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


    不待沈謙再度發聲,沈宏成蒼老又渾厚的聲音已然攜著怒氣震徹整個飯廳。


    “爺爺——”


    “阿謙,你必須聽勸。”


    眼見好好的氣氛被破壞,沈謙看看沈宏成那張布滿皺褶的臉,又掃視眾人的有些凝重的神色,硬是沒再說話了,然而沈宏成卻沒有停話。


    “阿謙,當初你栽的跟頭已經足夠深了,爺爺也聽你的從來沒有找過她的麻煩,如今你出來了就必須和她斷絕得徹徹底底,這輩子都別再有糾葛了。”


    末了,他又看向紀如瑾夫婦倆,緩聲說道:“如瑾,你倆也幫忙勸勸,你是若敏的親妹妹,也是阿謙的二姨,你從他12歲開始帶著他,直至他18歲成人,你們夫婦就算他半個爸媽了,你們不能看著好好的一個人給那女人給害了!”


    被點了名,紀如瑾自然不敢推卻,且她亦是覺得如今出獄歸來,沈謙理應看明白通透了往事,真的該翻篇了。


    遂她轉頭看看身旁的丈夫,他表示理解的對她點點頭示意她想說就說吧。


    紀如瑾這才開了口:“阿謙,二姨帶你在身邊六年之久,雖然二姨當初可能因為帶著勝寒沒能照顧好你,但是你也算二姨看著長大的,你母親當初過世唯一希望便是你生活得開心幸福,然而從你們結婚到最後你判刑坐牢附帶離婚,沒有哪一點是開心幸福的。”


    “三年的時間,她已經開始了她的新生活,我前些天聽機關大院的人在擺談,說齊家根本不認齊明輝和關慈恩的事情,而且齊明輝的父母你也清清楚楚,咱江城有頭有臉的政要官員,齊明輝為了和關慈恩在一起,大好仕途被毀,即便我們知道是你舉報了齊明輝,但是人家齊爸爸說了根源就是關慈恩。”


    “你被她送了三年牢獄之災,她又送他一個仕途被毀。如今,你總算歸來,你就聽聽勸,再摻合進去了。”


    紀如瑾本來並不討厭關慈恩,然而事過境遷,終歸沈謙又要往她那兒拱,她心裏那杆秤瞬間也傾斜了。


    她的話音剛落,二姨父便應聲附和:“是啊,阿謙,這一次,你別再執迷不悟了。”


    沈謙淡淡的聽著,環視其他人的臉色,許是陷入愛情的年輕人更能體會他似的,他覺得高勝寒和許可可,盧晉和劉希他們雖然麵色凝重擔憂,但是好在不同於長輩們那樣的反對之色。


    倏地,他長長歎了一口氣,他兀自端了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爺爺,她父母的死我們難道不是欠著的?”


    他明顯看到沈宏成的臉色驟變,“他們該……”


    然而不等沈宏成的話完全出口,沈謙已再度發聲打斷:“除了爺爺您,不知道二姨姨父和你們知不知道,關慈恩曾為我懷過孩子的……”


    他停頓住了,看向大家的臉色,一切都如常,看來也是全都知曉了。


    沈謙再度抿一口酒,出聲,聲音已經淡淡的蘊著傷感。


    “她也為我生了孩子,雙胞胎呢……可是……可是都不再了,她剖腹產時發生了並發症,九死一生……”


    沈謙越說越難受了,他的手指死死的捏著酒杯,看著這一桌人,他們這一次,臉上都寫滿了驚愕,然而他卻沒有注意到自己身旁位置上的沈宏成,渾濁的雙眼中那抹狡黠的精光。


    “阿謙——”紀如瑾倏爾叫了他,“那些過去了……”


    她突然覺得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先前她還言之鑿鑿,此時得知這一事情卻是不知道該怎麽來明確自己的立場了。


    他們都知曉關慈恩曾經懷孕了,然而從沈謙坐牢伊始,他們便沒有再見過關慈恩,隻是在沈謙坐牢第二年,他們來給沈宏成拜年的時候,淡淡提了提孩子的事情。


    她當時以為關慈恩定是獨自生下了孩子,她是試探性的問沈宏成怎麽看,終究那也是沈謙的孩子。


    然而,當時沈宏成說得憤懣——“你以為那個女人真心對阿謙嗎?不是,她根本就沒有要孩子!我從醫院的院長那裏得知,她根本極度不負責任,不知道弄些什麽,孩子未足月便引產沒有要了。”


    當時紀如瑾特別驚訝,大月份引產了,簡直不敢想象,完全不能明白為什麽拖到大月份去引產!


