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過王道士後,馮雲衣與阿福主仆兩人在小道士的帶領下迴到正殿。


    殿裏正中央供奉著元始天尊與太上老君的神像,信徒們進進出出虔誠禮拜,觀裏香煙嫋嫋,讓人有些看不清楚前路。


    此刻,馮雲衣的心情就如同嫋嫋彌漫的青煙,不知歸往何處,隻覺茫茫無著落。十多年來,他的人生可說是為了父母的冤仇而活,從不曾、也無法再對其他人事物投注心思的他,也始終認定自己這冷性子是不可能動情的。然而,這世間,愈是不可能的事情卻愈是會發生……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會為了一個女人費盡思量、心神不屬,對方甚至還隻是一縷魂魄。


    虧他還誠心向神明許了願望哪!到頭來,願望終歸隻是願望,實現之日注定渺渺無期……


    微微晃神的他,渾然不覺一條身影正逐步朝他靠近,蒼茫煙霧裏,隻見白光一閃,一把匕首自劉三衣袖裏滑落,跟著握住、揚趄,朝馮雲衣突刺而去--


    「小心!」莫桑織拚卻全力一喊,纖淡若無的身影飄至馮雲衣身邊,一把推開了他。


    緊急的一刻,刀落,撲了個空!


    這一推,使得馮雲衣與阿福主仆兩人跌撞在一起,阿福氣唬唬地叫道:「哪個不長眼的家夥……」話還沒說完,就見眼前刀光一晃,一名身材粗狀的漢子正手持匕首惡狠狠地瞪著他的主子。


    隻愣了一瞬,阿福隨即放聲哇啦啦大喊:「哇!殺人啦、殺人啦!」


    觀裏的信眾聞聲登時驚駭地作鳥獸散,匆忙奪門而出。


    「喂喂……別走呀!好歹幫我們去叫官爺來呀!」阿福苦著一張臉急喊。


    原本被阿福的叫聲給驚得有些慌的劉三,見人群全散去,惡膽重又升起,舉刀又往馮雲衣撲了過去。


    「臭小子,讓你多活了那麽多年,老子今天送你上西天!」


    此時的馮雲衣隻是心慌地望著撲跌在他身上的莫桑織,她的身影……變得好淡!彷佛下一刻便會隨風而逝,情緒驚癘焦急的他,根本無暇留意自己的安危。


    「哇哇……少爺!」阿福急得跳腳,眼看主子竟愣愣地呆立原地,眼看銳利的刀鋒就要招唿到主子身上,不假思索地,他迅速挪動身子擋在馮雲衣身前--


    「哎喲!」一聲慘叫響起,驚醒馮雲衣,也驚愣住行兇的劉三。


    下一刻,門外衝進兩名武人裝扮的漢子,那劉三見狀趕忙要逃,卻已是來不及,轉眼間已被製伏。


    「少爺,您無恙否?」一名漢子急忙過來探視狀況。


    「我沒事!」著急地看著被刺倒地的阿福,馮雲衣吩咐道:「你趕緊送阿福去找大夫療傷!」


    漢子隨即蹲下身探了一下阿福的傷勢,而後在他身上點了幾處穴道,才背起人走出道觀,另一名漢子則擒著劉三來到他身前。「少爺,這人要怎麽處置?」


    馮雲衣-起眼,冷聲道:「送官嚴辦!」


    「是!」漢子點頭應答,隨即卻又麵露猶豫地道:「可是,少爺你……」


    「壯士無須擔心,馮公子在這裏很安全。」一道沉穩的聲音適時傳來,但見王道士道袍輕揚地走進大殿,身旁還跟著兩名神色慌張的小道士。想來該是方才的情況嚇壞了小道士,才趕緊入內請出師父。


    「嗯,有王道士在你隻管放心,先將這人送到官衙裏!」馮雲衣朝他頷首示意,神情看似鎮定,內在卻是心焦如焚。


    漢子衡量了一下情況,終於點了點頭,隨後押著劉三離開道觀。


    待人走後,馮雲衣再也無法掩飾心焦之情,抬眼瞧向王道士道:「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救救她?!」


