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便有司宮來報,繡坊的繡娘死了兩個。似是中毒而死,兩隻手指尖泛藍,手指腫大,雙目圓睜,眥目欲裂,除此之外,便再無異樣。


    公主芊的出嫁儀式要在午時前進行完,此刻正該去往少廟祭祀先祖,允兒收拾停當,正欲往外走,便被司宮攔在了宮門口。


    司宮不敢耽誤襄夫人的時間,卻又覺得此事不得不報,便三言兩語地急急說完,躬身立在一邊,等候著呂允兒拿主意。


    吉時是三日前大巫卜出來的,不能耽擱。司宮說的雖急切,允兒卻聽的一句不落。停住了腳步,仔細問道:“卻是哪兩個人?”


    司宮躬身恭敬地答道:“正是那兩個為夫人做孔雀裘衣之人。”


    允兒難以置信般地問道:“什麽!做裘衣的繡娘全部中毒而死?”


    司宮惶恐不安地說道:“並不是,做裘衣的繡娘共是四人,隻有兩人中毒,另外兩人並無事。”


    公主炎錚陪在宮門口,聽到太廟的鍾聲悠悠地敲起,急忙對允兒說道:“時辰要到了,不如母後先去太廟,孩兒隨司宮前去看看,待儀式結束後,孩兒便前來迴稟母親。”


    允兒見狀,也隻能如此,不放心,又叮囑了一句:“莫要用手去碰那死人,你去看看便罷,凡事等我迴來再說。”


    公主炎錚道:“便依母親。”


    於是各分兩路前去不提。


    繡坊之中,兩個死去的繡娘臉上蒙著白布,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兩手的指尖自袖中露了出來,炎錚掩著鼻子上前查看,露出來的手指竟漲的有尋常人的三四圈大小,指尖處泛著藍熒熒的光,竟似有點點金砂摻在裏麵。炎錚想了想,拔下頭上的銀簪,輕輕地點在那藍光處,隻一瞬,銀白色的簪便從尖到尾通體變得烏黑!


    當啷一下,炎錚哆嗦著將簪子扔到地上!


    司宮急忙上前,連聲問道:“公主,公主無事?”


    炎錚鎮定下來,搖搖頭道:“我無事,此毒甚烈,且莫要使人碰到手指,不相幹的人都趕了出去吧,門口派人把守,不得使閑雜人等進來。”


    司宮連聲應著。炎錚邁步走了出去,繡坊一堆的人被司宮拘在庭院中跪著,不敢亂動。見到炎錚出來,繡娘們哭喊著:“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奴婢們並沒有害人,求公主放過奴婢……”


    炎錚環視了一眼眾人,朗聲說道:“爾等且莫要急,待我細細問過之後再做定奪,若有人圖謀不軌,做這種戕害人命之事,被我尋出來,必要她與這二人抵命!當然,本公主也不會隨意冤枉好人,若果真與你們無關,本公主還要重賞爾等,爾等近日為長公主之事通宵忙碌,實有功勞。”


    朝霞之中,炎錚清脆的聲音迴蕩在繡坊之中,眾人被她的威懾鎮住,都低了頭,有幾個人小聲啜泣著:“公主明斷,公主明斷啊……”


    炎錚轉頭對司宮說道:“且一個一個來,那兩個未死的繡娘,先叫進來。”自己邁步往正堂中坐下。


    司宮點頭應著,揚聲問道:“線娘和絲娘在何處?”


    兩個女人自人群中走出來,臉色煞白,相互攙扶著,跌跌撞撞地來到炎錚麵前。


    太子商一大早來到流觀閣,卻被告之襄夫人已去了太廟,太子商頓了頓腳,隻得又上了車輦,奔太廟而去。


    心裏著急,催著禦人再快點,禦人“啪啪”地清脆抽了兩聲,馬車在開闊的宮道上飛奔起來。經過一處岔路,冷不防從斜邊上出現一輛安車,差點與之撞上,禦人急忙用力拉起韁繩,馬蹄高高抬起,堪堪從安車車頂擦過,車輦傾斜,太子一個骨碌自輦上掉落下來。在地上滾了幾滾,又急忙站了起來。


    禦人禁住了馬,急急地跳下馬車伏在太子腳前請罪。太子看向安車中的人,揚聲問道:“車上的人沒事吧?”


