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寂寒,旁邊的薄霧攏成團子,瑩弱的白光在其中隱約。


    長街之上,戲主沒有絲毫就此離去的想法。


    無洞對此其實抱有準備,當他發現其人在神鬼不覺地越出“雲鎖朱樓”後卻沒有離開時,就知道那不是他的滿意之處。


    沒有僥幸,也沒有猶豫,另一邊安藏已飛退聚玄,而在第一時間,無洞更先一步仗劍而上,嚐試去抓那萬一存在的、黑袍剛剛全力擊潰向鳴鎬之後的逞強。


    但顯然沒有。


    劍光驚掠夜空,而從天空之上,一道橫亙的刀光毫不留情地壓迫下來,如今這柄刀真的對準了他們,無洞已感到其中驚人的窒息。


    這樣一柄刀要殺他,怎麽想都隻在三招之內。


    但無洞仍然不閃不避,刀鋒險境中走過的前半生令他此時除了心髒微緊外沒有絲毫反應,刀光迎麵而來,無洞沛然一劍迎上。


    刀劍交擊,炸開的玄氣除了蕩出波瀾之外,竟然生出燦然的耀明!


    如同一道雷電在刀劍之間生成。


    劍玄經,《明光雷霆》。


    雷電沿刀疾走,方寸之間的雷霆黑袍亦不能無視,玄氣衝貫迎上,但那雷霆反而吞玄爆燃,耀明幾乎炸開成一個小太陽。


    一瞬間燎到了黑袍袖口。


    這是無洞與其人的第三次交手,他終於占得了一絲上風。


    但老人卻突兀鬆劍。


    每一次他都在做最果斷最出其不意的調整,第一合失於劍鬥,第二合失於法器,如今第三合,他竟然直接棄劍。


    確實令黑袍始料未及。


    刀劍在一瞬間就分出勝負,而無洞已拋棄了自己全力拚得的局麵——曜日之下,他身形仰舒如魚,快如飛箭的長臂忽然直趨黑袍腰間。


    與【折鳳霆】一般,這確實是一招傷害頗大的劍術,無洞也有信心以此劍正麵傷到麵前之人。


    但要堆出一位謁闕修者的死,缺的不是一兩道傷。


    無洞也根本不去做這樣的美夢,既然對方要傾軋下來,那就留給他足夠疼痛的代價。


    他目光冷肅地盯緊對方腰間。


    在硬抗天威之中,黑色的袍衣已然幾乎殘破,其下的勁裝露了出來——很少有人能注意得到,但無洞絕不會錯過。


    在那裏,一枚入袋的珠形正在輕輕搖晃。


    黑袍身形變動之劇如同毒龍驟然擰頭,隻在方寸之間,將要觸手的腰袋猛地後閃,下一刻,威勢傾海的拳頭迎了上來。


    無洞棄劍之後幾乎是以生命來拚一個毀去此物的機會,如今根本沒有轉圜餘地,安藏手中術決掐到一半,隻能不得不停下先救無洞,但一道快捷的劍光先一步從黑袍身後顯現。


    徑直刺向其人腰間。


    李蔚如血衣仍濕,麵色冷峻,他是踏枝踩葉,颯然飄折而來,這一式【踏水摘鱗】快得令人發指!


    黑袍迎麵之拳果然硬生生地刹止,夜空都被鼓蕩出一片波瀾。


    但下一刻這背後勒虎的慘烈後果就露出了苗頭,李蔚如一劍尚未貼近那囊袋之時,驚快的黑袍就已驟然轉身,詭彩戲麵冰冷地逼視住了他。


    從【玉虎】中脫出的刀光割出了淒寒的殺意。


    如果說無洞安藏還是能與虎進退幾合的狐貓,李蔚如就是一隻徹底的老兔,留住這具殘弱之軀的性命,絕對不需要第二刀。


    李蔚如已經足夠冷靜和自製,在這一劍取得成效的第一時間,他就立刻踏空而退,但那刀光實在快得像黑袍投來的冷目,這是實力導致的無以填補的鴻溝。


    無洞沒有絲毫退後,再一次奮然進逼珠袋,但這樣的“圍魏救趙”不會兩次生效。老人太慢了,也太弱了,黑袍輕鬆就能握住切下他頭顱的間隙。


    李蔚如麵色蒼白,眸光仍然冰冷,飛退之中他先橫劍而封,但在刀光貼上的一瞬間,架勢就軟豆腐般潰然破碎。老人試圖從這一撞擊上借得一點助力,但一觸之下,自己掌控的玄氣反而一滯,身形霎時空中一僵。


    隻這一瞬就已足夠。


    老人沒有玄經法器之類的底牌,這一刻他就是俎上魚肉。


    刀光霎時臨身,李蔚如頸間已先在刀氣下破開血口,筋肉猙獰蠕動,但在這驚魂一瞬,安藏玄術千鈞一發地遮蓋了這場戰局。


    《西海群玉錄》,他隻掌握了三道玄術,如今正是最後一道。


    【禦白龍】


    秋空之中,驚風卷雨,安藏不知何時已退出百丈。


    剛剛他為向鳴鎬全力爭取時間,如今向鳴鎬的慘敗也為他取得了施術之機。


    遙遙看去,男子如同體內生風,白衣飄雲,長發在玄氣瑩潤之下亦如化白,身後仿佛真有一條無形蛟龍,而安藏就在蛟龍之背。


    摶身之境是這道玄術的修習門檻,蓋因身軀融於靈玄之後,才能享受到玄氣對身體的升華與增益。


    霍然之間,安藏已駕龍仗劍而來!


    黑袍刀在一瞬間停住,冷然偏頭直視。


    不是他再一次吃下了這圍魏救趙的老計,而是到了現在,第二個目標才抵到眼前。


    手下的老兔不是在這一刻才不幸被他逼得瀕臨死亡——在任何一刻,無論遠近,他都一直是隨手一刀的俎上魚肉。


    黑袍從未投以心力。


    他甚至也沒有過多在意無洞。


    從收起劈殺向鳴鎬的那一刀開始,他的注意力就一直在安藏身上。


    這位天山司風一直在戰局中被保護得很好,他自己也謹慎地注意著殺機,隻因除了向鳴鎬之外,一直隻有他能給黑袍帶去足夠真切的傷勢。


    如今一龍飛渡而來,所經之處,玄氣盡數卷入龍軀,安藏這一劍已真有了“謁闕”之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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