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陳源感覺到了一陣的輕鬆。


    顯然,那就是她的願望,她已經被實現願望。


    那麽,就應該立地成佛了。


    想著,陳源看向了窗簾。


    現在的靈異……懸疑展開,無疑是證明了阿飄的存在。而阿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也是因為悲劇。


    或者說,對這個世界的留戀。


    那麽,是否就意味著,如果夏心語的父母還有遺憾,還掛懷著他們的女兒,也會有一個類似於幽靈的存在,被禁錮在某處。


    比如,山體滑坡發生的地方。


    她們或許想過要看看心語,但路途太遙遠,每到12點,他們又會重新的迴到束縛住他們的地方,所以一直無法達到。


    如果我現在去韶鄉,悲劇發生的地方,是不是也能夠觸碰他們的靈魂?


    或許這有點困難。


    安如雪能夠吹氣,能夠散發寒冷可能並不具備普遍性,因為她是五百年的阿飄,相較於死亡兩個月的心語父母,她的鬼齡更長。


    或者說,心語的父母看到了葬禮上的心語,得知到她一切安好後,已然了卻心願,進入輪迴?


    不然,為什麽當初夏心語在生日那天,夢到她的媽媽,對方發不出聲音,也看不見清晰的臉?


    不。


    我是實踐主義。


    阿飄的存在已經被證明。


    想要證明阿飄不止一個,就需要證明阿飄存在的原理——遺願未盡。


    而想要證明這個原理,則還需要逆向推倒——如果遺願已滿足,阿飄就會消失。


    沒錯,就是這樣。


    帶著這樣的想法,陳源在周五放學之後,跟夏心語打了個招唿,讓她自己先迴家。而他,則一個人去到了那個公園,那一棵銀杏樹下。


    十二月的夏海,已經有些清冷了,迎麵而來的風,吹得肌膚感到清寒,都要滲入骨頭裏麵。


    但陳源知道,這不是阿飄散發出來的冷氣。


    這種冷很正常。


    “安如雪,在嗎?”


    如果是什麽別的女神,在嗎起手,必定小醜。


    但陳源知道,如果安如雪在的話,她一定會迴應自己。


    或者用嘴巴吹氣,或者出現在自己身邊,散發陰冷。


    為何?


    她已經被這棵銀杏樹給囚禁了四百多年,她無比的渴望輪迴,如果不輪迴,她甚至希望被消滅,獲得解脫,足以說明這種寂寞不是普通阿飄能夠承受的。


    因此,她如果還在,就一定會告訴自己。


    這樣的話,陳源隻能再想別的方法把她給祓除。


    “真的不在?”


    為了確定這一點,陳源趁沒人的時候,又向這棵銀杏樹提問,並且說道:“在的話,幫我……給我吹一下,或者站在我前麵。”


    這樣說完後,足足過了半分鍾都沒有任何反應。


    nice!


    被我愉悅的送走了!


    陳源嘴角勾起了一抹真實的,由衷的笑意,替這隻可憐的阿飄而開心。


    同時,也想到了將心語父母拉入夢境的方法。


    倘若他們還有沒有實現的願望,對這個世界有諸多留念,就一定會成為幽靈,像安如雪這樣。


    這就是安如雪帶給自己的,帶給夏心語的價值。


    陳源抬起頭,望著高大的,有些‘禿然’的銀杏樹,接著低下頭,雙手啪的合十,閉上眼睛:“安如雪,恭喜你成功轉世,希望你下輩子遇到良人。”


    就在這時,一片枯葉,徐徐的落到了陳源的頭上。


    他有些困惑的拾起,抬起頭,卻看到在冷風下,銀杏樹上僅剩的枯萎樹葉,都在輕輕搖曳。


    “原來,是風啊。”


