心“咯噔”一沉:自己雖然嚴加防範,終於還是著了道兒!此時來不及多想別的,他一把從腰間摸出了手槍,同時凝起雙目,往四周尋找自己的同伴。


    眼前的情形讓他的心情更加凝重起來。他記得出事之前,眾人都在河灘上,正準備繼續趕路。可現在,卻隻有嶽東北一人呆坐在他右首不遠處。


    這個胖子全無平日裏囂張飛揚的情緒,他兩眼發直,身體仍在不由自主地微微哆嗦著。


    羅飛上前扶住他的肩膀,大聲喊了兩句:“嶽先生,嶽先生!”見對方仍是一副恍惚的模樣,羅飛把槍交到左手,用力掐著他的人中。


    片刻後,嶽東北似乎略恢複了些神智,他看著羅飛,目光中仍飽驚恐地神色:“惡魔,惡魔……它來過了!”


    惡魔?羅飛蹙起了眉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黑影,如幽靈般從一團霧靄中走來。還有那雙血紅的眼睛,這一幕一幕的可怕景象,究竟是幻覺,還是現實?


    忽然,羅飛注意到嶽東北的嘴角附近有幾道幹涸的血痕,他心中一動,用拇指在自己的臉頰上搓了搓。


    指尖上出現了暗紅色的粉狀物。沒錯,是血跡!記憶那些模糊的東西並不是幻覺!


    羅飛尚沒有時間進行深入的思索,當務之急是先搞清楚眼前的狀況。


    “其他人呢?”他問嶽東北。


    嶽東北愣了半晌,顯然是在規整著自己雜亂無章的思緒,然後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隻記得那林子裏傳出一陣笑聲,後來的事情就像惡魔一樣,一片模糊。”


    看來嶽東北的狀況和自己是一樣的。羅飛一邊這樣想著,一邊轉過頭來,看向不遠處的那片叢林。


    一個人恰在這時從叢林裏走了出來,他用手捂著自己的後腦勺,步履蹣跚,似乎神智也不是很清醒。


    羅飛一眼看出此人正是周立瑋,趕緊迎了上去。


    周立瑋也看到了羅飛,他在原地站住,怔怔地看著對方向自己走來,眼神中一片茫然。


    “發生什麽事情了?白劍惡他們呢?”羅飛一邊走,一邊急匆匆地問道。


    周立瑋沒有迴答,他的神情有些發愣,思緒不知飛往了何處。直到羅飛來到了麵前,他才喃喃地反問了一句:“你們……你們剛才是怎麽了?”


    羅飛擺了擺手:“這個問題現在講不清楚。你快告訴我,白劍惡他們在哪裏?”


    周立瑋又使勁揉了揉自己的後腦,他的思維能力似乎也因此恢複了一些,然後他把白劍惡二人如何衝入叢林,自己如何跟過去,又如何遭到偷襲的前後情況向羅飛講述了一遍。


    “我挨了那一下就暈過去了。剛剛才蘇醒過來。”最後他這樣說道。


    羅飛查看了一下周立瑋後腦,有一片明顯的腫起,但並無外傷,看來是被鈍物所擊。


    這傷勢並無大礙,倒是叢林中傳出的那聲慘叫頗令羅飛擔憂。


    “我們進去看看。”沉吟片刻後,羅飛做出了這個決定。


    此時嶽東北也趕了過來。羅飛持槍在前,三人一道走進了幽暗的叢林。


    林子裏雜草樹木叢生,根本無道路可循。羅飛三人對這裏本來就不熟悉,悶著頭亂闖不僅盲目,而且危險。羅飛把左手一抬,示意大家停下腳步,然後他鼓足中氣大喊了兩聲:“白寨主!白寨主!”


    這喊聲劃破了靜謐的空氣。有幾隻鳥兒受到驚嚇,撲簌簌從眾人頭頂的枝葉中飛出,四散而去。片刻後,幽幽的迴聲傳來,但卻始終沒有被唿喚著的迴應。


    羅飛蹙起眉頭思考片刻,轉頭問身後的周立瑋:“你是在什麽地方受到襲擊的?還能找到嗎?”