    那王道士也不驚訝,對小道士們吩咐了幾句後,才道:「馮公子,請跟我來吧。」


    沒有絲毫遲疑,馮雲衣抱起莫桑織趕緊跟在他身後。


    隨著王道士進入一個樸素的小房間,小心翼翼地將人輕放於床榻上,他神情擔憂地坐在床邊,目光片刻不離,一手緩緩執起莫桑織那已呈半透明的纖細小手:她的眼緊閉著,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心裏更加慌了起來。


    「莫桑織,-醒醒!」他急得直唿起她的名。


    過了好片刻,床上的人兒才悠悠地醒過來。睜眼一瞧見馮雲衣,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你……你沒事吧?劉三那惡人……可有傷了你?」氣若遊絲的聲音透著一絲焦急與擔憂。


    聞言,馮雲衣心裏一片暖融,喉口卻是狠很抽緊。她都自身難保了,還擔心他的安危!「我沒事,倒是-……為什麽把自己弄成這副德行!」出口似是沒好話,嗓音卻異常地沙啞緊繃。


    她勉強笑了笑:「我一直跟著你……看你進了道觀,然後發現劉三他……我心裏著急,顧不得其它……隻想進去警告你……」她每說一句便停頓一下,神情顯得非常吃力。「道觀陽氣太旺,又有老君坐鎮……所以我……」


    「所以她的魂元才會受到重創。」王道士在一旁替她接續道。「魂體屬陰,陰陽相克,明知不可行,她還強行闖進來,後果可想而知啊。」說著,忍不住歎了口氣。這女鬼不顧自己的死活入觀救人,可見實非惡靈。


    「後果?什麽後果?」馮雲衣猛然抬起頭?「王道士,你把話說清楚!」


    王道士隻是搖了搖頭,別過臉不發一語。


    他的反應已足以說明一切,馮雲衣一顆心變得又冷又沉,直墜下寒澹深淵。不是沒想過這一天的到來,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快……這麽快……


    「-這隻笨鬼……誰讓-多管閑事了!」氣極惱極卻也慌極的他,忍不住低罵了聲,語氣卻是憐惜得多,責備得少。


    忽地,他緊緊握住她的手,不死心地道:「不!我相信還有其它辦法!」目光旋即又盯住王道士,眼露希冀地道:「你一定有辦法救她,對不對?」


    王道士愛莫能助地搖了搖頭。「馮公子,請恕貧道力有未逮。」


    「你是幫不上還是不想幫!」黑眸倏然-起,神色陰霾。


    王道士並不以為忤,耐心地解說道:「這位姑娘魂魄兩分各歸各位,長此久矣,煙消雲散是遲早之事,何況今日又受此大創。」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總之一句話,你到底幫是不幫?!」馮雲衣完全亂了方寸,怒惱地低喝。


    「馮公子……」莫桑織虛弱地喚了一聲。「你別怪他,道爺說得沒錯……誰都幫不了我……」說著,咬了咬唇,神情欲言又止地,猶豫了好半晌,她歎了口氣,繼續道:「馮公子……我老實告訴你吧,我的魂魄並不完整,身形愈來愈淡……終至消泯是遲早的事。」


    聞言,馮雲衣胸口又是猛然一抽。「為什麽會這樣?!」


    她朝他露出一抹苦笑,道:「事到今日,我不妨全對你說了。當年,我含冤死後,便立即投胎到城裏富戶蒲老爺家裏,隻是因為辱名未洗、心有執念,三魂仍留在此地……前些時日,地府裏的姐妹們警告我,閻王給我定了時限,若再不迴歸新生之軀,非但我會魂元俱滅,永世不得超生,就連那轉生的蒲家小姐也會受我連累,終生癡傻,不辨人事。」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她看起來更加虛弱了。


    蒲家小姐?馮雲衣不覺揪起眉心。一年多前在蒲家的那一幕驀地在他腦海裏閃過,莫非……她指的就是那有個癡傻女兒的蒲員外?!