    然而恰逢她又要外派,遂當時並未深究,而眼下沈謙說她是剖腹產時並發症,九死一生。


    紀如瑾悄悄瞥了一眼沈宏成,又悶聲悶氣道:“阿謙,我不知道你們怎麽迴事,但是勝寒給我說今天齊明輝來接你了,你應該也知曉他們倆早在一起了,既然,既然孩子都……”


    “二姨,”沈謙打斷她的話,“孩子沒有了,以後我們還會再有,她若是不願生了,我也無所謂,阿謙一輩子就看中了她這一個,我隻愛她。”


    沈謙這話一出,便聽得沈宏成驟然重重的一掌拍打在了飯桌上,登時桌邊的碗筷嘩啦啦的墜下了地。


    “沈謙,你別做夢了!”他怒聲大喝,“還在執迷不悟,那個女人有哪一點好?情情愛愛,還嫌你不夠慘,你沒聽你二姨說嗎?她都害得齊明輝仕途都沒有了,你還去招她,她一家人害死你父母,你姑姑,她的父母本就罪該萬死!”


    “天底下,你想要誰給你再生孩子,一抓一大把,總之,就那個女人再也不行!”


    沈宏成越發激動,老臉漲得通紅,沈謙暗暗叫著不好,雖然他很想反駁但是看著垂垂老矣,怒意滔天的爺爺,他終是捺下了衝動。


    “爺爺!”他提了聲量喊他,“咱們今天不再提這個了。”


    說著便示意傭人收拾了地上的碗筷重新給換了上來,沈謙端了酒麵向一桌人,淡聲說道:“今天是我出獄歸來的日子,我敬大家。”


    眾人亦是忙不迭的端了酒杯,趕緊的叉開了話題。,沈宏成卻是不依不饒的還嘀咕了兩句才停了聲。


    一頓接風宴,在這小風波後漸漸歸於平靜。


    待到紀如瑾一家離去之後,沈謙借口上書房看看沈氏現在的發展數據,便獨自一人迴了他的房間,而盧晉看著父親遞來的眼色,懂事的牽了劉希溜迴他的房間。


    待到傭人也收拾完了散去後,盧百昌才有些憂心的看向沈宏成。


    “老爺子,今天澳洲別墅那邊打來電話,說兩位小小姐經過這幾天,已經完全適應了新的環境,現在都挺好的,隻不過咱們這麽一直瞞著少爺怕也行不通啊……”


    “百昌,不是想一直瞞著,等到阿謙交了新的女朋友,徹底和那女人無瓜葛了,咱們就告訴他,也就可以接迴來了。”


    “說起來,我也很想念那兩小隻了,才走三四天,我這卻覺得已經三四年了!”


    沈宏成說著說著便示意盧百昌給他打開電腦,他自己兀自取了老花鏡帶上,“連接視頻,我要看看她們在幹什麽。”


    盧晉本是想要留下劉希在這裏過夜,奈何她的母親打給她說一個遠房表姐乘機路過江城,因為晚點沒法換班機了,要她去接來住一晚。


    遂,盧晉送她出來,剛過房間拐角處,便聽到沈宏成的書房門打開的聲音,他倆正牽著手打算去打聲招唿,倏地在闔門聲中聽到了那嬉嬉鬧鬧又脆生生,清晰無比的娃娃聲音——“曾爺爺,曾爺爺……”


    門已經合上,完全阻隔了聲音,兩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眼睛瞪得老圓。


    “盧晉,你有沒有聽到?”劉希悄聲詢問。


    盧晉使勁兒的點點頭。


    “怎麽會有小孩子在叫‘曾爺爺’?”劉希覺得驚詫無比,兩人嘀嘀咕咕間,倏地一道嚴厲的聲音響起——“盧晉,你倆要出去?”


    是盧百昌的聲音,他剛好走過拐角,正拿著茶具,看樣子是要去泡茶水。


    倆人隨即說清楚了,盧百昌莫名的迴過頭看看拐角處擺擺手後便去了廚房。


    隻是幾人剛一離開,樓上的沈謙亦是換了身運動裝下了樓,他修長的手指勾著車鑰匙,另一隻手則是緊緊的捏著手機,急匆匆的套上一雙運動鞋便出了門。


    酒保給關慈恩打電話之時,她正洗了頭發,坐在在客廳看書等齊明輝迴來。


    一開始接到陌生電話,她聽聞對方那邊嘈雜的背景,又一個勁兒的在說“你趕快來‘藍色妖姬’酒吧接一下這位齊先生,他喝醉了”。


    那邊實在是太吵鬧了,她聽漏了很多字,遂在耐心詢問了兩遍之後,終是輕吼:“接哪位?你讓對方給我說。”


    她不得不想是不是要接齊明輝,可是轉念又想到齊明輝幾年都沒有喝過酒,且從來沒有醉態百出的在她麵前。


    出於謹慎,她不得不確定一下是否是熟人或者是打錯了電話?


    那邊又是一陣人聲沸騰吵鬧。


    “喂?”聽筒中的聲音醉迷迷了,但是僅是這一聲“喂”,她便聽得真的是齊明輝了。


    “明輝,你在哪裏?你喝醉了?”她關切的緊緊追問,然而聽筒那邊卻是突然掛掉了。


    關慈恩立即撥了這個號碼過去,接通,是先前那個聲音了——“小姐,你趕緊來‘藍色妖姬’酒吧接這位先生,他都快醉得不成樣子了!”