    “應該可以。”周立瑋一邊點頭,一邊四下尋看了一番。然後他邁開腳步,向著東南方向走去,羅飛兩人緊緊跟上。走出約十來米的距離,周立瑋蹲,指著林地上一片被壓過的痕跡說道:“就是這裏了。”


    羅飛也蹲過去,在那片痕跡為中心,細細地往外搜尋。很快,他就在不遠的地方找到了目標:一處滴落的血跡。


    這方法是有效的!羅飛心中一動,吩咐身邊的兩個同伴:“你們幫我一塊找,看看這血跡是從什麽方向來的。”


    周立瑋和嶽東北立刻領悟了羅飛的用意,各自從不同的方向往遠處搜尋,大約在剛才那血跡偏西一米的方位上,周立瑋找到了第二處血跡。


    沿著這個方位繼續往下找,血跡又接二連三的出現,且相隔間距越來越短,一直延伸到四五米開外。此後似乎便失去了蹤跡。


    “不用再慢慢找了。”嶽東北已有些不耐煩,站起身說道:“就順著這個方向往前走就對了。”


    羅飛卻搖搖頭:“不,他不是從這個方向來。”


    嶽東北撇撇嘴:“為什麽不是?血跡一直在這個方向上啊。”


    “這裏一下出現了好幾滴血痕,說明他走到這裏的時候停留了一會。”羅飛手指著最後一處血跡,目光卻看向了周立瑋,“因為他發現了你,他靜靜地站住,等待時機。當你完全背對他的時候,他開始悄悄的向你靠近。這附近血跡較密,說明他最初步子很慢很輕,當你已進入他的攻擊範圍後,他突然搶上兩步,給了你重重的一擊。”


    羅飛用語言描述著周立瑋遇襲時的情形,一切與現場遺留下的痕跡如此吻合,令人不得不信服。


    周立瑋沉吟著點點頭:“嗯,這麽說的話。這行血跡隻顯示了他攻擊我時行動的路線,並不代表他就從這個方向而來。”


    “不過現在要找到這方向並不是難事了。”羅飛一邊說,一邊用銳利的目光在地麵上掃視了一圈,然後他保持蹲姿,往南邊橫跨出一步,“看,是這裏。”


    果然,消失的血跡又在羅飛腳下出現了。


    繼續往南邊搜尋,血跡連綿不斷,如此又出去了七八米,羅飛這才站起身來,目光堅定地看著前方說道:“現在是沒錯了,就是這個方向!”


    三人如是向著南方折去。越往前走,地勢越為險惡,叢林也愈發濃密。不多時,一塊巨石出突然出現在他們眼前。三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臉上均現出詫異的表情。


    石壁經過趙立文的那番砍劈後,雖然枝藤零亂,但那十六個赤紅色的字跡依舊赫然在目:


    “與魔同行,大喜無慮。


    心生異誌,入恐怖獄!”


    羅飛和周立瑋都轉頭看著嶽東北,他們當然記得,嶽東北第一次來到羅飛辦公室的時候,曾展示過李定國的士兵作戰時紮帶的頭布,那頭布上也有十六個相同的字。


    嶽東北緊盯著那石壁,神色癡迷,然後他輕聲念頌著那十六個字,一步步向著石壁走了過去。


    無數大大小小的蜈蚣緊簇在一起,形成了字跡。來到近前的嶽東北發現了這個秘密,他先是愕然一怔,隨後露出虔誠的目光,並且伸出右手,輕輕地摸在那些“字跡”上。立刻有兩三隻蜈蚣順著他胖乎乎的手指盤了上來。


    羅飛和周立瑋跟在他的身後,看清了這副情形,都禁不住有些頭皮。


    嶽東北卻似毫不在意,他近乎虔誠地看著那些蜈蚣,喃喃地說道:“你們也是追隨‘它’而來嗎?”


    一隻蜈蚣突然繃緊身體,張開口顎咬在了他的食指,算是做了迴答。嶽東北吃痛,“啊”地叫了一聲,忙不迭地搖手,將那幾隻蜈蚣耍到了地上。咬人的蜈蚣恰巧落在了周立瑋身邊,後者臉露厭惡之色,抬腳一跺,已將其踩了個稀爛。


    “這些都是有靈性的東西,你也敢踩死。”嶽東北一邊手指上的傷口,一邊還忘不了嘮叨幾句。


    “靈性?”周立瑋“嗤”地蔑笑了一聲,嘲諷道,“不錯,這一口咬得的確是靈性十足。”


    嶽東北卻是一臉的嚴肅,正色道:“如果不是與那‘惡魔’存在著某種感應,這些低等的節肢動物又怎麽會用身體組成石壁上的古語?”


