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奉詔之仆拚死也要破壞的地方,此時失翠劍完成了它未竟的使命,真氣滿貫之下,劍尖貫入石壁一尺有餘,將幽藍原點一劍切斷,裂隙在四周形成放射的蛛網。


    整麵石壁的光亮驟然一晦,巨大的火符仿佛一下失去了燃料,有什麽深處的支撐被中斷了。


    地室中頓時響起巨大的轟隆,在這雷鳴之聲中,一切其他聲響都被掩蓋。


    李縹青縱身一撲,伸手按住一柄墜落地上的匕首,另一隻手在地上一撐,一道寒光已奮力甩出!


    做完這個動作,本未恢複好的身體幾乎是被她壓榨幹了最後一點心力,少女手臂一軟摔倒在地。


    但衣承心如同背後生眼,她猛地迴頭,寒刃已破空而來。


    沒有修為的普通人本不應躲過五生修者背後擲來的流光,但在這一瞬之間,衣承心的動作忽然靈動而快,世界在她眼中變得不需要反應。


    李縹青猛地一怔,和少女迴身望來的目光一觸,兩人之間像是單獨建構起來一個世界。


    一個更清晰、更緩慢、萬物明了的世界。


    【鶉首】


    她要帶入紫竹之境而不被奉詔之仆們允許的,是【鶉首】!


    視界之中,那久經戲台的軀體已反身傾倒,寒刃貼著她胸前劃過,少女一個柔軟的後翻避過擲匕,落地時手在地上一撐,已立在門庭之前。


    李縹青這時知道自己那一劍造成了什麽結果。


    這座莊重的門庭有著和它匹配的石鑄之門,火符上殘餘的微弱殘光一點點消褪下去,那重逾萬斤的石閘已露出了龐然的一截。


    衣承心向他們二人的來路看了一眼,那聲巨響之後再也沒有其他聲音響起,她沒再留駐,放棄了這位半癱在地的翠羽少掌,徑直步入了這座將闔的門庭。


    身形消失在幽渺熒光之中。


    李縹青努力撐起身形,她並未受什麽傷勢,隻是心燭將沒的那一瞬間,心神幾乎已與身軀剝離,如今重新迴複,身體像是不受掌控般排異。


    少女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發抖的手臂在地上支撐了兩下,又再次軟倒,她咬牙看了眼那已落下一半的巨大石門,曲臂用肘撐起一些身體,終於夠到了祭台邊緣。


    她凝眸盯著那生死關般緩緩降落的斷龍之石,扶著祭台一步步向它蹣跚而去,裏麵那幽渺的意誌已越加濃重,一點點壓上了她的心髒。


    在其合攏最後一道縫隙之前,少女雙腿終於恢複了一點氣力,她縱身一躍,像一條貼地青蛇,摔落在了熒光之中。


    身後,代表徹底阻斷的石關沉重地嵌進了地麵。


    李縹青扶牆一點點站了起來,入目所見在微弱的光亮中展開了圖景。


    莊重,古樸,神秘,仿佛從來不曾受過打擾。


    麵前一段長長的通道,約有八九丈遠,熒光正從盡頭照射過來。這段通道十分寬闊,兩旁直達穹頂的石壁上雕刻著大片古樸的圖繪,在陰暗中瞧不見全貌。


    李縹青扶著牆壁一點點挪了過去,整個通道寂寥無聲,隻有少女一點點拖擦的腳步。越近,那熒光越盛,一段短短的路她走了數十個唿吸。終於,少女立住腳步,抵達了它的盡頭。


    這條通道已然足夠高大寬闊,但李縹青仍然有豁然開朗之感。


    柔和的光芒照清了一切,李縹青自從來到這座古宅,視界還從未迎接過這樣透徹的明亮;巨大的圓形穹頂籠罩著這裏,這不是李縹青見過的任何形製,即便衣嵐山上那些三百年留下的古殿,也不是這幅樣子。


    簡單、平滑,那是亙古流傳下來的形狀。


    四周壁上,密密麻麻地雕刻著手掌大的字,由頂至底,由始至終,將整個圓殿包圍起來,李縹青恍如進入了一個巨大的轉經筒。


    在這篇經文的始和終之間,夾著三個豎寫的大字。


    傳心燭。


    再往下,四周牆壁之中,間距均衡地鏤刻著十座籠龕墓室,主人的名像供奉其中,每道籠龕之前,都嵌著一麵玉質般的鏡子,那材質朦朧輕透,李縹青一眼便認出了它。


    心珀。


    李縹青緩緩唿吸了一口,她知道自己來到了什麽地方。


    瞳脈龍裔的祖地。


    而在這座圓殿巨大光滑的地麵上,流動般的膠質滿滿勾勒出一麵巨大、繁複、詭異的圖案。那材料仿佛融化的玉,滿室的熒光正是從此而來——彷如一枚枚白色的螢火蟲,它們從地麵陣圖上分離升起,緩緩向上浮動著,越來越高、越來越密。


    李縹青隻瞧了一眼,便感覺自己仿佛要被它吸入。


    但她還是沒有挪開目光,一雙眼睛瞧著那陣圖的正中。


    層層熒光的籠罩之中,那先她一步進來的少女正盤腿坐在那裏,一雙冰冷的雙眸已盯住了她:“你是真的.不知死活。”


    李縹青將手從牆上鬆開,搖晃了兩下站直了,對著她抿出個笑。


    灰白的世界在一瞬間降臨,少女的笑立刻僵直在了臉上,眼神渙散之中,臉色又蒼白了一個色調。


    ————


    殘星綴天。


    裴液將馬打得又快又急。


    正如他此時的嘭嘭如鼓的心髒。


    重要的人在他夠不到的地方孤身麵臨險境——從奉懷出來之後,少年就總是對這種事情恐慌到煩躁。


    獨赴湖畔的李縹青、一定要和尚懷通打生死擂的張君雪都曾令他情緒失控,甚至和楊顏第一次見麵,隻因有些好感,他也努力勸他放下偏激的手段,尋求朝廷的幫助。


    若無黑貓的冷靜,他說不定已做下好幾樣錯事。


    而現在又是這樣的場景。


    他已提前把黑貓放到了少女身邊,但還是失去了音訊,少女此時單劍孤身地深入燭世秘境,衣承心、衣南岱衣端止,還有那位聆詔神子。


    裴液幾乎不敢去想自己趕到後會看見怎樣一幅畫麵。


    他努力壓抑著心緒,麵容緊繃,抿緊的嘴唇壓得泛白,整個人虛架在馬背之上,人馬矯健地起伏,像一條蛟龍在原野上飛馳。


    當那座遙遙的山影出現在視野中時,裴液已感覺握韁的手有些冰涼,他再次急催馬匹,心中的躁恐已到了頂端。


    正在這時,前方山影之下,走出來一道筆直沉默的身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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