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景監先是一愣,連忙轉過頭去看向身後的張慶,兩人麵麵相覷,半晌卻是扭頭過來,三人異口同聲的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屋內的空氣霎時被豪爽的笑聲所淹沒。(.)


    笑聲果然是很多東西的天敵,比如緊張的氣息,拘謹的心理,三人大笑一通,彼此之間的氣氛也變得融洽了起來,那景監放下手中的陶碗,開口道:“先生入秦多時,景某竟是不知,未能及時拜訪先生,還望勿怪。”


    “內史大人忒得客氣。”宋濤搖了搖頭,笑道,“你這話說的可讓在下汗顏了,宋濤既是奉求賢令入秦,那便是同這招賢館中諸多士子無異,內史何來私下拜訪一說?”


    “先生謙遜。”那景監聞言卻是歎了一聲,眼角的餘光瞥了麵前的男子一眼,隻見他嘴角泛著淡淡的笑容,臉上的表情真摯而誠懇,絲毫沒有虛偽做作之意,不禁笑道,“先生可與這些士子不同,景某拜訪先生不是並不是所謂內史私下相見士子…”


    “哦,那內史大人的意思。”宋濤頓時來了興趣,開口問道。


    “景某不過是欲以尋常棋士求見棋道大家之態,拜訪先生罷了。”那景監笑得很燦爛,自己那日與國君所言,或許不日便能成真,如何不讓他覺得興奮異常。


    “嗬嗬,想不到內史大人亦是酷愛棋道。”宋濤微微一笑,說道,“既是如此,宋濤隨時恭候大人,還請您不吝賜教。”


    “先生莫要戲弄景某了。”景監連連擺手,扭頭看著張慶說道,“這世上能在棋道上與先生一較高下者,隻怕萬中無一,我如何敢賜教先生。”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人莫要給宋濤戴高帽了。”宋濤微微一笑,搖頭道。


    兩人各自恭維了一番,總算在張慶的介入下,開始進入到了正題。


    “哦,先生原來昨日才訪秦歸來。”景監再次從宋濤口中得知這一訊息,笑著問道,“不知先生覺得我大秦何物最合你心意?”


    “合心意…”宋濤微微一怔,平視著景監。


    “嗬嗬,我隨便問問而已,隻想知道先生對秦國物事的看法罷了。”景監開口答道。


    “酒,鳳酒。”宋濤沉吟片刻,忽然眸子翛然一亮,鄭重的說道。


    “鳳酒?”景監似乎沒有想到宋濤會如此迴答,往了張慶一眼,見他也是有些不解,隻好靜待宋濤的下文。


    “世人皆愛趙酒,隻因其為寒山寒泉釀之,酒中滿溢肅殺凜冽之氣,人言趙酒為上品,卻不知那趙酒雖寒,卻是孤寒蕭瑟,酒力單薄,全無衝力,飲之無神。而鳳酒之寒,則是寒中蘊熱,醇厚凜冽,激人熱血。”


    “說得好!”聞言,景監和張慶不約而同的撫掌讚道,臉上皆是露出驚歎之色。


    卻不曾想,那宋濤竟是搖了搖頭,示意自己話還沒說完,他緩緩站起身,一字一句的開口道,聲音慨然,大有激越之氣:“酒為民性之表,秦國有如此烈酒,可見秦人之凜然風骨。在下訪秦三月,收獲實多。<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秦人傲骨,輕生死,恥苟和,不戰則已,但凡開了戰端,不死不休;秦人務實,不說虛言,不用虛禮,不圖虛利;秦人堅韌,不畏挫折,百折而不撓,千彎不迴頭;秦人精誠,同仇敵愾,赳赳老秦,共赴國難!有此四者,宋濤敢斷言,秦必定大出於天下!”


    “好!好!好!”景監二人拚命的鼓著掌,扯著喉嚨大聲喊著,雖未飲酒,臉上卻是浮起一抹潮紅,那是興奮之色,手心也是被拍得通紅,卻是渾然不覺。


    宋濤這番話,雖是他這三月訪秦所悟,然而卻是道盡了老秦人的凜凜風骨,高潔品行。秦人素來為山東諸國所輕蔑,因此才有六國卑秦,不與之盟一說,而今宋濤這個天下聞名的士子卻從口中說出這麽一番慷慨激昂的話來,如何不讓二人為之傾心,不為之喝彩?


