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飛白:“是很巧。”


    但他很清楚,沈嘉念已經死了,不可能是那個人。


    起初他並不知道這件事,後來他母親生病,他拍完那部電影,推掉大部分工作留在北城陪伴家人。跟大哥相處的時間多了,自然能感受到他整個人的變化,本就寡言少語的人,變得愈加冷情。


    他曾推心置腹地跟大哥聊過,沒問出什麽有用的信息。


    傅寄忱性子沉悶,如果他不想說,問多少次,結果都是一樣。


    出於對他的關心,傅飛白就去找瞿漠打聽。


    瞿漠覺得事情已經過去很久,沒有隱瞞的必要,便告訴他沈嘉念車禍去世,始終沒找到屍骨。瞿漠特別提醒,“沈嘉念”三個字在傅寄忱那裏是禁忌,最好別提。


    傅飛白心裏明白是怎麽迴事後,也就沒再到傅寄忱跟前追問。


    片場裏,沈嘉念不知道有人在談論她,正在抓緊時間多熟悉幾遍劇本,這時候,放在旁邊的包裏傳來手機鈴聲。


    她把劇本擱在腿上,翻出手機,看到裴澈的來電,接通了貼去耳邊:“你下飛機了?”


    “嗯,剛從機場出來。”裴澈嗓音清越,帶著笑意,好似能驅散炎熱的暑氣,“你在樂團?我過去找你。”


    沈嘉念掃了一眼劇組的人群,暫時沒告訴他自己在拍戲,沉吟了會兒,說:“樂團今天很忙,你來了,我可能也沒時間跟你說話,下午迴去再見麵吧。你出差那麽累,先迴家好好休息。”


    說話間,沈嘉念無意抬了下眼,發現有人在拍自己。


    顧崇禮偷拍被抓了個正著,臉色略微尷尬,食指的骨節蹭了蹭鼻尖,視線撇向別處,想要假裝無事發生。


    掛了電話,沈嘉念起身走到顧崇禮麵前,語氣是肯定不是疑問:“你在拍我。”


    顧崇禮隻好把目光轉迴來,落在她臉上,故作從容淡定:“沒有啊,你看錯了,我在自拍。”


    沈嘉念不信,朝他伸出一隻手:“手機給我看看。”


    顧崇禮猶豫了兩秒,老老實實把手機放到她攤平的手掌心裏。沈嘉念收迴手,看了眼手機,一片黑屏,反應過來他故意鎖屏了。


    沈嘉念懶得計較,把手機拍到他胸膛上:“自己刪了,我不喜歡被人拍照。”


    顧崇禮看她的樣子,突然聯想到氣鼓鼓的河豚,還挺可愛的,他忍俊不禁道:“以後電影上映了,到處都是你的照片可怎麽辦?沒準你一炮而紅,走在路上都能被人認出來,追著你要合照呢。”


    沈嘉念微蹙眉心,似乎沒想過這個問題。


    恰在此時,導演拿著擴音器叫人,要開始拍了。


    在沈嘉念轉過身後,顧崇禮解鎖手機,把照片發給了傅飛白。


    傅飛白迴複:“不是一個人。”


    顧崇禮去拍戲了,沒有再跟傅飛白閑聊。


    同一時刻的北城,傅飛白待在醫院病房裏,剛把魏榮華哄睡著,拿出手機看到好友發來的消息,便跟他聊了幾句。


    退出微信前,傅飛白點開那張照片放大,確實不是他見過的那個沈嘉念。


    正準備收起手機,病房的門被人輕輕推開。


    傅飛白抬起頭望去,一身黑色商務裝的傅寄忱走進來,男人五官深刻,三年時間,氣質沉澱得越發深厚,讓人看不透,最直觀的感受就是難以接近。腕間戴著名貴的手表,傅飛白知道,還有一條細金鏈子,藏在袖口裏,不易發現,再就是從不離身的那枚手把件。


    傅飛白站了起來,聲音放輕:“哥,你怎麽現在過來了?”


    傅寄忱掃了眼病床上沉睡的魏榮華,三年前,魏榮華被查出患了肺癌,沒心思再計較過去的恩怨,隻想活下來。


    “臨時出趟差,過來看看。”傅寄忱聲線低沉,“怎麽就你一個人?”


    “護工有事,離開一上午,我一個人沒問題。”傅飛白說,“有護士和醫生在。”


    傅寄忱點了下頭,目光不經意掃過他手裏握著的手機,亮起的屏幕上是一張放大的女孩子的照片,他隨口問道:“在看什麽?”