    嗯,是風啊。


    坐在銀杏樹上,用力吹落一片葉,贈予了陳源後。一身紅衣,麵帶笑意的安如雪,就這樣看著陳源在求證到自己已然轉世後,輕鬆離去的背影。然後,她的笑容比先前更加溫柔了。


    紅裙之下,白皙的光腳,輕輕蕩漾。


    剛才陳源的聲音,她聽到了。


    她很想迴應,用嘴巴吹氣,挑起他的劉海。


    但她忍住了,就躲在這裏,安靜的看著對方。


    其實,陳源並沒有證實實現遺願,靈魂就能夠轉世。


    當然,也沒有證實這是錯的。


    因為安如雪對這個世界,其實還有些留戀。


    顯然,僅僅做到那個份上,並不能把自己送走。


    而之所以欺騙陳源,則是因為……


    足夠了。


    他已經為了自己的事情努力到了那種程度,自己再不消失,就不禮貌了。


    雙腿盤在樹幹上坐著,望著越走越遠,再也沒有機會遇到的陳郎,雖然她有想過,要是夢中那場婚禮的新郎是陳源該多好,但最終還是選擇,安靜的做自己的地縛靈,不去打擾。


    ………


    心語在家做飯,這時有人敲門。於是,她走到了門口,問道:“誰啊?”


    “心語男朋友。”


    夏心語聽到後忍不住一笑,但沒笑出聲,接著調整好表情,打開門後,轉身繼續去做飯。


    陳源進來之後,則是去到她身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幫廚。


    “今天外麵挺冷的,要不我們什麽時候去買點冬裝吧?”陳源在切土豆片的時候,突然提起道。


    “啊?我冬天都有衣服穿,沒有想買的……但我可以去陪你買。”夏心語笑著說。


    果然,以語子的性格,是不會願意添新衣的。


    而且,她還會用校服來搪塞。


    “而且冬季校服也挺暖和,多數時間都在學校,也沒有什麽穿的場合吧。”夏心語補充說。


    “那好吧,我也沒什麽想買的。”


    雖然這樣答應著,但陳源還是想著,至少給夏心語添一件羽絨服,一件棉服外套,一雙靴子,兩對毛茸茸的貓咪白襪……


    又開始暖暖的環遊世界了,淦。


    “我倒是希望天氣再冷一點。”夏心語在將一份菜倒入盤裏後,有些期盼的說道,“這樣,我們就能夠戴圍巾出去散步了。”


    自古紅藍出cp的情侶圍巾。


    “那一條紅色的,也是伱織的嗎?”陳源看著掛在櫃子外麵吸盤掛鉤上的紅色長圍巾,好奇的問道。


    “不是。”夏心語搖了搖頭,笑著迴答說,“這是媽媽給我織的。”


    “這樣啊……”


    答完後,陳源走到了圍巾麵前,用手指輕輕一觸。


    他隻見過嶽父嶽母的遺像,但彩色的照片從來沒有見過。


    而照片,也未必就完全跟真人一樣。


    那夏心語的媽媽,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這樣想的時候,一個坐在床頭,用紅色毛線織著圍巾的女人出現,她約摸四十歲左右的樣子,眼角有些皺紋,但也沒有特別顯老,符合這個年齡。


    而且,是一個特別標準的美人。


    “媽媽她很漂亮吧?”陳源問。


    聽到這個,做完一道小炒肉的夏心語停下手來,關火,轉身看向陳源,想了想後,說道:“嗯,好漂亮的。”


    “我猜,你的眼睛跟媽媽的很像?”握著圍巾,陳源猜測性的說。


    “嗯嗯!幾乎一模一樣。”


    夏心語認可的點了點頭,然後還把手指搭在鼻子上,說道:“鼻子也很像哦。”


    “聽說眼睛跟鼻子好看的人,都是大美人。心語果然是繼承了媽媽的美貌,才這麽好看呢。”


    “嘿嘿。”夏心語不好意思的迴應。


    畫麵的心語媽媽,臉型很好看,很小,體型跟夏心語差不多,甚至還要比隱約有肉的夏心語,更加苗條。


    是一個溫婉,美麗的好媽媽,給人一種完全不會發火的感覺。


    “心語,講一講你媽媽吧。”陳源提起道。


    “好啊,那等我做晚飯,吃的時候慢慢聊。”


