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盡了最後一滴酒,大滴的淚水順著妖媚的眼線,自臉頰滾滾而下,意識逐漸模糊,允姬感覺身體很輕,暖洋洋地,漸漸地飄了起來……


    終將結束了吧,此生或有遺憾,大王亦是有情的,但,一切都來得太晚。


    允姬想著,慢慢閉上眼睛,耳畔殘留著唿天搶地的哭號聲


    別了。


    …………


    不知過了多久,身上熱熱潮潮的,陽光曬的眼睛睜也睜不開。


    一聲門“吱呀兒”地打開,允姬聽到有人進來。一時恍忽,不知身在何處。抬手遮住照在臉上的日光。眼光掠過這雙手,小巧,白晳,手腕處係著一串五彩繩線。


    “允兒,醒了便起來,隨阿娘與爹爹一同去河邊祭祀太一。”


    允姬瞬間清醒過來,立刻翻身坐起。屋裏的簡簡單單的一榻,一案,一燈。木製的壁和窗,簡陋而溫馨。


    一個婦人正在忙忙碌碌,往竹簍裏裝著吃食。允姬驚到咬住了舌頭,那是年青時候的娘!


    自己沒死,竟又重新迴到了入宮前的時光!


    阿娘見允姬一臉呆呆的樣子,走過來用手探了探額頭,滿意地笑道:“醫人的藥果然是好用,一貼藥今天已經大好,不燒了呢。”


    允姬迴過神來,想哭又想笑。頭腦中一片混沌,似宿醉未消般恍忽。


    這……應該是生在她十七歲的時候吧。


    低頭看自己身上,那件普普通通的藍衣,一條黑色下裳。一切熟悉又親切。


    居然未死,又重生了呢!允兒開心地用顫的聲音開口喚了聲:“阿娘!”


    天氣晴朗,豔陽高照,允兒與父母拐筐挎簍走在田梗上,允兒所在的國家是楚,允父祖上世代都是漁家,臨大澤而居,靠打魚謀生。今天是瑞陽端午,按風俗要去河邊祭拜太一。


    十七歲的允兒,身姿輕盈苗條,頭包一方藍色的方巾,幾綹烏從額前垂下,一張白皙的俏臉上,一雙秋水般清澈的眼睛笑意盈盈,美麗動人,引得路人紛紛轉過頭看。


    走下田梗,踏上小舟,父親操櫓,慢慢將小舟駛向大澤深處。


    茫茫雲夢,煙波浩渺,水天一色。母親將祭食在船舷上擺開,次第投入江水中,引來無數白色水鳥翻飛盤旋,圍在舟旁,忽上忽下。


    允兒楞怔了。她似乎想起了什麽。


    突然開口道:“阿娘當心!”


    母親正忙碌著,聞言抬起頭看過來,一隻白鳥突然擦著母親的耳邊掠過。


    母親將最後一點祭品投入江中,輕鬆地摘下頭巾抹了抹汗。


    突然模著耳垂哎呀地叫了一聲。


    允兒起身,走到母親身邊,彎腰掀開一片木板,徑直在木板下的船底縫隙中,找到一枚嵌在當中的墜子。


    母親高興地接了過來戴上。又疑惑地問道:“你怎知墜子掉在此處?”


    允兒垂下眼簾,不知該如何迴答。因為上一次,到了岸上,爹爹差點將船拆了,最後才看到是卡在這個縫隙裏。


    心裏一絲陰影漸漸掠過上來,昨晚那場暗黑的陰謀似是一場惡夢,楚王悲怮的臉偶爾會闖入腦海,那悲愴的一聲怒吼:“允姬!”似一股若即若離的幻覺,在耳邊細細地縈繞。惡夢雖然結束,自己重生了,但一切是否還會重演?


    就像這注定會掉落的墜子,還會注定掉落在當年的位置嗎?


    允兒心頭一片迷茫。


    難道,自己還會入宮,還會見到那個人?還會替他而死嗎?


    如果真是這樣,自己的重生是為了什麽。上一世,實在是太累,這一世,讓自己輕鬆些吧,重新選擇個愉快的生活吧。


    允兒在心裏暗暗想。


    閉上眼,暗暗祈禱太一,保佑這一世,自己不要再卷入那場暗黑之爭,保佑自己,不要再遇見楚王,保佑自己,能有一世平穩的幸福。


    上得岸邊,母親帶著允兒向迴家相反的方向走去。允兒走了幾步,突然停了下來:“阿娘,我身體不適,想先迴家一步。不陪阿娘去阿兄家了。”


    母親十分詫異,她正想去允兒的兄長澤裏家去看看,方才隻是念頭一動,還未說出口,允兒怎麽就知道了。


    見允兒臉頰紅紅,無精打采,想來應該是風寒尚未全愈,便點點頭,遞過竹籃,讓她先迴家歇息去。


    允兒記得,上一世,就在祭祀過後,隨母親去了兄長澤裏家中,兄長澤裏是在申縣官署裏任管稅收的小吏,正好趕上逢假休沐,帶著同在縣任職的好友子離迴鄉,子離乃是縣尹的侄子,見到允兒,驚豔於她的美貌,返迴官署後,向縣尹說了此事,縣尹大喜,隨即將自己獻給了楚王。


    母親迴到家中,臉上似有喜氣。


    允兒奇怪,便問緣何。


    母親十分開心地說了在澤裏家生的事,澤裏在官署管稅收,兩年來毫無差錯,加上子離的引薦,縣尹十分欣賞澤裏的才能,要提拔澤裏做縣胥,縣尹給澤裏拔了戶宅院,這次順便將家裏接過去。


