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原來的夏半柳扶蔭,到如今的漫雪鋪橫階,已過去近半年。


    入目的是破敗不堪,卻仍能困人的高塔,在第七級浮屠裏,一抹藍色正躺於地上。青絲沾了血,貼至她的腳踝。藍色的衣服上是髒了的血和新添的傷。若不是那微不可聞的唿吸,周圍的妖靈幾乎都要以為她死了。


    她閉著雙眼,睫毛微微顫動,似有夢魘困住了她。


    忽而,她睜開了眼睛,視線像是一片混沌,但是又很快清醒,脫口而出的便是一聲師父。


    三個月來的日日夜夜,每次當她入睡,她的腦海裏便是師父帶血的瞳孔,與痛苦的神情,和那若有若無的聲息。


    眼淚緩緩滾落,她蜷縮成一團,又有血液順著衣服滲出來,但她似乎已經沒有感覺了。此時怕疼的是她的心吧。


    三個月之前,她因沒見到師父歸來,又加上夢境裏師父痛苦的樣子,便要去尋師父,但卻被師叔師伯們用陣法困在這裏,受盡了折磨。本來,他們是想殺了她的,但奈何似乎出了什麽大事,以至於他們似乎忙得忘了她。


    雲何師兄幾次想要救她,但都失敗了。


    夢境裏師父的氣息越來越弱,她覺得自己一定要去找師父,師父似乎再也等不了了。


    扶著牆壁站起,她緩緩走到塔中央,一路上是殷紅的血跡。她閉上眼睛,身體伴隨著從體內散發出的靈力,慢慢地上浮。


    衣衫翩飛,而她籠罩在一片紫光之下。


    一切都很平靜,半空之中的人似乎熟睡了一般,唯獨如幽曇般展開的衣衫還在浮動,古塔裏便什麽動靜也沒有了。


    百裏之外,天城的玉譚宮殿裏,一群人皆感受到了塔裏陣法的波動,和那股強大的靈力。掌教不再去管跪在地上等待處置的雲何,率領眾人出了玉譚宮一路飛往鎖妖塔。


    待趕到那裏,古塔從第七級開始蹦塌,一級一級最後崩塌至了最後一級,數千妖靈破塔而出,肆虐天城。


    瞬間,天城弟子也飛走一半,皆去追妖。


    “妖孽,妖孽。”掌教怒罵著,憤恨的眼裏倒映著的是一團藍紫光,女子似是熟睡,靜靜地浮在半空。


    忽而她又睜眼了,身形一遁便再無蹤跡可尋。


    如是又過去半個月。


    何小小站在包子鋪前邁不動腳,吧唧嘴巴了許久,直至那老板發現了她,邊趕邊走過來。剛走到小小麵前就看見她一雙紫色地瞳孔定定地看著自己。


    “啊,妖怪啊。”胖老板也顧不得自己的包子了,大喊一聲後就往街上跑去。


    小小立馬掏了兩隻大素包子逃跑,她知道再不走就得被百姓們打死。


    行在山道間,她發現自己無處可去,便來到了隻有師父與她所知道的花之淵。這個美好得如夢之鏡的地方。


    無論外麵是冰天還是雪地,花之淵永遠是萬花齊放,裏麵的一切都十分美好。


    洞內隱有暗香傳來,光線因不明亮,所以裏麵一時不好進去。輕輕走了一步,脖子上的銅鈴發出沉重的鈴聲。裏麵傳來微弱的喘息聲,小小心裏一驚,她那一刻就可以確定那是師父,她的師父。


    不再等,跑進裏麵,黑暗的視線還未適應,就有一道疾風迎麵而來i,黑影晃入她的視線,強大的力量將來不及防範的小小摜在牆上,使她吐出一口黑血。


    掌風又襲來,小小無法逃開隻能擋。


    兩人對打一番,卻還是新傷加舊傷的小小敗下陣來,被一個男性身軀壓在牆上,下一秒肩上的衣服被撕裂,對方直接開口咬了上去。


    小小眼角濕潤,她顫抖著抱住身前的身軀,但是因實在抵受不住血液的流失,她隻能無力地再對方地耳邊輕輕喊了一聲“師父。”


    抱著她地身軀幾乎僵硬,稍稍離開她,懷裏的人在黑暗中倒在了他的懷裏。她說。


    我終於找到你了,師父。


    小小暈的時間不長,但醒來時便看見頭頂上方通向天空的洞裏已經倒映出星空的一角,但是洞內仍是漆黑一片。但她感覺到了,師父就在自己的身邊。


    “師父為何不點火?”小小站起身走向那端坐著的黑影,最後又跪在地上,將頭枕在他的膝蓋上,神情繾綣。


    “小小,你走吧,就當師父已經死了。”風臨淵的聲音很沙啞。


    小小很固執,漆黑又亮的雙眼看著他,堅定道:“師父,你知道的,我不會走,無論怎樣我都不會走,你說過,你不會不要我,你知不知道,找到你,我很開心。”