    就這樣,夏心語繼續做菜。


    在二人於小書桌前用餐的時候,她說了很多很多,關於她媽媽的事情。


    甚至,還包括爸爸與媽媽的愛情故事。


    別看媽媽這麽漂亮了,那時也是媽媽跟爸爸先表的白。


    “要是,能夠再到夢裏見到你媽媽就好了。”


    聽到這個,夏心語愣了一下。


    接著去到書桌那裏,打開抽屜,拿出了從韶鄉帶過來,跟爸爸媽媽的一張合照,用手觸摸著照片,喃喃說:“是啊,要是能夠再到夢裏遇見她,該多好啊。不然,我都有些記不清他們的臉了。”


    陳源在引導。


    入夢是百分百的而且並不是進入到別人的夢裏。


    入夢,是進入到對方記憶最深刻的一些迴憶畫麵,或者說對方想要出現的畫麵裏。


    那樣,就能夠將某些人拉進到夢中。


    但這有一個bug,被拉入夢中的人會鎖定視角,不能行動。


    就像是芙芙姐夢中的吳以翔和孫暢一樣。


    如果並非是迴憶,而是不存在的場景,源自於‘想見到對方’的心情,是不是就能夠召喚出一個能夠自由行動,真正的人?


    這隻是一個嚐試。


    哪怕對方依舊是鎖定的視角,也沒有關係。


    雖然不能夠自如的行動,表達,但夢中的人是有感受,能聽得見,看得見的。


    總之,安如雪給了陳源啟發,讓他有了這一大膽的試探。


    倘若真的能夠召喚出夏心語的父母,對方哪怕不能夠自由的行動,他們知道了心語很好,也不錯。


    那樣,就能完成夙願,進入輪迴。


    “那就記清楚她的臉。”陳源注視著夏心語,笑著說,“說不定,她會來你的夢裏找你。”


    聽到這話,夏心語忽然意識到,或許是因為自己過得很充實,每天都很快樂,已然好久沒有夢到爸爸媽媽了。


    最開始的時候,她是不敢夢,因為醒來總是空落落的。


    但現在,她覺得自己能夠承受這種落差了。


    倒不如說,因為已然接受了現實,所以哪怕是虛妄,也可以坦然處之。


    “嗯嗯,她找我托夢,我就好好跟她介紹你。”


    “嗯啊,你記得多說一點。”


    陳源微微點首,如是提醒。


    就這樣,二人吃完飯後,各自迴到房間學習,休息。


    而在跟對方道晚安後,陳源起身去到衣櫃裏挑了一件稍微得體一些的無帽衛衣,長褲,接著躺在床上。


    夢境,啟動——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幽靈。


    那麽希望他們在轉世之前,再來親自跟牽掛他們的人告別。


    所謂超子,這種力量,不就是把做不到的事情做到,彌補那些錯過了一次,就永遠不會圓滿的遺憾嗎?


    每個你害怕的鬼,都是某個人思念的人。


    所以,


    鬼這種東西,一定要存在啊!


    光球,出現了。


    輕輕一觸,陳源進入了一個世界。


    然後,他出現在了四中的校門口。


    從教學樓裏走出來的人,是穿著校服的夏心語,她背著書包,一隻手握著書包帶。


    突然的,夏心語停下了腳步,看向了自己。


    不對,這個世界怎麽就兩個人?


    所以夏心語雖然今天被自己引導的思念起了媽媽,但對她而言,最芥蒂的,還是四中…或者說,還是即將而來的期中考試?


    還是說,幽靈的確存在於這個世界,但夏心語的爸爸媽媽的靈魂已然不在,去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進入輪迴轉生了。


    怎麽能這樣……


    好不容易抓到一些希望。


    難道,這樣就足夠了嗎?


    你們不想再多看看心語嗎?