    允兒張了張嘴,上次澤裏搬家到申縣,是在她入宮之後,縣尹因允兒入宮而賞賜宅院於他。


    母親繼續喜滋滋地笑道:“我們都去。子離說縣胥乃官署要職,每月俸祿不少呢。”


    允兒沒有說話。母親奇怪地看向她道:“允兒是不願意?申縣是大地方,不是我們這小漁村能比的。姆媽正是想,允兒今後在申縣找個好人家,勝過在這小漁村打一輩子漁。”


    允兒望著母親一臉的期待的樣子,不忍打擊。隻得點頭。


    到了申縣,果然比小漁村強出不知多少倍來。父母的臉上都是喜孜孜的,一路看不夠的繁華光景,直到了新宅,還嘴裏不停地嘖嘖稱讚。


    一番安頓下來,允兒開始了平靜的生活,每日隻與嫂子做做針線。


    搬來的第三天,子離來訪。


    允兒刻意迴避與此人見麵,稱病躲在房中。


    當晚,子離與澤裏在房中飲酒敘話。二人相交已久,如今澤裏靠子離叔父提攜,升官財,自是關係更加貼近。


    子離乃是縣尹之侄,縣尹無子,將子離視為己出。


    允母送菜進來,看著子離年青的臉龐,突然心中一動。


    關心地問起子離的婚事。


    一個明媚的晌午,允兒和長嫂在室中做著針線。


    清風拂來,珠簾微動。


    長嫂不知何時離開。


    允兒專注認真地飛針走線。


    一綹絲輕拂下來,落在臉頰,癢癢的。


    允兒用指甲輕輕劃起,抿於耳後。


    簾外,一個身影靜立了很久,凝視著這室中芬芳寧靜的佳人。


    縣尹府上,子離立於堂中,鄭重請求縣尹派人去澤裏家中求親。


    縣尹及夫人,十分驚訝於子離的堅決。子離用一句話,敲定了這件事:“此生非此女不娶”。


    子離眼高於頂,雖早己冠禮,但遲遲不肯婚配。


    交換了一下眼色,縣尹決定親自去澤裏家中看看。


    澤裏使允兒出來奉茶。一見之下,縣尹立刻明白了侄子的心意,轉頭看向子離,子離的目光追隨著允兒,已是癡了。


    縣尹離去,澤裏送出門外。


    返迴時,一臉喜色。對允母說道:“三日後,縣尹將使人上門提親。”


    全家上下都十分開心,從此與縣尹家結親,便攀上了一棵大樹。


    允兒得知母親的想法後,心中倒是鬆了口氣,這輩子能伴個良人,一生一世相守,不用再進宮麵對那個結局,便是自己想要的。麵對母親的詢問,她羞澀地說:“但憑母親做主。”


    那個子離,並不是第一次見到。溫和如玉,行止彬彬,堪為良伴。


    第二日,長嫂帶著允兒去街市上閑逛。


    街上十分熱鬧,允兒記憶裏似乎不曾有這樣的經曆。


    很開心地跟著長嫂看這看那。


    忽然看到長嫂瞄著後麵捂著嘴巴哧哧地笑。


    一轉頭,看到子離,正在幾步之遙。


    四目相對,都是怔了一下。


    允兒羞澀地笑了。子離看到她笑,也傻笑了起來。


    突然前方騷亂了起來。有人在大聲唿喊著:“有驚馬,讓開,快讓開!”


    人群慌亂地從中間分開,一騎黑馬徑直衝了過來,馬上那人手拿令旗,口中吆喝著:“閃開,快閃開!”


    允兒正站在路中間,一時躲避不及,驚倒在地。眼看那匹馬就要從身上踩踏過去!


    子離臉色一變,一個疾步衝上去側倒,伸手摟過允兒,二人堪堪從馬腿旁滾過。


    周圍人群先是一陣驚唿,後是一陣喝采。


    那騎馬絲毫未有停頓的意思,接著繼續狂奔向前。


    群情激憤,順著奔馬的方向,許多人追了過去。


    子離起身,拉起允兒,檢看著她身上。問道:“無大礙?”


    允兒驚魂未定,頭散亂,手肘也蹭破了皮,流出血來,卻道:“無妨,隻是皮外傷。”


    抬頭看向他:“你有事?”


    子離搖頭,“我無事。”


    允兒問道:“何人敢在這城中縱馬狂奔?”


    子離皺眉:“看令旗並非本郡之人,似是郎尹鐵衛。”


    正說著,長嫂驚惶不止地找到他們,要拉著允兒迴家。


    子離與二人道別,去了官署。


    前麵的官署門口,已圍了不少人。那匹惹事的黑馬,正拴在牆外馬樁上。


    持令旗的郎尹鐵衛,正坐在堂中飲茶。縣尹恭敬地站在旁邊。


    眾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有卒子上前來驅散。一老嫗不肯離去,方才她的瓜菜被騷亂的人群踩成爛泥,老嫗哭訴著求縣尹作主。還有幾人受傷,在門口大叫著。


    越聚人越多。卒子無法驅散,隻能大聲吆喝,不斷被憤怒的人群東推西搡著。不一會兒,門口被圍的水泄不通。


    突然,街上的地皮抖動起來,一陣驚雷般的聲音從遠處滾來。隻見一隊鐵騎正從街那邊開過來。


    “楚王駕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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