    “單憑先生這一席話,想必國君便是迫不及待欲麵見先生。”好不容易等到景監二人暫時按捺下心頭的激動,他不無感慨的說道。


    “內史大人謬讚了,這些皆是宋濤肺腑之言,並未了求見秦公,刻意所說。”宋濤其實內裏也是頗為激越,自己憋了三個月的話,一朝全部傾斜出來,心中是說不出的暢快。


    “待會我便入宮麵見君上,為先生說項,想必先生明日便能見到君上。”景監微微一笑,開口說道,“君上對先生也是神交已久,若是得知先生入秦,隻怕也會興奮不已。”


    “嗬嗬,有勞內史大人了。”宋濤朝他拱手謝道。


    “對了,先生麵君,會否勸君上變法?”景監忽然收斂起嘴角的笑容,直視著宋濤,緩緩問道。


    其實這話本不需要問,入秦士子哪一個不是懷了一顆變法的心,若是覺得秦國如今所行之政尚可,他們如何還會入到秦國來?當然宋濤也不例外,而景監身為內史,執掌招賢館如何會不知道這些,他既然會開口如此相問,必定是有其深意。


    “變則通,不變則廢,如今魏之強盛皆是李悝變法所至,秦國若欲強盛,不變如何可行?”宋濤知道景監此人能執掌招賢館,必定是秦公心腹,而有些話雖然是自己對他所言,但是必定會一字不差的入秦公之耳,所以神色不變,淡淡的開口答道。


    “不瞞先生。”那景監卻是長歎一聲,輕聲道,“其實君上亦是決心變法圖強,然而朝堂之上…”


    他沒有把話說完,不過看他與張慶的神色,宋濤心中已經明了了幾分。若要變法,必定會觸動那些既得利益者,而因循守舊之輩如何不會百般阻撓,這也是宋濤早有預料的,所以他並未感到驚訝。


    “因而還望先生思慮周詳,此間之事,必要一戰功成,決不可反複而錯失先機。”景監不愧是曾從軍之人,因而也用戰場上的事情來打比方。


    宋濤微微一笑,點了點天,臉上一副篤定的神色,顯然是成竹在胸。眼見他如此自信,景監和張慶相視一笑,也是覺得微微心安。


    “敢問內史大人。”宋濤忽然又開了口,嘴角泛著一絲詭異的笑容,“秦公是否愛聽人講故事?”


    “講故事?”景監和張慶對望了一眼,心中瞬間浮起萬千疑惑…


    秦國冬季的夜,一向來得很快。


    當城頭的櫟陽衛剛剛將城頭的風燈點燃升起之時,那股濃稠的黑暗便如約而至,將整座城市淹沒。


    櫟陽雖然是大秦的都城,然而與繁華富麗的大梁相比,簡直天差地遠,大抵隻能相當於魏國一個中等縣城。一旦入了夜,街上便幾乎看不到半個人影。而且連有亮光的屋子也不多,除了宮中和官府,尋常百姓是少有能點燈,或許那句經典的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話語放在這座城市很恰當,不過這裏的百姓不是不能點燈,而是無錢點燈,都城的人們日子過得如此艱辛,可以想見那些地處偏遠僻野的秦人每日所過的是怎麽樣的生活了。


    城西有座特別的建築,占地頗廣,那便是秦公嬴渠梁花大力氣建造的招賢館。雖然裏麵房間預備得夠多,然而真正入住的士子並不充裕,因為秦公之令,許多人都已經下到秦國各地尋訪去了,他們中有的人三月之期滿了之後還會拿著自己那塊國府令牌迴到這裏,也有一部分人再也不會迴來了,這些人在見識過秦國的凋敝、秦人的窮困之後,便循著自己來時的路,迴歸故國,而且這樣的人並不在少數。