    不要那麽容易就放心啊,她並沒有你們想象中那般……


    忽然的,陳源感覺自己的肩膀上有一些重量。


    轉過頭,是一位綁著低馬尾,穿著十分素淨的淡紅色長裙的女性,她在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後,便朝著前麵走去。


    而這時,夏心語眼眶瞬間紅潤,朝著這邊跑來,張開了雙手。


    一下子,撲到了女人的懷裏。


    然後,埋著頭,第一次如此激動的,且帶著喜悅的大哭起來。


    女人則是露出真摯的笑容,用手輕拍著夏心語的後背。


    “心語,媽媽好想你啊。”


    突然的,有了聲音。


    原來心語媽媽的聲音,那麽溫柔啊。


    此刻,陳源終於確定了。


    這個,就是靈魂。


    跟安如雪一樣,能夠說話,能夠觸碰得到的靈魂。


    跟之前模糊的臉,聽不見的聲音不同。


    媽媽的存在,很清晰。


    而且如果多多注意的話還能夠發現,夏心語媽媽腳上穿的帆布鞋,鞋底全是泥巴。


    小腿後麵,也沾著泥漿。


    那一天是這樣的。


    心語爸爸在山上做事,然後中午的時候,心語媽媽帶上飯盒,去到山上給他送飯……


    死去時的痕跡,在這個靈魂身上,抹去不了。


    看到這一幕,陳源閉上眼睛,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果然,幽靈真的存在。


    如果對這個世界還有留戀,就不會輕易的轉世。


    隻要滿足了她的遺願,讓她再無牽掛,就可……


    “媽媽,我好想你啊。”


    夏心語哭的滿臉都是淚,向這個熟悉的,無論怎麽樣都不會忘記的女人,大聲的哭訴著。


    “嗯嗯,媽媽在這裏。”


    許琴也想哭,死了之後,她每一次想到女兒的時候,都很想哭,但不知道是不是幽靈的緣故,她哭不出眼淚來。


    她早就想找夏心語了,但變成了這種樣子之後,她每到12點,就會被拉到死時的那個山坡。


    夏海太遠了,她無法在一天的時間內到達。


    在下葬的時候,倒是見到了她的女兒。那時,心語爸爸也在。


    葬禮的時候,兩個人都在全程觀看,心疼這麽小的一個孩子,要承受那麽多。


    好在的是,有一個男孩不遠千裏從夏海來,替她分擔了很多。


    在牛邛拿著借條騙人的時候,兩個人都急得恨不得把他也帶走。


    而那個男孩,又妥善的解決了這件事情。


    然後,他們才終於放心。


    “爸爸呢?爸爸為什麽不來?”夏心語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看著媽媽,問道。


    “爸爸他來不了,但他已經看過你了。”


    在牛邛的事情結束葬禮妥善完畢後,心語爸爸就再無遺願,化作一道金色的芒,向著天上飛去了。


    按理來說,許琴也應該走的,畢竟女兒現在過得很好,不再需要人擔心了。


    但是……


    我為什麽這麽舍不得我的寶貝?


    我想,再多看她幾眼啊。


    “媽媽,我有好多話跟你說……”


    夏心語拉著許琴的手,把她帶到四中操場的長椅,然後坐了下來。


    “嗯,媽媽有時間,你都跟我說吧。”許琴溫柔的笑了笑,願意聆聽。


    孩子,把委屈都告訴媽媽。


    “媽媽,在你們走了之後,我……”


    那段記憶,夏心語誰都沒有說,就跟傷疤一樣,無論如何都不想揭開。但見到媽媽後,她終於忍不住,哭訴道:“我還想過,跟你們一起去了。而且,差點就成功了。”


    “還有這種事情?而且,還差點就成功了?”許琴十分在意夏心語的心理狀況,連忙追問道。


    然後,二人便聊了起來。


    陳源就這樣,站在遠處觀望。


    母女相處的十分融洽,他沒有打擾。


    過了好一會兒,夏心語躺在了她媽媽的腿上,膝枕的睡了上去。


    媽媽,則是輕輕撫摸著她的臉,一遍又一遍。


    在她睡著後,許琴用手幫她墊著側臉。把夏心語安置好後,走向了陳源。


    陳源見狀連忙身體站好,整理了一下衣領,但他穿的是圓領長袖,並沒有領……


    而媽媽,已經走到了他的麵前。


    然後,露出春風般溫香的笑:“這是我們家女婿陳源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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