    「原來如此啊……」王道士微笑地歎息了聲。「馮公子,你隻管放心吧,這位姑娘有救了。」


    一句話,瞬即將馮雲衣的思緒拉迴,急急問道:「怎麽個有救法?我該怎麽做?」


    「方法很簡單,我想這位姑娘也知道該怎麽做,隻要她肯放下心中執念,便能迴歸轉生體,重新做人;不過,這事得盡快,遲了對她不利。」


    聽了王道±的話,他立即轉眸望向莫桑織,後者麵有豫色地低語:「我……我並非不願意,隻是……」看著眼前這張失了平時冷靜從容的俊顏,她心底驀地湧起一股強烈的不舍之情,讓她不由得感到迷惑。


    「如果是為了-含冤受辱一事,-放心,我答應過替-出一口冤氣,可前提之下,-得存活下去才能看見。」他馬上接口道。


    她緩緩地搖了搖頭。「我在意的並非這個……」對上一世的怨與恨在這一刻變得輕若鴻毛,隻是心頭彷佛另有堊礙,卻又理不出因由。


    「既是如此,-還在猶豫什麽?!」英挺的濃眉頓時打了好幾個結,情急脫口道:「難道-甘心就這麽煙消雲散,對這世間一點眷戀也無?難道-不想再見到我?」


    一長串的問話,她卻隻聽進了最後一句o/心底的某一個角落彷佛有什麽東西被開啟、被牽引了,她愣愣地望著他好一會,然後不知不覺急切地頻點著頭。


    「我答應你,隻是……現在我的能力有限,需要有人幫我一把。」呈半透明的臉龐轉望向王道士。


    一接觸到她哀求的目光,王道士立即了然,撫須笑道:「貧道並非不講道理的人,這個忙我很樂意幫。」


    三天後。


    幾乎是天一亮,馮雲衣便醒了過來。梳洗完畢,換上藍底白紋長衫,腰間束個鑲玉腰帶,整了整衣襟後,隨即走出房外。


    清晨,安靜的馮府裏,隻見仆人來來去去忙碌的身影:時間還很早,他心裏雖急,卻也知道現在這時候上門拜訪實在很不恰當,隻得按捺滿心期待雀躍之情,在花園涼亭裏閑坐等候。


    雖說是等候,卻是有些坐不住了呢!三天了,已經過了三天,這三天對他而言真可說是度日如年,「她」……應該醒了吧?見到她的第一句話該說什麽好?她會不會不認得他了?


    無數個問題不斷在他腦子裏穿梭來迴,一顆心始終無法平靜,恨不得此刻已身在蒲家。他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她嗬,就不知她是否同他一樣的心情。


    正當他坐立不定之際,一道頎長的身影朝他緩緩走了過來。


    「雲衣,今日怎麽起得這麽早?」韋長空走進涼亭,也在石桌旁坐下。


    聞聲,馮雲衣抬起頭來,笑道:「沒什麽,隻是精神好便早起了。」


    見他神采奕奕、豐神俊朗的模樣,往日身上那股隱隱的冷誚陰鬱之情已不複見,韋長空不由得替他感到高興。


    「也是,昨日那劉三已經認罪,坦承十八年前犯下的血案,你多年來的心願終於達成了,我想,老爺夫人在天之靈一定也感到很欣慰。」


    說到這件事,馮雲衣心裏卻是有些疑惑。「真是令人驚訝啊,那惡人一開始還死不認罪,堅稱自己並非魯有財,為什麽後來又肯承認了?」劉三是個狡猾之徒,若無真憑實據,要讓他俯首認罪可比登天還難。


    「哼,隻怕他不認罪也不行。」韋長空冷笑了聲。「或許是老天有眼吧,聽裏麵的差爺說,昨兒個一早,有名婦人進官衙指證那劉三正是當年的魯有財,還將他身上的特征一一說了出來,經查證,確實與劉三無異。」