    酒保的聲音這一次又大又說得慢,似乎是很不耐煩了,又似乎是對現場情況糟糕透頂特別不滿意了。


    “麻煩你們先幫忙照看下,我馬上……”


    “來”字都未及說完,電話已經被又一次給掛斷了。


    關慈恩皺皺眉,盯了手機熒幕兩三秒鍾後迅疾的換好一雙平底鞋,匆匆忙忙的取了車便往酒吧開去。


    二十分鍾後,她出現在“藍色妖姬”酒吧門口,或藍或綠的霓虹燈不停閃爍,她在泊車小童的引導下停好了車。


    甫一走到酒吧門口,便能聽到震耳欲聾的的金屬樂聲,關慈恩不敢怠慢,趕緊的邁了步子進去。


    酒吧內視線昏暗,舞台上正有樂隊在演奏,架子鼓一陣一陣的擊打聲震得人心沸騰。


    關慈恩一門心思在找尋齊明輝身上,遂三步兩步的就走到了吧台,吧台處男男女女曖昧調笑著,她一路尋了過去,並未見著齊明輝。


    她大聲的問著兩個調酒師:“先前有位齊先生在這裏,他現在在哪兒?”


    調酒師帶著誇張造型的耳麥,完全沒有聽見她在說什麽,關慈恩抿了抿唇,再一次大聲問:“剛剛打電話叫我來接人,齊先生人去哪兒了?”


    她這一吼,其中一個調酒師看向了她,隨即拋了個媚眼給她,關慈恩無暇多想,她正要再度發問,卻見調酒師蘭花指撚起,指了舞池旁的一排沙發。


    關慈恩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隻一眼,不禁抽了口氣——不遠處,齊明輝正醉意熏熏的攬著一個穿著開放的煙熏妝殺馬特美女。


    她暗暗罵了句粗,快步過去一把扯著齊明輝正要端酒的手臂:“齊明輝,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


    “嗬——嗬嗬,妞兒,你哪位啊?”齊明輝仰頭看她,醉眼迷離。


    關慈恩沉住氣,正欲使勁兒扯他,卻見殺馬特美女一下子拍開了她的手:“幹嘛?沒見著正玩得開心呐?”


    關慈恩不予理會,她雙手抱臂,俯身湊到齊明輝麵前,而後指著自己冷聲吼問:“看沒看清?我究竟是誰?”


    齊明輝定定的盯著她,約莫兩秒後,倏地放開了殺馬特美女,長臂晃晃蕩蕩的摟住了她。


    他的頭埋在了她的腰間,他也在說話,嚶嚶嗡嗡的,然而現場的聲音實在太大,關慈恩完全聽不清楚。


    殺馬特美女見這情形,大罵了一聲“我操”便長腿一站,直接溜旁邊桌去了。


    關慈恩使勁兒的將他的手臂拉開,她低頭在他耳邊輕言細語道:“咱們先離開這裏好不好?”


    齊明輝真的醉得不輕,仰頭看著她,癡癡傻傻的笑:“我的……慈恩終於來……接我迴家了……”


    乍聽之下,語氣略微心酸,關慈恩的唇角蠕了蠕,終是無奈的搖搖頭,趕緊的叫了一旁一個送酒過來的服務生一起拉了齊明輝起來。


    有了服務生的幫忙,她得以順利的將他的手臂搭上她的肩頭,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走到了酒吧門口,奈何齊明輝突然的就使起了性子,他死死的攀住那鋼化玻璃門框,就是不肯挪步子了。


    “我,我們不走,還,還等……等一個人來呢。”


    “你在等誰啊?”關慈恩著急的問道,她問他之時,恰好又有客人湧進來剛好見著服務生在那兒,順便就叫走了他。


    這下,齊明輝的身體重量完完全全的壓在了她的肩頭。


    關慈恩單手握住他搭在她肩上的手腕,單手扶著他的腰身,差點沒有站穩跟著摔下去。


    “明輝,你到底在等誰?你看你醉得……咱們先迴家好不好?”


    齊明輝恍恍惚惚中點點頭又搖搖頭。


    關慈恩沒辦法,用盡所有力氣使勁兒的給他扳開了攀在門框上的手,剛挪出門,她甚至還沒有穩住身形,還沒有抬頭,驀然覺得一陣疾風掃過臉麵。


    接著,齊明輝搭在她肩上的手臂已然被摞下,且整個人亦是一瞬被扯離開了她身邊,因為拉扯,齊明輝脫離她之時,先前搭她肩頭的手帶起了她的過肩長發。


    還未及她撩開頭發抬起頭看,耳朵裏便是那道她記憶深處沉睡許久,永生難忘,深沉而富磁性的聲音——“你這弱不禁風的樣子,怎麽能扛得走這個醉鬼?”


    她一瞬石化在那裏,周遭一切似乎都不複存在。


    隻有一顆心跟酒吧中架子鼓嘭嘭敲擊似的,跳得又快又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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