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突承璀的大軍剛剛走出長安,長安的細作早已將這一消息快馬報告給了魏博節度使田季安。一直躲在幕後煽風點火的田季安,這次準備走向前台。他迫不及待的聚集自己的手下,氣勢洶洶的說:“二十五年來,長安的王師從來沒有越過黃河,殺進河北。今天,他們要越過我們魏博,去攻打成德。一旦成德被征服,我們魏博必將唇亡齒寒,怎麽辦?”被煽動起來的魏博將士大聲喊道:“願假騎兵五千,為公除憂!”要的就是這種效果,田季安禁不住有些得意,振臂高唿:“壯哉!兵決出,格沮者斬!”


    “不可,不可”,一個洪亮的聲音響徹田季安的議事廳。


    “在我的地盤,竟然有人敢給我唱反調”,田季安很生氣,但是,後果不嚴重,因為他發現說話的不是他的手下,而是作客的幽州刺史譚忠。


    望著滿臉怒火的田季安,譚忠微微一笑,侃侃而談:昔年王師平蜀滅吳,功在宰相,與天子無關。征伐西蜀劉辟,靠的是宰相杜黃裳的一力擔當;平定東吳李錡,靠的是宰相李吉甫的運籌帷幄。如今,天子征伐河北,不用老臣宿將,卻專任宦官;不用天下精銳,卻派出閹人控製下的神策軍。這顯然是要誇服臣下,自顯威武,與宰相們一爭高低。倘若王師一入魏博境內,就遭遇慘敗,長安必定會重新選派智士謀臣、精兵良將,且細細籌劃,全力而為,到那時,魏博豈不是白白為成德受禍嗎?為今之計,王師軍隊一旦進入魏博境內,您應當厚加犒賞,整頓甲兵,假裝要討伐成德。然後,您秘密派人送信與成德,信上就說如果魏博征伐成德,就是賣友;如果不征討成德,就是叛君。這兩個罪名,我都不願意承受,如果成德能夠送給我一座城池,使我能夠向長安報捷,那麽我就不必進入成德,上對得起皇上,下對得起朋友,豈不兩全其美?


    田季安依計而行,一麵設宴歡迎吐突承璀,一麵寫信給王承宗,王承宗迴信應允,竟然將當陽縣贈給了魏博。譚忠見計策已成,於是前來辭行,田季安感激莫名,厚贈而別。


    譚忠返還幽州,正值他的上級,盧龍節度使劉濟正在會議軍情,議論的焦點就是要不要出兵南下,討伐成德。


    “天子一定不會讓您參與討伐成德,成德也一定不會防備盧龍南下”,譚忠應聲而入。


    “你幹脆直接說我與王承宗勾結好了!”劉濟怒吼道,吼完的劉濟餘怒未息,將譚忠關進了監獄。


    不久,探子帶迴的消息印證了譚忠的預言,在與盧龍接壤的邊境上,成德果然沒有設防;一天後,長安使者帶來了一紙詔書,命令劉濟“專護北疆”,不必南下。


    事情怎麽會是這個樣子?劉濟驚呆了,驚呆了的劉濟將譚忠從監獄中放了出來,他一定要問個究竟。


    原因很簡單,隻是因為一個人,一個叫盧從史的人。盧從史是一個圓滑的人,一個利益至上的人,他一方麵叫囂著要討伐王承宗,給長安留下了一個很好的印象;一方麵,他又向盧龍示好,轉過身來,卻在天子麵前,無中生有的汙蔑盧龍。因為,盧從史的真正盟友,實際上正是他一再上書要討伐的那個人,王承宗。他為王承宗出謀劃策,在盧龍和成德邊境故意馳防,其一表示成德不想與盧龍為敵;其二,則使長安對盧龍生疑。然後,盧從史暗中上書長安,詐言盧龍與成德同氣連枝,陰謀共同對付長安。


    顯然,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被困在套子中的劉濟現在處境很尷尬。遠在長安的天子和普天下的百姓都以為他與王承宗勾結在一起,而王承宗卻不領他的情,因為在王承宗看來,這應該是盧從史的功勞。在天子和王承宗麵前兩麵討好的盧從史卻將劉濟逼上了裏外不是人的境地。


    恍然大悟的劉濟決定解開這個套子,向天子和天下人證明他的忠誠,粉碎盧從史的陰謀,他親自統帥麾下的七萬精兵,大舉進攻成德,接連攻下饒陽和束鹿。


    出征前,劉濟任命其長子劉緄為副大史,留守幽州,而他的次子瀛洲刺史劉總則隨侍在側。事實證明,這不是一個好的決策。因為,正是這個決策,最終要了劉濟的老命,還搭上了他的長子劉緄,以及數十名將領的性命。


    隻要是套子,就有可能解開,關鍵在於解套子的人夠不夠聰明。盧從史精心設計的圈套,在幽州最有智慧的譚忠麵前,根本不值一提。譚忠是一個可怕的人,因為他的智慧。他就像一條蛔蟲,一條別人肚子裏的蛔蟲,無論是英明神武的天子李純,還是首鼠兩端的奸詐小人盧從史,他們肚子裏的小算盤,都逃不過譚忠的一雙慧眼。可惜,劉濟這次出征,沒有帶上這個幽州最有智慧的人,於是他不可避免的又鑽進了別人的圈套,這個別人實際上不是別人,正是他的次子劉總。


    當然,劉濟的死還要等到長安與成德罷兵之後,在此之前,他還有生命中的最後一點時間,具體的說,是九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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