    聞言,馮雲衣心中倏然一動。「莫非,那婦人是……」


    「沒錯,誠如你所猜想的,差爺說,那婦人自稱是魯有財之妻,也是當年血案的目擊者:當時之所以沒出麵投案報官,實在是因為太害怕了,又思及兒子尚年幼,不能沒有母親,所以才隱忍至今。」


    「真是讓人想不到啊……」心情百感交雜,厘不清是什麽滋味多些。


    「據我所知,這十幾年來,那婦人的日子也很不好過,時常受著良心的苛責……」韋長空別有深意地道。「雲弟,現在如果讓你見到了她,你還會對她心存怨恨嗎?」


    馮雲衣皺了皺眉,思索片刻後,誠實迴答道:「恨可消,但一時之間恐怕怨難平。」頓了一下,他忽地挑高一層看著自己視若親大哥的男人。「聽你話中之意,你好象不隻見過那婦人,而且還很了解她這些年的情況?」


    「我不過是依著人之常情推測罷了。」韋長空微笑地輕輕一撥。


    「嗯……」直覺姊夫與姊姊有事情瞞著他,是跟那婦人有關吧。隻是此時,他已無心猜測,畢竟惡人已伏法,何況當年婦人也是為了自保,並非罪不可赦,今時出麵指證也算是贖了罪,他……是應該完全放下了。


    原來心境不同,對事情的看法也就不同。是他變了嗎?


    「雲衣,你這次能躲過一劫,全仗阿福忠心護主。」韋長空轉移話題道。「要不是他挺身為你擋了那一刀,後果可真不堪設想啊!」


    馮雲衣微微一笑。「是啊,阿福那憨小子就是有一股傻勁。」


    在這之前,他怎麽也不相信這世上會有人為了與己不相幹的人,傻得犧牲自己的生命,可阿福與莫桑織卻向他證明了這一點。所幸他們兩人都平安無事,老天算待他不薄,給了他一個看清自己偏執的機會,還慈悲地沒讓任何遺憾的事情發生,為此,他衷心感謝上蒼。


    「說來,阿福也算命大,那一刀下手不輕,所幸沒傷及要害。」韋長空接著又說。「已經三天了,大夫說他今天應該會醒過來。」


    話才剛說完,就見一名駝著背、彎著腰的中年婦人捧著一碗藥湯自廊下走過。佝僂瘦小的身影看起來有些眼熟……


    「那是柳大嬸,馮家莊的廚娘,也是阿福的娘。」韋長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替他解答道。「這三天全是她一人獨力照顧阿福。」


    馮雲衣微微皺眉。柳大嬸的出現提醒了他一件事情,這幾天因為掛心莫桑織的事,都忘了自己該當麵向她致歉與致謝;每次去探望阿福,總是碰不到她,現下倒是個好機會。沉吟了會,他隨即站起身跨出涼亭。


    「你要去哪裏?」身後,韋長空問。


    「我去看看阿福。」頭也不迴地應了聲,沉定的步伐不曾稍停。


    來到仆房外,經過窗邊,聽到房裏傳來說話聲,他以為阿福已經醒過來了,探頭一望,原來是背對著他坐在床邊的柳大嬸正對著仍昏迷的阿福喃喃自語著。


    「孩子啊,你挨了這一刀娘雖然很心疼,但也感到很欣慰呀!」感慨的話語傳人他耳裏,讓他不由得止住腳步,這時候進房裏去似乎並不恰當。


    「娘知道苦了你了,不過這是咱們母子欠馮家的,就算今天你不幸身亡,娘也不會有半句怨言,咱們母子的罪孽是該由咱們自己扛。」


    柳大嬸接下來說的話讓他不自禁地蹙起眉頭。馮家對他們母子不過是收留之恩,何來罪孽之說?