    “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瘋賣傻?”周立瑋冷冷地看著嶽東北,目光犀利,“這種小把戲兩千多年前就出現過,可卻還有人企圖用它來蠱惑人心。”


    羅飛見到蜈蚣組字,初始也有些駭然,但冷靜下來一琢磨,已經有了些頭緒,現在聽到周立瑋的話,他立刻指著那石壁問道:“怎麽,這種組字的方法還是有史可循的?”


    “公元前202年,楚漢相爭,劉邦得勢。他的軍師張良料到項羽會逃往烏江,於是派人到烏江邊用蜂蜜寫下‘霸王自刎烏江’六個大字。螞蟻聞到蜂蜜的氣味,就聚過來舔食,最後密密麻麻擠成一堆,看起來那些字就像螞蟻爬出來的一樣。項羽看到後,認為天意如此,更堅定了拔劍自刎的決心。”周立瑋侃侃講完這個故事,又對嶽東北說道,“這雖然隻是野史,但你自稱研究曆史出生,難道會沒有聽說過嗎?”


    “螞蟻是螞蟻,蜈蚣是蜈蚣。”嶽東北仍不服氣,“螞蟻可以用蜂蜜來引,你倒說說看,蜈蚣用什麽?”


    “不管用什麽,道理都是一樣的。”羅飛擺擺手,免得嶽東北再繼續糾纏不清,同時他心中暗動:用什麽能吸引到如此大量的蜈蚣?這樣的知識一般人還真不了解。再聯想到此前種種,這神秘的“惡魔”似乎對叢林的地勢和生物習性都非常熟悉。


    “白劍惡他們應該來過這裏。”周立瑋此時有了新的發現,指著一堆雜亂的藤蔓說道,“你們看,這些都是剛剛被用利器砍斷的。”


    羅飛點了點頭,對周立瑋的判斷表示認同。然後他伸出左手想要拉過一根斷藤,忽覺手背上一涼,卻是一滴血液落了上來。


    羅飛驀地抬起頭,隻見巨石在頂部有一片小小的凸起,恰似屋簷一般。那裏斑斑駁駁,已經被大量的血跡染得殷紅!


    “上麵有情況!”羅飛低喝了一聲,右手食指已扣上槍機,同時他後撤兩步,擴大了向上觀察的角度。但石頂被鬱鬱蔥蔥的枝葉遮擋著,難覓詳倪。


    “羅警官,從那邊可以到石頭上麵去。”周立瑋四下掃視了一番,發現巨石左側有個山坡似乎可以攀爬,於是用手捅了捅羅飛,輕聲提醒了一句。


    “過去看看。”羅飛立刻搶前幾步,跨上了那片山坡。見周嶽二人也跟了過來,他又迴頭囑咐了一句:“你們倆在我身後。千萬要小心安全!”


    三人前後相隨,沿著陡峭的山坡慢慢往巨石頂部爬去。大約兩三分鍾後,羅飛一個跨身,已當先來到了巨石之上。


    這裏形成了一個平台,大約十米見方的樣子。眾人要尋找的白劍惡和趙立文二人正處於平台往外一端的邊緣部位。


    生長在石頭旁的那幾棵大樹在這裏已隻能看見枝葉濃密的樹冠。樹冠的一部分往內延伸,遮蓋在平台上,倒像是紮根在石頭頂部的矮小灌木一般。趙立文就倒懸在這些枝葉中,兩臂軟耷耷地垂著,一動不動,顯然已死去多時。


    白劍惡站在兩三步開外的地方,木然注視著趙立文的屍體。看起來他倒沒受到什麽傷害,但是神情恍惚,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對羅飛的到來竟是渾然不覺。


    此時周嶽二人也先後登上了平台,見到眼前的情形,他們都隱隱有些發怵,沒有貿然上前。靜默片刻後,羅飛試探著喊了兩聲:“白寨主?白寨主?”


    白劍惡聽見唿喚,慢慢地轉過頭,看向不遠處的三人,目光畏縮且迷離。雖然大家分開隻不過短短二三十分鍾的時間,但此時的白劍惡,近已似完全變了個人一般。


    初見白劍惡,那是一個精幹霸氣的寨主;雨神廟突變,則顯露出白劍惡譎智陰霾的一麵;即使進入叢林後接連遇險,他也仍然毫不畏懼,頗具梟雄的本色;可是現在,在這個人的身上,你卻隻能看到兩個字:落寞。


    他的眉宇不再飛揚,腰板不再挺拔,甚至連眼角也忽然有了幾絲皺紋。他已不是什麽寨主,隻是個背負著生活重擔,滿腹愁腸的貧苦山民。


    究竟是什麽,能使一個人的精神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發生如此巨大的變化?


