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_86624事故發生的第二天,林風雨從成都趕到了無錫。


    在學校,林風雨是唯一知道方芳已經和蕭長河已登機結婚的人。從某種意義上講,林風雨是方芳唯一願意分享歡樂、分擔痛苦的朋友。所以,當方芳拿到“紅本本”,立馬給林風雨打了電話。


    當方芳終於平靜下來,她不得不接受蕭長河犧牲的消息的時候,她把這個噩耗告訴了林風雨。


    林風雨二話沒說,坐飛機趕到無錫。


    林風雨到來的時候,方芳安靜地坐在床上,她的床前坐著兩個穿軍裝的女幹部。


    隻一夜功夫,方芳的變化驚人。她的臉頰消瘦,臉上失去了往日的容光;她的眼睛紅腫,目光渙散無神。她的精神仿佛已經被某種力量吸幹了,現在仿佛剩下的隻是行屍走肉。


    見到林風雨,方芳幹裂的嘴唇動了動,發出的聲音嘶啞得連她自己都聽不清說的是什麽。


    林風雨什麽也沒有說,隻是走到她的麵前,溫柔地把她的頭抱在懷中。


    烈士家屬都已經被陸續接到部隊,招待所經常聽到哀哀切切的哭聲。


    政治處主任主任來了解家屬對組織有何要求,到方芳房間時,方芳沉默了一會。


    “他申請了公寓房做我們的新房,那是我們的家,他答應飛行結束了帶我迴家。現在,我想去那個房子裏住一夜,我想把那裏當成我們的洞房。”方芳對崔主任說。


    “就這些嗎?”崔主任詫異地問。


    “就這些。”方芳的聲音有點飄渺。


    家屬院,蕭長河申請的公寓房。


    方芳坐在那張寬大的的床上,床上鋪著紅色的床單,床頭放著大紅的枕頭和粉紅的被子,房間的窗玻璃上貼上來大紅喜字,屋裏拉著彩帶,桌上點著兩隻大紅蠟燭,燭光搖曳,仿佛充滿喜悅的氣氛。


    林風雨給方芳的臉上畫了淡妝,她幹澀的臉龐又露出了生氣。


    房間沒有別人。


    “我不會做出不理智的事的,你們放心,我就是想在這裏住一夜。”方芳說。


    她想說,隻差幾個小時,這裏就是他們的洞房,她和她的幸福擦肩而過。


    但她沒說。


    她想說,等失去時她才知道,自己多麽想近距離感受他廣闊的胸懷,多麽想和他討論他那雄視天下的理想。


    但她沒說。


    那麽,所有的願望,都留待今夜。


    蕭長河的遺像放在桌上,她盯著蕭長河的遺像。


    他穿著漂亮的飛行服,威武挺拔。他的眉毛揚起,嘴角微微上翹,似笑非笑,仿佛一切盡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的耳邊迴響著他的聲音。


    “美好未來,盡在我心!”他自信滿滿地說。


    “逝者如斯,不舍晝夜…”他故作感慨地說。


    “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喜歡悍婦!”他深情地說。


    “我願娶方芳為妻,終身相伴,相濡以沫,甘苦與共,海枯石爛,永不相負!”他斬釘截鐵地說。


    “我們生個女孩,就叫娃娃!”他滿懷期待地說。


    四周都仿佛迴響著他的聲音,可是我為什麽看不到你?


    方芳多麽希望他這次消失,還是像在峨眉山舍身崖上那次,一會兒還會迴來啊?


    舍身崖。


    佛光消失,雲霧又鋪天蓋地席卷而來,轉眼間把二人淹沒。


    那霧真濃啊,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蕭長河突然慘叫一聲。方芳吃了一驚,順著護欄摸了過去,可是,剛才蕭長河站立的地方空空如也。


    難道他跌下去了?


    方芳大聲喊叫蕭長河的名字,沒有人答應。


    方芳在無邊的雲霧中摸索了一會兒,找不到蕭長河,他跌下去了!


    方芳一邊伸著雙手四處摸索,一邊嗚嗚地哭了起來。


    突然,她摸到了他的手。他一用力,把她拽到懷裏。


    他沒有理會方芳的淚水和拳打腳踢,隻是幽幽地歎了口氣。


    “如果有一天,我是說如果,你真的找不到我了,你這個樣子可不行。”蕭長河輕輕地說。


    “你走到海角天涯,我也找得到你!我既然決定愛你,我就要用一生的時光追隨你,你躲都躲不掉掉!”


    蕭長河抬起方芳的臉。隔著流動的霧靄,方芳看見他的眼睛仿佛也有霧氣籠罩。


    “做空軍飛行員的妻子,必須堅強,因為她們的丈夫從事的這一行是勇敢者的遊戲,總會麵臨著犧牲。她們隻有足夠堅強,才會讓我們了無牽掛地戰鬥。”他盯著方芳的眼睛,停頓了一下,“你能答應我嗎?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了,你要勇敢地麵對生活!”


    方芳緊緊地抱著蕭長河,仿佛他真會突然消失一樣。


    “我答應你,做一個勇敢的女人!如果我找不到你了,我…勇敢地麵對生活!”她哽咽著說。


    雲霧複又消散,遠山近樹,漸漸清晰。


    夜風吹過,大紅的喜字在夜風中唰唰作響。


    “如果我愛你,我絕不先離你而去,讓你承受失去至愛的傷痛!”她靜靜地看著他的眼睛。


    紅燭劈啪地響了一聲,燭淚慢慢往下流,仿佛傷心的眼淚。


    她仿佛聽到體內傳出一個清脆的破裂聲,宛如玻璃在凜冽的寒風中裂開。


    有些傷口,一旦形成,今生便再無恢複的可能。


    次日,她安靜地參加追悼會,安靜地跟隨人群到烈士陵園,安靜地參加烈士的葬禮。


    下午,她和林風雨坐上了飛往成都的飛機。


    她作為烈士的妻子,部隊給予了她30萬元的撫恤金。


    在登上飛機前,她把這張30萬元的支票交給了蕭長河白發蒼蒼的父母。她有自己的雙手,而他們年歲已高,有失去了唯一的兒子,他們需要錢養老。


    飛機唿嘯著飛上藍天。


    方芳從機窗往下看,隻見下麵湖泊行羅密布,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我答應你,做一個勇敢的女人,如果我找不到你了,我一定勇敢地麵對生活!”她在心中對蕭長河說,也地對自己說。


    別了,江南。


    別了,我的愛人。


    別了,我的愛。


    她知道,以後她還會和別人約會。


    她會在適當的時候和一個男人結婚。


    她會生一個或者兩個孩子。


    她會盡一個妻子和一個母親的職責。


    隻是,這一切,再與愛無關。


    兩個月後,部隊漸漸恢複了常態。


    軍隊,本不可避免犧牲。掩埋好同伴的屍體,踏著烈士的鮮血,繼續向前,原是這支軍隊的傳統。況且,任務繁重,他們沒有太多的時間悲傷。


    一天,莫懷文檢查停機坪外的圍牆時,發現一根細絲在陽光下晃了一下就不見了,他感到好奇,就仔細搜尋。功夫不負有心人,他找到一根奇怪的細絲,這根細絲放到手上很快就變得和皮膚一個顏色,放到樹葉上,它很快變成綠色。不管把它放到哪裏,它都很快變成周圍環境的顏色,讓人幾乎難以發現。


    莫懷文感到很奇怪,他把這根細絲裝在一個小盒子裏保存了下來。


    三個星期後,莫懷文退伍了,他脫下了軍裝,返迴到家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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