    傅飛白想到剛和朋友談論的人,慌裏慌張地鎖了屏,搖頭說:“沒什麽,一個女演員的照片。”


    傅寄忱抬手看了看表,時間差不多了:“我去機場了,你注意休息,別太累著自己。”


    “嗯,我知道。”


    傅飛白送他出去,見他走進電梯,才略鬆一口氣,折迴病房,坐到椅子上。


    電梯下到一樓,傅寄忱先行邁步出去,宋舫落後他兩步,望著前麵那道寬闊孤拔的背影,步伐有細微的異常,不細看很難發現。


    “忱總,《晨陽日報》的記者第三次跟您約采訪了,確定要推掉嗎?”宋舫想起自己剛在病房外接到的電話,順嘴跟傅寄忱提了一句。


    傅寄忱一副沒得商量的語氣:“推了。”


    “好的,我知道了。”宋舫暗暗歎氣,那位女記者也是執著,三番兩次來約,被拒絕繼續迎難而上。


    就他跟在傅寄忱身邊的這幾年,沒見他接受過哪家的采訪。別的報社被拒絕一次也就打消了念頭,哪像這一位,簡直頭鐵。


    車停在醫院門口,後座的門已經打開,傅寄忱躬身坐進去,收起左腿時,動作明顯滯澀了一下。


    宋舫沒忽略那一瞬傅寄忱緊繃的下頜,繞過車頭,坐進副駕駛座,宋舫略思忖了幾秒,扭過頭緩聲建議:“忱總,要不等這次從紐約迴來,約個專家再幫你看看腿。我聽說江城第一醫院的骨科頗負盛名。”


    瞿漠發動車子,跟著附和:“或者,紐約那邊也有厲害的專家,抽空約見一下,應該不會耽誤多少時間。”


    傅寄忱知道他們是為他考慮,沒說什麽重話,捏了捏眉心道:“到時候再說。”


    瞿漠和宋舫互相對了個眼神,都聽出來這是托辭。


    去年二月份,宋舫陪傅寄忱去宜城出差,車停在路邊,他去藥店裏買解酒藥,傅寄忱看到前麵過馬路的一個女孩長得很像沈嘉念,生怕跟人錯過,推開車門下去追。


    那時剛好紅燈變綠,車子紛紛啟動,司機沒注意到有人突然衝過來,刹車不及時,撞到了傅寄忱的腿。


    宋舫第一時間將他送到醫院做手術,但那段時間工作繁忙,宜城這邊的子公司出現重大醫療事故,傅寄忱作為君山集團的總裁,聯係多方積極處理,術後沒得到好的休養,落下了後遺症。


    傅寄忱後來找交通局調了監控錄像,找到那個女孩,確認不是沈嘉念,他才放棄。


    宋舫想起這件事,心裏難免唏噓。


    他覺得,自從沈嘉念死後老板就病了,是心病,普通的藥石醫不了他。所以,他每個月再忙都會抽時間去潭福寺上香祈福。


    一個不信佛的人,拜佛的姿態那樣虔誠,就為了求一個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


    江城大學,沈嘉念拍完了人生中的第一場戲,整個人累得跟跑完一場馬拉鬆一樣。


    她站在導演身後,微彎下腰,跟著他看監視器裏的迴放,手裏捧著一個一次性紙杯,是女主演趙順宜給她倒的涼茶。


    吳恆邊欣賞邊誇讚:“演得不錯,你很有天分啊,比我預想的還要好,我都想給你加戲了。”


    沈嘉念下意識脫口拒絕:“別了。”


    吳恆聽了不僅沒惱,反而哈哈大笑,沒迴頭,問她:“不喜歡演戲?”


    “不習慣。”沈嘉念如實說。


    親身體驗過才知道,演員不是那麽好當的,要在那麽多人的圍觀下,演繹一個完全不熟悉的角色,不僅要放得開,更好把握角色的靈魂,首先考驗的就是心理素質。


    吳恆說:“萬事開頭難,做任何事一開始都是這樣,熟能生巧,習慣了就好了。”


    沈嘉念抿了口涼茶,在心裏默默地迴答,她可能習慣不了。


    “明天拍的戲是你的強項,在舞台上拉大提琴那一場,你應該不需要做什麽準備,以正常狀態演奏就行。”


    吳恆點了支煙,眼睛還盯著監視器,真想給她多加幾場戲,不是玩笑話。


    接下來拍其他人的部分,沈嘉念在片場坐著休息,順便觀摩別的演員是怎麽演戲的。雖然她隻是來客串,既然答應了人家,總要盡力做好。


    男女主演接連拍了幾場,導演宣布收工,等待中午放飯。


    沈嘉念下午還有一場戲,暫時不能離開,跟其他人一起吃盒飯。


    她領到一份飯,坐迴原來的位置,掰開一次性竹筷,剛送來的飯很燙,她拿出手機打發時間,屏幕上突然推送了一條新聞。


    【世界級大提琴家閆秋生退隱多年重磅歸來,將於今年八月十六日晚在北城大劇院公開演出!】


    沈嘉念立刻點進這條新聞,查看售票的具體時間。


    閆秋生的演奏會,她怎麽可能錯過。(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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