    「可憐的孩子,你從小沒有爹疼,還得替他背負罪孽……」沙啞的聲音好似哽咽難言。「隻能說……這都是命吧!你那狠心無情的爹刺了你一刀,父子天情就此斬斷,你也不欠他什麽了……」


    聽到這裏,馮雲衣心中驀然一動,隱約明白了一些事情。


    「孩子啊,娘情願永遠欺騙你,也不想讓你知道你有個狠心歹毒的爹!行刑那一日,我會去替你爹處理好身後事,對他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從此以後,咱們母子和他是一點幹係也沒有了……」


    至此,馮雲衣完全明白了一切事情。柳大嬸與阿福母子倆正是當年那惡人的妻兒。瞬間,他腦海裏迅速閃過一些片段及阿福說過的話……他們母子兩人自願進馮家莊為奴該是為了贖罪吧?


    很快地理出前因後果、來龍去脈,馮雲衣但覺心中萬分感慨。當年他的爹娘何其無辜,可今日的阿福又何嚐不無辜?


    這時候,他該進去嗎?遲疑了片刻,他終究是沒進房裏去,就讓柳大嬸以為他什麽都不知道好了。如同她所說的,她與阿福同那惡人已經毫無關係了,他們在他心中,就隻是單純的柳大嬸與阿福,是馮家的人。


    「馮公子,你來了呀。」蒲員外一看見馮雲衣便熱絡地招唿道,福態的老臉盈滿笑意o/心情看似大好。


    也難怪了,自三日前馮雲衣帶來王道士聲稱有辦法治好蒲小姐癡呆之症時,他心裏雖不樂觀,可卻十分感激。待三日後,見獨生愛女醒來後果真如正常人一般無異,不再是癡癡傻傻的模樣,他欣喜欲狂,高興得老淚縱橫o/心裏對馮雲衣的感激也更加深了幾分。


    如今,於蒲員外而言,馮雲衣可說是蒲家的大恩人。


    「蒲老爺,未知蒲小姐一切可好?」馮雲衣欠身揖禮,看似溫文淡定,可一顆心早已迫不及待,隻是強自按捺著。


    一提到女兒,蒲員外開心地嗬嗬大笑,道:「馮公子,老夫真要好好謝謝你呀,我家錦兒像換個人似,正常得不得了,還會喚我爹呢!這全都是馮公子你的功勞啊!」


    知「她」一切安好,馮雲衣心中甚喜,忍不住道:「蒲老爺,能否讓我和蒲小姐見上一麵?」


    「當然、當然!」蒲員外連聲應諾。「錦兒她也說要當麵向你致謝呢!」語畢,隨即命下人請小姐出來麵見恩人。


    片刻後,在丫鬟的陪同下,一身淡紫衣衫的蒲錦兒唇角隱隱含笑地來到馮雲衣和蒲員外麵前。


    「錦兒啊,這位就是我昨日跟-提過的馮雲衣馮公子,-的病多虧他才治好的,-可得好好謝謝馮公子。」蒲員外忙為女兒介紹道。


    蒲錦兒一雙明眸凝向馮雲衣,盈盈一福身,道:「錦兒在此謝過馮公子大恩!」


    馮雲衣怔怔地望著她,那熟悉的眉眼是蒲錦兒也是「她」。猶記得那一日偕同王道士來到蒲家的情形。一看見癡呆的蒲小姐,他幾乎是驚愣得呆住了!那蒲家小姐的容貌竟與莫桑織十分酷似,簡直如出一轍,難怪他初見莫桑織時,便有種眼熟之感。


    瞧她盈盈水眸睇著自己,神態悠柔美麗,可眼底……看不到一絲對他的熟識;她看著他的眼神,彷佛他隻是一個尋常男子,一個對她有恩的尋常男子。


    她……該不會是忘了他吧?心裏倏地感到驚慌!若能跟她獨處就好了,也許她隻是礙於蒲老爺在場,所以不便與他相認。


    這麽一想,心緒寧定了些,繼而-開顧忌要求道:「蒲老爺,馮某有些話想和小姐單獨談談,還請蒲老爺允肯。」


    「說什麽允不允肯,馮公子你太客氣了!」蒲員外一雙老眼轉了轉,在兩人身上來迴打量著。「你和小女盡管聊吧,老夫還有點生意上的事情得打理,就讓錦兒代替我好好招唿你吧!」他心裏著實樂得很呢,真是愈看愈相配,好一對郎才女貌啊!