    風臨淵的袖子一揮,一陣冷梅香飄過後整個屋子的蠟燭都陸續亮了起來。


    適應了好一會,小小才睜眼,看見風臨淵後幾乎是嚇呆了,口裏驚唿:“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風臨淵不忍嚇著自己的小徒弟,伸手捂住了她的雙眼。


    “小小,不要怕,我是師父……”


    小小呆了一會,伸手用力地抱住他:“師父……是誰,誰害你的,是誰?!”


    她的師父怎麽會變成這副樣子?


    “她已經死了,已經死了……小小不要怕,師父不會再傷害你。”風臨淵心底無比心疼,吻了吻她的額頭。


    小小踮起腳尖,雙唇直接印在了他的雙唇,好像隻有這樣才能表達自己。


    最後吻了吻他的嘴角,她的聲音輕輕的:“師父,小小會一直在你身邊,無論以後會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走。”


    “......嗯。”


    忽然,風臨淵不知怎麽,扶著她腰的手一緊,然後將她用力提起卻又溫柔地放在床上。


    小小身體被禁錮住了,身後的衣帛發出碎裂聲音,後背深深地暴露在了空氣裏,微涼。


    “師父?”小小疑惑。


    她感受到了他的手溫柔地落在她後背上:“他們做的?”


    感受到他摸到自己背上的劍痕,小小輕顫了一下。她知道他問的是她的傷:“師父,無礙的。”


    風臨淵用外衣給她披上,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師父以後不會再讓他們欺負你……”


    小小笑了笑:“小小知道,師父不會讓任何人欺負我。”


    幽幽燭火裏,兩師徒摒棄了外間一切雜事,無比欣慰地依偎在一起。溫溫的火燃燒著,徒留一片靜謐。


    他們在花之淵裏住了下來。


    每日都一起去打獵,一起去洗衣,過得如神仙眷侶一般。


    小小發現,師父此番模樣雖已再不是仙風道骨,但卻邪魅無比。這樣的師父竟然更讓她臉紅心跳。


    洗完衣服,她轉身看著桃樹下的男子。微風卷起男子銀白色的頭發,輕輕浮在他微白的臉頰旁邊,銀色的束發帶子纏在樹枝上不願離開。


    男子的額間有銀色的淚珠狀的禁忌。那估計是師父為了鎮壓什麽東西而留下的。


    雖說師父一向溫文儒雅,但他其實很殘忍,隻不過最殘忍的時候或許是對著他自己。


    施展禁忌是世間最難忍受的事件之一,她不知道他對自己做了什麽。但一定是她無法想到的痛苦。


    夜間,風臨淵又因為禁忌痛苦而醒。


    小小候在他身邊,擔憂地看著。


    “師父,師父……”她很無力,也很無奈,她對於他的痛苦隻能這麽一遍一遍喊著,讓他能感受到自己地存在。


    “小小,快走,師父會傷害到你,快走……”風臨淵麵色猙獰,伸手想要將她推開。


    小小將他抱住,看著他,眼角慢慢滾落下淚水,她哽咽著,緩緩道:“師父,喝我的血吧。你或許也知道我是紫眸一族……”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風臨淵用力將她推開:“難道你以為為師是因為這個才將你撿迴來,才讓你呆在為師身邊?莫說血有用,若是真有用,為師也不需要你的血,它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你別妄作聰明!”


    “可是也壓製了不是嗎,我沒找到你之前,你是不是一直都是這麽過的啊師父?”小小心疼地看著他,燭火下泛白的手指輕輕劃過他地臉頰。


    風臨淵沒有迴答,隻是哼了兩個字:“出去。”


    小小望著他,呆呆地喊了聲師傅,卻還是被風臨淵一掌風揮了出去,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巨大的結界。


    “師父,師父!!”小小使勁拍打著結界,哭腔十分濃烈。可是她出不去,隻能聽著師父痛苦的嘶吼,她卻什麽都不能幫忙。


    夜半三巡,外間下著大雨,小小縮在大樹下,身子顫抖著,一雙嘴唇泛著白,雙目死死地看著山洞,生怕裏麵的人發生些什麽事情。


    她想,即使再暈,也不能閉上眼睛,她一定要救師父,付出怎樣的代價都無所謂。


    最後,她用血混合了自己從天城帶出來的藥丸製成了一顆藥,放在結界外,留下一封書信告辭離開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好大一隻禍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九個元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九個元宵並收藏好大一隻禍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