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鎛的運氣實在不錯,因為他有兩個朋友,兩個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還敢伸手拉兄弟一把的朋友。


    與皇甫鎛不同,在李宥看來,令狐楚是一個不錯的宰相,非常不錯。之所以產生這種判斷,一小部分原因是因為令狐楚寫的一手好文章,不是一般的好,而是巨好。作為皇帝,李宥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文藝小青年,凡是藝術上有所造詣的大臣,他都喜歡,比如說元稹,比如說白居易,比如說柳公權。在這些人中,根據受李宥喜歡的程度,令狐楚大致可以排第二,排第一的那個人不是白居易,而是元稹。


    不過,這還不是主要原因。說起來,令狐楚博取新天子歡心的方法比較雷人,因為這個方法比較土,卻實惠,這個即土的掉渣又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行賄,向天子行賄,行賄金額是十五萬緡。


    緡是唐代貨幣單位,一緡大致相當於一兩白銀,十五萬緡就是十五萬兩雪花白銀,這是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下的數目。對於國家而言,這個數目不能算大,對於個人而言,這個數目絕對不小。那麽,問題來了,令狐楚咬著後槽牙,拿出十五萬兩真金白銀賄賂皇上,沒準皇上還看不在眼裏,你說,他令狐楚是不是有點弱智?


    放心,令狐楚的智商很正常,非常正常,既不是傻子,也不是瘋子。他之所以這樣幹,那是有原因的。原因大致有兩點:其一,這錢不是他的,是掏別人腰包,慷他人之慨。話說李純駕崩之後,令狐楚得到了一個兼職,一個很肥很肥的兼職,山陵使。所謂山陵使,就是給皇帝修墳頭的,當然,是給死皇帝修墳頭的。


    一般而言,死皇帝都是活皇帝他爹。古人認為,人死了就會變成鬼,鬼也要生活,像人一樣生活,所以,死人,或者說是活鬼,也需要房子。如果這個死人生前是個皇帝,那麽他就需要一個很大很大的房子,不,是很多很多很大很大的房子,就像宮殿一樣,不,應該說這就是宮殿,建築宏偉的宮殿。無論帝國經濟如何困難,這筆錢是無論如何是不能省的,尤其是李純,因為他的兒子心裏有愧,需要借助美輪美奐的宏偉建築撫平良心上的不安,至少也能減輕一些罪惡感。


    因此,李純的墳頭是一個浩大的工程,非常浩大。作為包工頭,令狐楚當然有油水可撈,事實上,他也不負眾望,撈了個不亦樂乎。說起來,麵對這樣一個肥的流油的美差,不撈一點似乎也有點說不過去,問題是,令狐楚撈的有點過分,過分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在貪汙致富的道路上,令狐楚充分發揚自由民主精神,不僅自己身體力行、率先垂範,還縱容、慫恿其部下與其一起貪汙、共同致富。於是乎,國家財物變成了私人倉庫,誰想拿就拿,想拿什麽就拿什麽,想拿多少就拿多少,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不僅如此,令狐楚還想當然的以為,那些工人,隻要管他們吃飯就可以了,工資還是不要領了,畢竟,這麽多人的工資積攢在一起,可不是個小數目!


    令狐楚如此肆意妄為,民怨沸騰是必然的,聲名狼藉是可以預見的。不過,令狐楚根本不在乎這些,因為他把克扣工資的大頭交給了李宥,皇帝成了最大的貪汙犯,民怨沸騰又如何,聲名狼藉又如何?我還不是繼續當我的宰相!


    這事說起來新鮮,難道堂堂一國之君還稀罕那兩個臭錢,竟甘心為自己的屬下頂雷?你別說,就那兩個臭錢,李宥還真稀罕,非常稀罕,因為他沒錢!皇帝沒錢,還是帝國沒錢?皇帝沒錢,帝國也沒錢!錢去了哪裏?打仗消耗掉了。元和年間大開大合的武力削藩固然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帝國的經濟卻也到了崩潰的邊緣。當年,為了籌錢,李純明知程異、皇甫鎛不是什麽好鳥,依然不顧朝臣的反對,執意拜他們為相,就是因為兩人有一個共同點:都特別擅長搞錢!


    其實,令狐楚這些搞錢的伎倆根本不是什麽新花樣,都是他的死黨兼同年皇甫鎛當年用剩下的玩意。如今,皇甫鎛罷相,令狐楚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個空出的相位,絕對不能落在別人的頭上。所以,當新天子李宥和大臣們商議候補宰相的人選時,令狐楚極力推薦了他的同年兼死黨,翰林學士蕭俛。


    在令狐楚的極力斡旋下,蕭俛如願以償的成為宰相。與他同時拜相的,還有一個人,一個令狐楚非常討厭的人,段文昌,翰林學士段文昌。


    討厭歸討厭,短時間內,令狐楚還沒有精力對付段文昌,因為,他接下來還要麵對一個棘手的問題:怎樣保住皇甫鎛的腦袋。


    傳說中,皇甫鎛曾經和那個死太監吐突承璀勾結在一起,陰謀立那個該死的李寬為皇帝,這讓李宥很受傷。受傷的李宥咬牙切齒的發誓,一定要砍下皇甫鎛的腦袋,一定以及肯定!事實證明,世上就沒有一定的事情,哪怕你是皇帝!令狐楚聯合蕭俛,又走了太監路線,終於將皇甫鎛從死神嘴裏救了下來。


    在蕭俛、令狐楚的不懈努力下,皇甫鎛的狗命終於得以保全。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皇甫鎛,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宰相,被流放到遙遠的海南。在那個天之涯、海之角的地方,皇甫鎛將棲棲遑遑的度過他的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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