    帶著這個疑問,羅飛慢慢向著那石台邊緣走去。


    白劍惡的目光在羅飛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後又轉向那片樹叢,喃喃地說道:“……趙立文也死了……”


    是的,趙立文也死了。他的右腳腳踝被藤蔓做成的圈索緊緊纏住,並且因此而倒懸在一根粗壯的枝杈上。在他的喉部,有一個可怕的刀口,那刀口又大又深,氣管、食管、頸大動脈均被齊齊切斷,血液仍在不斷流出。


    因為屍體處於倒懸的狀態,所以死者全身的血液幾乎都快流幹了。下方的石麵汪起大片的血泊,趙立文的砍刀浸泡在血泊中。


    不用白劍惡多說,羅飛已能大致推斷出死者遇害前後的情況:他在石壁下中了機關,整個人被高高拉起。“惡魔”早已在巨石頂上等著他,還沒等他有所反應,利刃已劃過了他的咽喉要害。他的身體隨之受力旋轉,鮮血在這個過程中從傷口而出,在下方很大一圈範圍內形成了噴濺狀的血環。


    鮮血一定也噴了“惡魔”一身吧?甚至到“他”走出叢林,來到河灘的時候,這些血液仍未幹涸。


    當這一切發生的時候,白劍惡在幹什麽呢?這個問題顯然隻有當事人自己才能迴答。


    “你看到他了?”羅飛問白劍惡。


    誰都明白羅飛口中的“他”指的是什麽,周立瑋和嶽東北此時也上前兩步,神情關注。


    “他?是的……那個‘惡魔’,我見到了他……”白劍惡似乎隻是下意識地在迴答羅飛的問題,他的目光遊離,思緒不知已飄到了哪裏。


    “真的?你見到他了?!”嶽東北一下子興奮起來,他有些失控地抓住了白劍惡的兩側手臂,顫著聲音問道:“他……他是什麽樣子?”


    “什麽樣子?”白劍惡的雙臂被嶽東北緊緊勒著,疼痛似乎使他的思維重新運動起來,他有些茫然地搖搖頭,“我看不到‘他’什麽樣子。‘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衣,衣服上帶著大帽子,臉上也蒙了黑布,隻露出一雙眼睛。”


    “那眼睛血紅血紅的,對不對?沒錯,就是他!”嶽東北一邊說,一邊激動地看了羅飛一眼。羅飛明白他的意思,這樣一個“人”不久前曾出現在他們的“幻覺”中。


    周立瑋此時的心情卻和嶽東北截然不同,他瞪著白劍惡,神情嚴肅地質問:“你都看得那麽仔細了,為什麽還能讓他跑了?”


    白劍惡咧了咧嘴,似乎想笑,但卻又發不出聲音。那是一種極端無奈的表情,然後他說道:“‘他’想走,我根本沒辦法攔住他。”


    “為什麽?”羅飛也感覺到這裏有些奇怪,皺起眉頭追問。


    “我的三個手下都死了。趙立文,禰閎寨最出色的戰士。”白劍惡用手指著身旁那具屍體,聲音變得有些嘶啞,“在‘他’麵前,連一點機會都沒有。你們還要我怎麽做?難道也要我死在這叢林裏嗎?我隻答應做你們的向導,不是來給你們賣命的。”


    “可你根本沒有做任何努力!”周立瑋似乎有些惱火,他揚起右手中的一把砍刀,“這是你的武器,你卻把它丟在了山坡上!當他出現在你麵前的時候,你立刻就投降了,對不對?我真沒想到,白劍惡,你原來是個孬種。”


    兩天前的夜晚,麵對“惡魔”第一次發出的駭人威脅,白劍惡曾經舉著那把刀,麵對著黑暗叢林縱聲狂笑。可現在,當時的那股豪氣在他身上已蕩然無存。他對周立瑋的嘲罵似乎毫不在意,隻是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對方,然後淡淡說道:“你不明白,我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反抗‘他’的力量。”


    “是嗎?”周立瑋失望之極,反而笑了起來,“嗬嗬,有這麽可怕的力量,那‘他’為什麽還要躲著我們,盡幹些偷偷摸摸的勾當?你讓他過來啊,有本事,把我們都當作‘惡魔’的祭品好了。”


