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辟一戰成擒,楊惠琳一起即滅,李錡更是無能,部下反戈一擊,就乖乖束手就擒,如縛豬狗,於是山南東道節度使於頔慌了,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於頔是一個非常複雜的人,也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人。當然,我們首先應該確認,他不是一個好人,更不是一個好的稱職的節度使。事實上,他的劣跡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為了強行逼婚,他曾經公然派兵包圍官宅;為了炫耀武力,他曾經擅自出兵攻占鄧州;為了個人利益,他還曾公然劫持朝廷流放的欽犯……他罪行累累,以至於人們將那些驕縱不法的節度使稱為“襄樣節度”,意思是說像襄陽的於頔一樣聲名狼藉的節度使。


    但出乎意料的是,於頔並不能算是一個純粹的壞人,至少他不像劉辟、李錡那樣嗜財如命,事實上他揮金如土,頗有昔日孟嚐君的風采:如金州刺史鄭太穆向其獅子大開口,索要“錢一千貫,絹一千疋,器物一千兩,米一千石,奴婢各十人”,且傲慢無禮,說什麽“分千樹一葉之影,即是濃陰。減四海數滴之泉,便為膏澤”。麵對這樣的無理要求,於頔一不生氣,二不拒絕,而是“各依來數一半”賜之,並耐心的解釋說,因為“戎費之際”,不能“全副其本望也”。又有匡廬山人符戴,竟然派遣一個小小書童帶著寫了寥寥幾行的書信,乞買山錢百萬。而於頔也如數照付,就好像賞賜紙墨衣服一樣隨意。於頔長長的資助名單上,甚至還有大名鼎鼎的韓愈先生的名字。


    於頔還有善待士人,好成人之美的美德。於頔嚐買一婢,色藝俱佳,寵盼彌深。孰料此女與秀才崔郊早已兩情相悅,崔生情不自已,作詩贈女曰:“公子王孫逐後塵,綠珠垂淚滴羅巾。侯門一入深如海,從此蕭郎是路人”。此事後為於頔所知,不僅將該女送還崔郊,還贈送了大批嫁妝,崔郊不僅如願抱得美人歸,更因此發了一筆小財,從此過上了小康生活,真可謂因禍得福啊。


    類似的雅事還有一則,這次的主角是詩人戎昱及其歌妓,故事與崔郊雷同,毋庸贅言,唯其詩雲“寶鈿香娥翡翠裙,裝成掩泣欲行雲。殷勤好取襄王意,莫向陽台夢使君”。


    總而言之,你說他沽名釣譽也好,你說他附庸風雅也罷,於頔就是這樣一個複雜而有趣的人。這樣一個複雜而有趣的人,雖然心亂如麻,卻絕不會像劉辟、李錡那樣幹傻事,他思來想去,最後決定求婚。對,你沒有看錯,就是求婚,向皇帝求婚,請求皇帝將公主嫁給他的兒子於季友。


    讀到他的奏折,翰林學士李絳氣樂了,你,於頔,一個蠻夷,兒子又不是正妻所生,有什麽資格迎娶公主,真是癡心妄想。李純笑了笑,說:“你不懂”,遂將皇女普寧公主嫁給了於季友,且恩禮甚盛。於頔大喜過望,但他的興奮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因為李純派人暗示他要入朝謝恩,無可奈何的於頔隻有乖乖入朝。當然,李純也沒有虧待他,封他為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昔日驕縱的節度使搖身一變,成了宰相。就這樣,恩威並用的天子李純,不費一兵一卒,隻用了一個公主和若幹財物,就收複了桀驁不馴的節度使於頔。


    昔日驕縱成性,視長安如無物的節度使們突然意識到,長安不再是他們眼中曾經的長安了,對長安說不的日子也已經過去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時代即將到來。於是,節度使們紛紛踏上了迴歸帝國神都的漫漫長路,長安,李純正意氣風發的等待著他們的覲見,這其中也包括河北的義武節度使張茂昭。


    與其他肆意妄行的節度使不同,張茂昭清醒的意識到,人人豔羨不已的節度使其實是一個大大的陷阱,掉進陷阱的節度使們,十有八九會賠進自己及其子孫後代的身家性命,為了使其子孫不致習染汙俗,同歸淪亡,他不顧河北諸鎮節度使紛至遝來的遊說和長安天子李純的一再挽留,數次上書,最終得償所願,舉族還朝。


    張茂昭的迴歸,對具有叛逆傳統的河北來說,無疑是一顆重磅炸彈,也促使那些尚懷觀望的節度使們匆匆收拾行裝,接受長安的召喚,重新迴到久違的帝京。短短幾個月內,長安就更換了幾十個節度使,一時間諸鎮節度使“奔走道路,俱承命之不暇”。瀟瀟寒雨過後,長安呈現出一派春天的氣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日落長安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範正群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範正群並收藏日落長安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