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


    嵇恆已悠然的躺在了院中。


    一手拿著竹扇,一手輕拍帶著大腿,過的很是愜意舒適。


    胡亥也差不多。


    他甚至有時都感覺自己這大秦公子當的還沒有嵇恆的生活輕鬆。


    他用手枕著頭,突然問道:“嵇恆,你那天究竟給我大兄說了什麽?你就這麽自信?”


    嵇恆沒有偏頭,就這麽說道:“我其實並沒給扶蘇說太多,隻是簡單的說了兩個字,立威!”


    “不要以詢問的口吻去談事。”


    “而是命令!”


    “靠嘴是說不動這些帝國老臣的。”


    “他們在朝堂摸爬滾打多年,豈是扶蘇這種雛鳥都能招架的?隻要想拒絕,他們輕易就能找到四十種一百種的辦法,因而對於這類倚老賣老,仗著資曆輕視的老臣,隻能用官大一級的姿態將他們的囂張氣焰給壓下去。”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說到這。


    嵇恆也頗為唏噓。


    以前經常聽人說新官上任三把火。


    他還真以為那是官員的架子高,想要逞逞威風,或者威懾一下地方官員,但隻有真的進入到了官場的大染缸之後,才知曉這句話的正確性。


    非是想燒。


    而是不得不燒。


    你若是不燒這把火,下麵的官員就不會當迴事,隻會認為伱好欺負,唯有真正動了怒,讓他們切身的感受到了身份地位的差異,讓他們感受到不好好應付新官,自己日後會被不斷刁難折騰,如此才能讓他們收起張狂的心思,也才會真正的聽從號令。


    至少明麵上不敢做太多動作。


    話也才能成為話。


    而非是空談。


    聽著嵇恆的解釋,胡亥若有所思。


    隨即,他再度問道:“若是那些人還是不聽呢?”


    嵇恆嗤笑一聲,不屑道:“那是官員問題,不是扶蘇的問題。”


    “就算朝臣中有人對扶蘇不滿,但也不敢做的這麽明目張膽,隻是暗中使絆子,並不敢當麵甩臉子,而且扶蘇畢竟是大秦儲君,若是做的太過分,引起了扶蘇不滿,無論最終結果如何,他們恐都會在心中嘀咕,日後不會被扶蘇打擊報複。”


    “朝堂的政治鬥爭遠比你想的要複雜。”


    “鬥而不破,既鬥爭又合作,才是朝堂的主流。”


    “一味的反對,這種人注定會為各方排斥,就算家中地位顯赫,也難以顯赫太久。”


    “政治是一門妥協的藝術。”


    “唯如此。”


    “曆史才能始終曲折著向前進。”


    “而這也是政治大多數時候走的方向。”


    胡亥撓了撓頭,腦袋有些迷糊,隻感覺其中的彎彎繞繞好多。


    他感覺如果自己真置身於嵇恆說的環境,隻怕根本就應付不來,很容易就被這些老臣給糊弄住了,最終更有可能直接揮袖子不幹,把政事交給其他人去做。


    一念間。


    他不禁覺得自己放棄儲君之爭,或許是正確的。


    至少


    他目前並沒有勝任的能力。


    胡亥重新躺了下去。


    兩人都沒有就此有太多糾結。


    扶蘇隻要開始冷著臉,端著姿態,無論大秦的臣子多麽倨傲,多顯赫,多威武,在這時都隻能去低下頭。


    因為他們隻是臣!!!


    另一邊。


    杜赫等人已經離開了。


    他們這次的反對意見並不是很大。


    雖然上次的事,他們對扶蘇有不小意見,但事情已經過去了,再則,他們當時的考慮也是為了朝廷著想,扶蘇雖然心中或有點不悅,但也不敢真對他們有意見。


    這次也隻是相對的質疑了一下。


    隻是他們有些不解,扶蘇突然關心起爵位,這究竟是為了什麽?


    難道他真想去解決?


    姚賈問起了杜赫。


    杜赫摸了摸胡須,搖了搖頭道:“奇哉怪哉,我倒是想不通,軍功爵的問題的確是大秦最大的隱患,但這個隱患並非輕易就能解決的,甚至都不是陛下造成的,這是商鞅變法後遺留下來的。”


    “大秦被世人認為嚴苛峻法。”


    “其實並非沒有道理,商鞅創立的這套體製,靠的就是讓民眾犯罪,進而通過爵位剝奪,從而實現人人有爵,人人失爵,再到人人奮先爭爵的循環。”


    “但隨著天下一統,軍功爵越顯疲態。”


    “天下已沒有那麽多戰功,去支撐尋常黔首獲得爵位了。”


    “而大秦大量征發徭役,也讓很多人一直待在了邊疆,根本沒機會去降罪,這也導致底層的爵位不斷囤積,但沒有得到消耗,而新一代的底層黔首沒辦法獲得爵位。”


    “這個困局想解決難如登天。”


    “就算始皇有心廢除軍功爵製,但軍功爵製在大秦數百年,早已根深蒂固,想要廢除談何容易?到時隻會激起更大的不滿和怨恨。”


    “所以朝廷選擇了視而不見。”


    “隻要問題不最終爆發,能夠拖延下去,那就一直拖延著。”


    “相信後世人的智慧。”


    “隻是為何扶蘇現在就這麽急早早的想去解決,他難道真不知道,一旦處理不好,這對大秦會意味著什麽嗎?”


    低語一聲,杜赫搖了搖頭道:“不可能。”


    “殿下不可能不知道。”


    “若是真的不知道,也絕不會提起這些。”


    “隻是我有些想不通。”


    見狀,姚賈笑了笑,打趣道:“你這整日算計著錢糧,或許把事情想的複雜了,沒準殿下的心思一直都很直白,隻是我們過去為殿下的仁厚麵相欺騙了,我們這位殿下或許同樣是一位虎狼。”


    “你這話怎講?”杜赫好奇的看向姚賈。


    姚賈冷聲道:“南海的事,殿下或許憂心的不是軍事之變,而是擔心日後自己上位,能不能控製住軍隊,始皇的威望足夠高,自然能夠震懾住,但殿下呢?”


    “他能夠震住嗎?”


    “北原大軍,有蒙恬相助,或許不難。”


    “但南海大軍呢?”


    “那邊有誰能作為依仗?”


    “而且”


    姚賈冷笑一聲,神色很是冷峻,淡淡道:“上次胡亥公子在南海為了擺脫危機,已經率先開了口,也公開說了朝廷會解決,眼下這事顯然是落到了我們這位殿下肩上,他若是處理不好,恐這儲君位置難以坐穩。”


    “而且現在陛下尚在,殿下尚且能為助力。”


    “但若是這段時間還不能解決,那今後一旦真的鬧出了事情,恐就有些難以收拾了。”


    “這都是殿下需要擔心的。”


    聞言。


    杜赫點了點頭。


    他對姚賈的這個說法表示認同。


    他笑著道:“那你認為,我們接下來當如何做?”


    “如何做?”姚賈大笑一聲,隨意道:“自然是盡到一個當臣子的本分,忠君之事,擔君之憂。”


    兩人對視一眼,都沒有再說了。


    也都明白了對方之意。


    隨著笑聲戛然而止,兩人的身影也消失了。


    這幾天有點小擺,等下個月就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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