    把前廳留給一對璧人,蒲員外先將仆人遣下,隨後跟著離開。


    人都走後,馮雲衣再也無法克製,一個箭步走至蒲錦兒身邊。「莫桑織,你還認得我吧?」神情與語氣再難掩緊張之情。


    蒲錦兒睜大眼瞧他,而後偏著頭,微微皺眉道:「我不認識什麽莫桑織,我叫蒲錦兒,馮公子你是不是弄錯了?」


    聞言,馮雲衣呆了一呆,隨即握住她的手臂,激動道:「-真的忘了?真的把我給忘了?!」怎麽會這樣?他最擔心的事情竟然真的發生了!


    「馮公子,我不懂你在說什麽!」清麗的臉蛋寫滿困惑,秀眉也攬得更緊了。


    這……老天爺是存心捉弄他嗎?!微微失神地放開她,他心底甚是懊惱,她竟然不記得他,真的把他給忘了!那麽……現在該怎麽辦?誰有辦法讓她想起他,想起一切?


    正失神之際,蒲錦兒忽地噗哧一笑。「你的表情真好玩,從認識你到現在,還沒見過你這麽緊張又呆愣的樣子呢!」


    馮雲衣又是一愣,望著她帶笑的眼瞳,眸底閃著幾許俏皮……驀地,他臉孔一陣發熱,立刻怒罵道:「-竟然戲弄我!」這可惡的女人,真真要氣死他了!


    她朝他吐了吐舌,一臉無辜地道:「我哪有騙你呀,從今以後,我就是蒲錦兒了,莫桑織已經死了,你也不想我再記得前世的苦和怨吧?」


    一句話讓他立即消了氣,心裏卻仍是有點兒惱。「還以為-已經轉了性,沒想到迴魂後,一些鬼德行還是離不了身!」


    「怎麽?你不喜歡我這個樣子嗎?」她噘著唇,微感失望地問。「我還以為你喜歡上我了呢!」


    「誰、誰說我喜歡上-了!」語氣有點狼狽,俊秀的臉龐也有點發紅。「姑娘家自己說這種話,羞也不羞!」神情看起來更惱了,被她這麽一鬧,他原本想說的話是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唉!原來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啊……」蒲錦兒歎了口氣,很是失望地。「馮公子,本來我以為自己對男女之間的情愛已淡了心、斷了念,直到那一天看見你為了我……那麽緊張擔憂的模樣,不知怎地o/心裏突然生起一股好舍不得、放不下的感覺;那當下我隻想著再見到你,其它事情對我而言好象都變得不重要了。」頓了下,她露出一抹淡笑。「其實,我並不十分清楚這樣的感覺代表什麽,前世我與佟萬生不過是出自於媒妁之言,身為人妻,我必須愛他:然而,我從不知道喜歡一個人的真正感覺……」


    隨著話語歇止,她微帶迷惑的眸光緩緩移至他臉上,凝視了他好一會,而後問道:「馮公子,你曾經喜歡過一個人嗎?」


    「-問這個做什麽?」方才她看他的眸光差點讓他心跳停止,可隨後又覺得惱,她到底想說什麽?而他自己又在緊張個什麽勁?一顆心似是有所期待。


    「我想,該是不曾吧。」她若有所思地道。「在這之前,你的心思全被父母的冤仇占據了……但是,我卻覺得被你喜歡上的女子一定會很幸福,因為你雖然不會說好聽的話,脾氣又別扭,可卻是個實心眼的人。」


    脾氣別扭?她真的這麽認為嗎?唔……那他試著努力改改看就是了。


    「馮公子,重生後我有一個心願,希望這輩子可以選擇自己所喜歡的人作為終生伴侶。」她接著又說。


    「-的心願,跟我說做什麽?」這女人到底想說什麽?


