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荏苒光陰,轉眼就到八月中秋,那輪玉兔早早懸掛東天,徽宗皇上坐在後花園賞月,卻是心思念得都是李師師。


    這些日子裏,徽宗皇帝用繪畫寫字打發日子,有時候也召集一幫優伶藝人一起吹打彈唱,倒也樂哉悠哉。


    然而,把這些事情做得多了,心中便生厭惡之感,幾天來,徽宗皇上看也不看那些書畫、字帖,心中總覺得缺少點什麽!


    張迪揣模出主子的心思,向前唱個肥喏道:“官家這些日子熬得酷悲,一定是思念哪個美人了!小的不才,很快給主子聯係好,讓您一覽師師姑娘的風姿!”


    張迪這麽說著時,便往天上指指,道:“聖上,今晚明月高懸,天晴氣爽,我們何不趁此良宵,微服出宮,賞一賞街頭的美景,解解悶兒!”


    徽宗早有夜訪市井之心,聽張迪這麽來說,立即讓他準備便裝;君臣二人裝扮一新,神不知鬼不覺從角門溜出宮去。


    卞梁自太祖建都以來,曆經百年,繁華似錦。


    一到中秋之夜,戶戶裝燈,家家結彩,真個是個去處。


    徽宗君臣一路走去,東張西望,將大街小巷挨個兒轉遍,卻覺口幹舌燥,便上一家闊府深宅去討水喝。


    闊卓大院的主人姓朱名勔,祖籍平江府,在東京開個珠寶行,可謂富甲一方。府第雖不比皇宮,卻也是樓堂廳閣,紅磚綠瓦。


    說起這個朱勔,還真有點來頭。去年中秋,朱勔在老家害了一場大病命歸黃泉,家人將他寢在棺木中,忽見一顆火球從天而降,將那棺木劈開,死去的朱勔竟然複活。


    朱家下人以為這是炸屍,紛紛逃遁躲避。朱勔大怒,跳出棺木,將幾個下人打得頭青麵腫,厲聲喝道:“再有逃月兌者擰下腦袋!”


    下人不相信以往斯文的朱勔炸屍後變得如此殘暴,紛紛向其父請辭。朱父恐怕複活後的兒子鬧出人命,想到京城的“福順祥”珠寶店常遭潑皮無賴騷擾,便讓朱勔前去打理。


    朱勔正想上京城耍子,便就打點行裝來到汴梁。潑皮無賴聽說“福順祥”換了新主人要斷他們財路,糾合一起前來鬧事,被朱勔打死一半,趕跑一半。


    朱勔小試牛刀在東京站穩腳跟,但商人畢竟是個不入流的行當,便想在朝廷混個一官半職風光風光。


    這一夜朱勔打坐庭院苦思冥想做官之道,卻見兩個人匆匆進來。朱勔搭眼去看,見那年長者頭戴軟紗唐巾,身穿紫繡滾邊袍,腰係文武雙穗絛,足登嵌金線飛鳳靴。心中不禁一怔:這人有點來頭,朱勔不能慢待。


    於是,迎上前去唱個肥喏:“客官光臨寒舍,在下有失遠迎,抱歉!抱歉!”


    張迪將朱勔打量一番,道:“我們來討水喝,主家為何這般客套?”


    朱勔道:“貴人架到,蓬壁生輝,在下早已備好便宴,還望客官賞臉!”


    徽宗尋思:主家如此殷親,看來和寡人有點緣分,心中便就高興,徑直進到客廳,那裏果然擺好一桌宴席。


    徽宗不去入坐,卻被牆上的一副字畫吸引住了,嘴裏便喊:“好畫!好畫!”


    朱勔見徽宗讚賞牆上字畫,笑容可掬地上前來說:“客官慧眼識珠,這可是唐代閻立本的真跡!”


    徽宗笑問:“知道畫的什麽嗎?”


    朱勔笑道;“這個在下不知!”