    那邊也是驚魂未定,聽得太子出聲詢問,炎錚掀開安車的簾子,奇問道:“阿兄,怎麽是你何事如此著急,竟敢在宮中縱馬狂奔?”


    太子沉聲道:“是無毒殺了莫敖伯父,閔旬尋到了證據。無毒已經認罪,現在被我禁在宮中。我正要前去稟報父王母後,不想他們已經去了太廟。”


    炎錚瞪大了眼睛,急忙說道:“今日芊姐姐出嫁,原定這個時辰在太廟中祭祀先祖,此事非同小,不若與我同去太廟。”


    太子見炎錚盛裝打扮,坐在安車上,又問道:“你為何現在才去?誤了時辰,你不怕父王母後怪罪於你?”


    炎錚下了車,走到太子商麵前,臉色沉靜如水,凝重地開口道:“阿兄,為了芊姐姐出嫁,我使人為她製了件孔雀裘衣,不想昨日裘衣剛剛製好,便有人毒害了繡娘。我懷疑有人要害芊姐姐,現在便要去太廟稟報母後,並拿迴那件裘衣驗看。”


    太子商也被這意外的消息驚了驚:“豈有此理,宮中何人這麽大膽,敢在公主出嫁之物上動手腳?”


    炎錚惋惜地說道:“我已經在繡坊審了一個時辰,也未審出什麽來。那件裘衣想必是不能用了,那是上好的翠羽,原來是要進獻給母後的……”


    太子一楞,問道:“你方才說什麽?”


    炎錚眨眨眼,又重複一遍,“原本是要進獻給母後的……”


    說到此處停頓了下來,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眸,“難不成,是有人想毒死母後?!”


    太子急問道:“除了你,還有誰知道這件裘衣是為了母後而準備的?”


    炎錚迴味過來,遲疑道:“還有文珠……是她幫我想的主意。”


    突然掩口驚叫了起來:“還有熊芊!正是她獻的翠羽!這翠羽便是從她所飼的錦闌身上剪下來的!”


    太子眯了眯眼睛,攥緊了拳頭,咬了咬牙,狹長的鳳目中閃過一道狠厲:“必定是她!一定是她!她原本想借你的手獻了裘衣給母後,那麽母後一旦出事,便是你獻的衣,下的毒,與她無關,且今日之後她便在千裏之外,再難將她治罪!”


    一言點醒夢中人,炎錚切齒道:“這個賤人,好狠的居心!”


    太子轉過身去,令馭者解下馬車,翻身上馬,轉過頭對炎錚說道:“你且去我東陽宮中,與職兒和閔旬看守好熊正,我去太廟稟報父王母後!”


    炎錚應道:“諾,阿兄小心!”


    兄妹二人分頭匆匆而去。


    ……


    東陽宮中一片混亂,熊正胸口被熊職潑來的水一激,竟有股股白煙冒了出來,熊正身著的那襲白衣,在白煙之中,胸口遇水處,竟慢慢滲出了藍熒熒的顏色。


    熊正咳著,臉色痛苦而扭曲,慢慢倒了下來。


    熊職目瞪口呆地看著,手裏還拿著那個水甕,迴過神來,當啷一下把水甕丟得老遠。


    閔旬撲了過來,掏出魚腸短匕,三兩下便割斷了縛住熊正雙臂的繩索,又三兩下快速剝下了他的衣衫。月兌掉了那件*的長衣,貼身之處,一個藍熒熒的小荷包啪地掉了出來,絲絲縷縷的白煙,仍嫋嫋不絕地從那荷包上冒出來。


    熊職皺眉要湊上去看,被閔旬大喝道:“此物有毒,莫要碰它!”