    「馮公子,我的意思是,你願意讓我喜歡你嗎?」她專注地瞅著她,清澄的眸底沒有一絲玩笑的意味,臉上倒是浮上一抹淡紅。「老實說,我好象已經喜歡上你了呢!」


    聞言,馮雲衣先是一愣,繼而一臉氣惱地暖瞪著她。「-……」可惡!她竟然把他要說的話都給說了!還有,什麽叫「好象」?喜歡就喜歡,做什麽加上好象兩個字!他討厭模棱兩可的說法!


    「馮公子,你還沒迴答我呢。」一雙美目盈盈凝睇著他。


    「我要說的話都讓-說去了,-還要我說什麽?!」沒好氣地迴了句,心裏亦喜亦惱。「況且,-除了嫁給我,也沒其它選擇了!」一年多前,撞見她衣衫不整的那一幕他可沒忘,現在想起來,一切彷佛冥冥中已注定。


    蒲錦兒聽了,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歡我?那方才為什麽……」還要否認呢?最後這幾個字她沒說出口,因為他發紅的俊臉已說明了一切。


    隨即她笑開臉來,接道:「馮公子,你脾氣這麽別扭,還好是遇上了我呢!」雖然還沒想到成婚那一層,不過想想,嫁給他好象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哪!她可是滿腦子「伺候」丈夫的好方法,依他這樣的個性,往後夫妻生活必然樂趣多多。


    看著她閃著異樣光采的眼神,馮雲衣心裏突地生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在想什麽?」這女人外表看似秀雅端莊,他可沒忘了她偶爾「脫軌」的演出。


    「馮公子,我是在想,一個女人該怎麽伺候自己的夫婿。」她毫不隱瞞地迴答。「怡紅院的姑娘給了我很大的啟示呢!」


    他的反應是立即脹紅了臉,罵道:「-一個姑娘家卻來說這個,真不知羞!」


    「怎麽不知羞了?」蒲錦兒笑道。「這些話我隻會對你t個人說,將來成婚了,我要做什麽不知羞的事,也隻對你一個人做,夫妻倆關起房門來還有什麽不能說、不能做的?」睜大眼無辜地看著他。


    「-、-還說!」他惱罵,覺得自己真是栽在她手裏了!可盡管惱,他還是喜歡她嗬,不管她是鬼是人,都已牢牢占據他的心了。


    「馮公子,你別生氣呀!」耳旁又傳來她軟柔的嗓音。「相信我,在外人麵前,我一定會做一個溫柔端莊又賢淑的好妻子,絕不會讓人笑話你。」


    他挑了挑眉,溫柔端莊又賢淑的好妻子?本想開口譏她胡吹大氣,可見她情意滿盈的瞧著自己,含笑的聲音聽來情真意切,胸口不由得一陣暖流激蕩……這女人總是有本事令他又氣又惱,卻也又愛又憐!


    且話說迴來,要她完全似那模樣他還未必習慣呢!不過這句話他當然不會說出口,難保她不會得寸進尺。


    微笑不語地,他伸手握住她的柔荑,與她五指緊緊交纏,心境頭一次感覺這般寧定且喜樂。


    望著兩人交握的手,蒲錦兒甜甜一笑。「馮公子,現在你握住了我的手,可是要握一輩子的喲,將來我可不許你放開我再去握其它女子的手。」不同於前世,她勇於說出自己對情感上絕對忠貞的要求。


    他微微一笑,知她心結所在,難得柔聲道:「不會有那麽一天,除非是-放開了我的手。」


    聞言,她更加緊緊地握住他,立誓般說道:「不放、不放,我一定牢牢握住!就連夜裏睡覺也握得緊緊的。」


    一句話讓馮雲衣又是一陣臉紅!什麽夜裏睡覺的話她也說得出來,他倆又還沒成親,完全沒顧忌自己還是個黃花閨女!想出口斥她幾句,可手心那溫暖柔軟的貼觸,卻讓他怎麽也罵不出口。


    唉!有妻如此,未來真不知是喜還是憂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鬼迷心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玉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玉虹並收藏鬼迷心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