    徽宗道:“這是閻尚書的《步輦圖》,寡人尋覓日久,沒想到在你這裏見到,真乃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分。”


    張迪見徽宗有愛畫之意,即在朱勔耳旁唧咕:“當今聖上架到,還不跪拜?”


    朱勔嚇得麵如土色,慌忙跪地叩拜:“小可朱勔有眼無珠,不知聖上駕到,死罪!死罪!”


    徽宗笑道:“朱卿何罪之有,趕快起來說話!”


    朱勔這才爬將起來,扶徽宗坐定,速取畫幀於手,複又跪倒:“小可早想孝敬聖上,隻是難見恩容,這副字畫是小人一點心意,萬望聖上笑納!”


    徽宗一怔,道:“不可!不可!君子豈奪他人之美!”


    朱勔道:“聖上不納,小可便跪地不起!”


    張迪見得,將畫幀收於懷中道:“咱家替聖上收了!”


    徽宗見朱勔一片赤心,款款說道:“朱卿可謂大度,朕將瞅機抬舉你!”說著令張迪將《步輦圖》重新展開,勾背雙手,轉圈兒又看幾遍,向朱勔道:“愛卿何處得此名畫?”朱勔道:“杭州姑表家祖傳,可惜姑表人丁不旺,表兄前年過世時才將此畫轉將小可。”


    徽宗道:“聽說江南人傑地靈,持古畫者還有多少?”


    朱勔道:“杭州的富戶,家家藏有古畫。”


    徽宗聽罷,傾然心動,長歎一聲道:“朕窮畢生精力搜集古人字畫,至今也是鳳毛鱗翅,沒想到,民間竟是藏龍臥虎……”


    這時候童貫來見徽宗,見皇上如此來說,立即奏道:“聖上勿憂,小廝不才,願去杭州為主子效犬馬之力!”徽宗大喜,即封童貫為皇家特使,帶上一幫親信,去杭州勾當……


    童貫來到杭州,出示皇帝印信。當地官吏立即發出告示,要求持有字畫者速來官府登記繳納,執意不交者,將以反賊論處。


    消息傳到仙遊,蔡京欣喜若狂,對門婿張世謀道:“老夫東山再起的機會到那,快將那套字畫拿出來,老夫要上杭州去見童貫……”


    童貫見蔡京送上的都是珍貴精品,喜出望外地說:“老大人這般忠心,張某迴京後一定在聖上麵前給你美言……”


    蔡京見童貫撇棄前嫌,便就送他不少金銀珠寶。


    童貫收了蔡京賄賂,攜帶幾十幅精裝字畫迴到東京,徽宗看後如醉如癡。


    童貫趁機將蔡京如何貢畫,如何對聖上忠心耿耿,加鹽調醋地敘說一番。


    徽宗扼腕而歎:“當初罷免蔡京確實有點倉促,既然他對朕這般忠心,就讓他重新為相吧!”


    蔡京再次登上宰輔職位加冕太師,從此以後,朝政大權完全被蔡京為首的奸黨控製,朝綱混亂,民不聊生。


    忽一日,蔡京上奏徽宗道:“如今天下太平,半拉子工程艮嶽應該做出大手筆來,才能弘揚華夏文化之輝煌,使五湖四海望風臣服!”


    徽宗道:“去年朕看過艮嶽,童貫還弄了一個什麽‘貢雲’討朕歡心,可都不中朕意,不知蔡卿有何高見!”


    蔡京見說,慌忙跪倒稟告:“聖上是聖明之主,琴棋書畫無不精通,艮嶽不中者,缺乏奇花異石,便就顯得單調無味,倘若用奇花異石略一裝扮,情致便就大不相同!”


    徽宗見說,頓時將身子直了起來,侃侃而言:“蔡卿這個主意好,可不知哪裏才有修築萬歲山的奇花異石!”


    蔡京道:“卑職早就打探清楚,我朝平江府不僅盛產錢糧,而且廣生奇花異石,聖上可派人去那裏籌辦應奉局,專事花石征集!”