    熊職已經被白煙嗆到,咳咳了兩聲,急忙後退。


    熊正倒在地上喘息著,嘴角掛著冷笑,眼睛斜睨著二人。


    正束手無策之際,炎錚邁步走了進來。熊正赤著上身,倒在地上,胸前泛起一片藍熒熒的光,眼開著皮開肉綻,鮮血迸了出來,汩汩地流下。


    炎錚也楞住了,那片熒藍之色,與繡坊中死去的繡娘竟一模一樣!


    口中喃喃道:“這究竟是什麽東西怎麽會這樣?”


    閔旬也無計施,沉聲道:“這東西好像遇水而融,才會揮毒性,公子潑了水在他身上,才變成這樣。”


    熊正倒在地上,氣息奄奄,口中輕聲說著什麽。


    閔旬和炎錚湊過去,隻見他嘴巴一翕一和,輕聲地念著熊芊的名字。


    二人對視了一眼,炎錚轉過頭去,心中驚駭。閔旬卻比她先知道一步,並不詫異。


    炎錚看著熊正,問道:“你究竟中了什麽毒,有解藥?”


    熊正勉強睜開一絲眼縫,咬牙獰笑道:“此乃孔雀藍,無解。我活夠了,爾等也不必救我。”


    炎錚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意,唿地站起來,頓著腳道:“熊正,你這到底是為什麽?放著好好的公子不做,父王馬上就要封君賜地於你,你還有什麽不滿足!”


    熊正嘴角滲出一絲血,慘笑道:“我父親的命,誰來抵!我不要再看到他,終日頂著一張醜陋的臉做好人!整日喊著我,正兒,正兒!他不配!正兒,本應是我父親喊的,是因為他,我卻連父親的麵都沒有見過!他該死!該死!拚了我的命,我也要他死!”


    宮中一片寂靜,閔旬和炎錚都沉默不語,熊職也被熊正這激烈的真心話鎮住,蹲在那裏,沉著臉,看著大口喘息著的熊正。


    閔旬突然走過來,低聲對炎錚說道:“此藥乃是長公主給熊正的,若有解藥,也必定在長公主那裏。……隻是,那日我聽長公主說,她再也用不到此藥了,不知解藥還會不會在她宮中……”


    熊正突然嘶吼道:“此事與她無關,全是我一人的主意!”


    三人看著熊正,交換了個眼神。閔旬低聲道:“不能讓他死。”


    炎錚咬了咬牙道:“去搜她宮室,碰碰運氣也好。她如今在太廟祭祀,正好使人去看看。”轉頭看向熊職道:“職兒,你去。”


    熊職撅起嘴,皺眉道:“我不去!”


    炎錚喝道:“你不去也得去,禍是你闖下的,他縱然殺了莫敖伯父,也輪不到你害他!快去!搜到了解藥,留他一條命,或許父王還不會罰你。”


    熊職翻了翻白眼道:“好吧。”轉頭又向奄奄一息的熊正啐道:“就該讓你死!直接讓你爛死才最好。”


    炎錚怒目圓睜,喝道:“莫要羅嗦,是討打?快去!”


    熊職見炎錚真的動了怒,不敢再頂撞,轉身小跑著出去。炎錚對小宮人成丁使了眼色,成丁會意,在後麵也飛跑著追了出去。


    閔旬張了張嘴,沒想到平日裏溫柔嬌弱的炎錚,起怒來竟讓混世小魔王熊職害了怕,突然覺得好笑,嘴角微微勾了勾,湧起一絲笑意。


    炎錚轉過頭來,一眼掃過閔旬唇邊的笑意,突然臉色緋紅,小聲說道:“你笑什麽,沒看過別人怒?”


    閔旬無言以對,轉過身去,不敢再看。


    炎錚伸手悄悄撫了撫燙的臉頰,垂了眼簾。


    作者有話要說:


    閔旬和炎錚各自羞澀。


    地上熊正半睜著眼睛,嘴裏說道:“靠,真當小爺已經掛了,能不能注意點,我這裏正痛得欲死欲生,你二個在我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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