    周立瑋話音未落,忽聽得山坡上腳步聲響,竟真的有人走了過來。


    石頂眾人立刻轉身麵向入口處,羅飛舉槍,周立瑋橫刀,不約而同地擺出了警戒防禦的姿態。


    一個小夥子翻身而上躍上平台,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他大約二十出頭的年紀,身形精壯,膚色黝黑。見到羅飛等人,他顯然也有些吃驚,右手一揮,已將一柄明晃晃的彎刀比在前胸處,同時厲聲說出一串奇怪的語言。


    “不要誤會。這是哈摩族人!”白劍惡在眾人身旁解釋了一句,然後自己踱步上前,向那小夥子又嘰裏咕嚕地說了一番。羅飛暗暗點頭:不錯,這語調語感都很熟悉,正是自己曾在昆明精神病院聽到過的哈摩族語言。


    小夥子一邊聽白劍惡訴說,一邊用機敏的眼神看著羅飛等人,敵意已散去很多。最後他點點頭,迴身來到平台邊,衝著巨石下大聲喊了句什麽。石下隨即有人迴應,原來他尚有同伴。片刻後,又有四名男子登上了石壁。同剛才的小夥子一樣,他們都是一身精短的黑色麻衣,額頭上也紮著黑色的方巾,隻當先一人鬢角和腰間都有白光閃耀,卻是佩戴了不少精美的銀飾。


    剛才那個小夥子此時已收刀退在一旁,但目光卻始終緊隨著佩戴銀飾的男子,神情甚至恭敬。


    白劍惡上前一步,右手合在前胸心口處,頷首施禮,然後叫了一聲:“安密大人。”


    那男子認出白劍惡,神色顯得頗為詫異,合胸還了一個禮後,問道:“白寨主,你怎麽在這裏?”他說的漢語雖然語調僵硬欠準,但倒還算流利。


    白劍惡神情凝重,抬手往羅飛等人處指了指,迴答說:“我們都是為了‘恐怖穀’的惡魔而來。”


    男子驀然變了臉色,然後他換了哈摩族的語言,對白劍惡追問著什麽。白劍惡也用哈摩族的語言迴應著,初時兩人還是一問一答,後來漸漸變成了白劍惡一人在講述,而男子則在一旁凝神傾聽,隻偶爾才插問上一兩句。


    這番對話為時甚長,想必白劍惡是把他們去往恐怖穀的前因後果都詳細地講了一遍。那哈摩男子皺著眉頭,越聽神色越是憂慮,其間亦不時抬頭看看羅飛等人,目光中頗多審視打量的意味。


    另四個哈摩男子似乎都是下屬,他們分站在兩側,與羅飛三人一樣耐心等候著,並不多言。


    終於,二人完成了交談,然後白劍惡當先引著,哈摩族眾人向著羅飛等所在的地方走來。到了近前,白劍惡首先指著那佩戴銀飾的男子介紹道:“這是哈摩族的首領安密大人。”


    羅飛多少已猜到這男子的身份,此時學著白劍惡先前的動作,微笑著向此人行了個禮,同時仔細打量著他。


    卻見這個叫做安密的哈摩族首領大約三十歲上下的年紀,個子比羅飛略高一些,身形健碩但不肥壯,膚色微黑,濃眉劍目,神色間很自然地透出一股英氣。


    見到羅飛主動施禮,安密的嘴角略往上挑了挑,露出愉悅的表情。但他並沒有立刻向羅飛還禮,而是先來到了趙立文的屍體前,單膝跪地,深深地揖了下去。


    四個隨從亦跟隨首領做出了同樣的舉動。白劍惡低聲向羅飛等人解釋道:“哈摩族敬重死者,尤其是戰死的勇士。”


    羅飛點點頭,表示理解。周立瑋卻冷冷地撇了白劍惡一眼,似乎對其之前的懦弱表現仍耿耿於懷。


    此時哈摩族眾人口中嘰裏咕嚕不知說了些什麽,然後各自伸出右手食指,在屍體下的血泊中蘸了些血液,放到口中。


    “他們認為人的靈魂附著在血液中。喝了戰死者的血液,便能夠得到他的勇氣和力量。”


    聽到白劍惡這番話,羅飛不由得想起了那個血瓶,看來哈摩族確實對人的血液賦予著非同一般的敬意。


    告慰了死者之後,安密站起身來,目光從羅飛三人身上依次掃過,然後用生硬的漢語說道:“惡魔是我們的敵人。大家都是朋友,現在,就請跟著我去‘恐怖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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