    徽宗道:“愛卿一席話,使朕想起一個人來,他叫朱勔,祖籍平江府,現在東京‘福順祥’做珍寶勾當,由他擔當此任,定能了卻寡人之願!”


    於是,封朱勔為二品欽差,授尚方寶劍,奉詔下江南征集花石,謂之“花石綱”。


    朱勔感激涕零,直唿:“萬歲!萬歲!萬萬歲!”


    徽宗道:“愛卿此行,非同小可,切莫辜負朕的期望!”


    朱勔道:“小人肝腦塗地,當為聖上效犬馬之力……”


    朱勔領了聖旨,即上殿帥府請領官兵。那時,童貫又恢複了天下兵馬大元帥之職,還加封太師,當即撥下五萬人馬給朱勔,道:“將軍為聖上奔忙,讓吾兒李紈賴助你一臂之力!”


    這個李紈賴就是吳玠和莫小兒在東海營救的那一個。


    這廝來到汴梁一心謀求官職,卻處處碰壁。無可奈何便做了一次梁上君子,盜得一枚夜明珠敬獻童貫,說是由故鄉高麗帶來。


    童貫大喜,又知李紈賴武藝精通,便收他做了螟蛉,讓他在元帥府勾當,伺機提拔。


    這次朱勔上江南應承花石綱,童貫便讓李紈賴做了統領,隨朱勔前往。


    朱勔、李紈賴整結完畢,打出數麵旗幌,上書“奉旨欽差,征集花石”,一路鳴鑼開道,向江南而去。


    早有快馬報知平江知府吳奕,吳奕率領下屬官吏,徒步十餘裏前來侯迎。


    朱勔一見吳奕,便振振有詞,道:“本欽差奉聖上旨意,來江南征集花石,吳知府可帶本府兵馬,速將那些奇花異石搜繳上來,有窩石不繳者,以抗旨罪論斬!”


    吳奕聽得,半天無語。朱勔道:“吳知府莫非有甚顧慮!”


    吳奕長歎一聲:“江南連年遭遇水澇,物力疲敝,望大人奏明聖上,緩征花石,於民生息!”


    朱勔大怒:“大膽吳奕,竟敢詆毀聖旨,蠱惑人心!來人,將這廝給我拿下!”


    隨從一聲呐喊,將吳奕扭翻在地,捆綁起來。


    吳府家丁見老爺被拿,欲上前奪人。朱勔大喝一聲:“尚方寶劍在此,哪個敢動!”


    吳府家丁見有尚方寶劍,隻好憤憤而退。


    原來,吳玠西軍元帥被褫奪,吳奕也被調往江南,知平江府事。


    一到平江,吳奕勵精圖治,革除惡習,百姓唿他“吳青天”。


    可吳奕哪能想到,徽宗要修築萬歲山,派欽差下江南征集花石,備受困苦的百姓將雪上加霜;吳奕據理力爭,竟遭縲絏之禍。


    朱勔欲將吳奕羈押,平江百姓數千人前來請願。眾官吏也乞求朱勔恕吳奕無罪。


    朱勔見這麽多人為吳奕求情,不敢輕舉妄動,隻好放了吳奕,可他色厲內荏,道:“看在眾人求情的麵上,本欽差先寄下你的罪過,但必須在半月內征集奇石五十車,少征一車,絕不饒恕!”


    吳奕退到一旁默然無語。朱勔即對一幹官吏道:“本欽差奉旨應承花石綱,持尚方寶劍便宜行事,爾等火速安排下去,那家有奇花異石,一律征集,不可怠慢!”


    說猶未了,便有人上前稟道:“太湖西去有座天目山,天目山上有塊奇石,名曰‘七彩神石’。七彩神石本為天上之隕石,唐貞觀年間隕落,英國公徐懋公所得,置於山脊作為鎮山之寶。現在由英國公的二十代子孫徐忠守著,欽差大人如果將此石運迴東京建造萬歲山,那將是曠世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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