    所以可以這麽說,經曆了三個月千辛萬苦訪秦歸來的士子都是大毅力,能夠花大力氣,可以吃大苦頭的人。他們一旦迴轉招賢館,便絕不會輕易離開,因為他們已經認定了這個積弱的國度是自己才學最好的施展之處。


    不過今晚卻有個例外,招賢館的某間屋內。黑暗當中,一個男子憑著皎潔的月色將自己的衣物和那卷費盡心血寫成的竹冊收拾在了一起,用一塊碩大的方布包好,然後坐在床邊愣愣的想著些什麽。


    夜涼如水,男子隻覺自己原本一顆炙熱的心,在今日變得冰涼起來。原本滿溢的雄心壯誌,也在今日隨風消散。可是能怪得了別人麽?或許是應該責怪他們單憑名望斷定一個人的才能,亦或要怪那人出現在了這個本不該他出現的國度,或許更應該怪自己,當初沒有自薦己身的勇氣,隻想到等到秦公來招賢館之日,便可以麵見國君,一陳胸中長策。


    可是男子並不是個會為怨恨蒙蔽理智的人,平心而論,隻靠今日那人的一番話,便足以見到此人的才學,遑論那冊論集上的語句。但是怨恨終歸是怨恨,沒有怨,哪來的恨?白日裏自己已經丟盡了顏麵,如何還有臉繼續留在這個地方。既然不能在這裏談笑間一展自身抱負,那麽滿懷怨恨的默默離開,也未嚐不是一個選擇。


    想到這裏,男子眼底流露出一絲決絕的神色,站起身拿起包袱,開門走了出去。門外,一陣涼風掠過他的臉頰,並不能使他此時的頭腦冷靜幾分,男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穿過迴廊和屋簷,一個寬闊的庭院出現在麵前,他不自覺的駐足,舉目四望,微蹙起眉頭。


    片刻之後,一聲長長的歎息被男子留在身後,輕輕邁出右腳,舉步離開。不曾想,一個聲音突兀的在耳邊響起。


    “若是你想要出城,那麽我勸你明日早行,現在是無論如何也出不去的。”


    男子有些訝異的抬起頭,前方竟是出現了一道清瘦的身形,人影被月光拉得很長,卻又仿佛一堵黑色的障礙般,攔住了自己前進的道路。


    “張…張大人。”男子認出了來人,聲音似乎有些幹澀,輕輕吞了一口唾沫,潤了潤自己的喉嚨。


    “先生,夜已經深了,還是早些休息吧。”來人自然是主持招賢館內務的中大夫張慶,此時他麵無表情的望著眼前的男子,仿佛沒有看到男子身負的包袱般,用與往日無異的平緩語氣淡淡的說道。


    “我…”被人撞破了自己的行為,男子顯然有些慌張,原本口齒伶俐的他,現在卻有些語塞。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人與人是不同的。”張慶微微歎了口氣,不再看那男子,“或許有些人在某些方麵,自己永遠也趕不上,但是並不妨礙我們施展自身的才學,正如某人在論集中所言: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既是如此,何必非要與他人爭個高低,而耽誤了自身的前程,王先生,你覺得呢?”


    隨著張慶這聲王先生出口,男子的身份自然就不言而喻了。王軾緊抿著雙唇沒有開口,臉上不自覺的浮起一絲痛苦之色。


    “我並不打算說服你留在秦國,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權力。”張慶見他不開口,兀自接著說道,“但是有些事情做了未必不後悔,但是不去做,將來必定會後悔,先生辛苦了三個月,到頭來卻是連等待結果都不願,我隻為先生不值。”


    王軾兩眼死死的盯著腳下,也不抬頭,也不開口,甚至仿佛連唿吸都沒有。


    “言盡於此,先生還可在此處暫歇一晚,若是明日還要離去,那張某必定禮送先生出櫟陽,如此可好?”說完,張慶不待王軾迴答,便轉身離去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王軾也沒有抬起頭,就這麽愣愣的站著。


    隻是他不知道,張慶也並未離去,就躲在不遠處的陰暗處,遙望著庭院內的自己。


    張慶黑暗中的兩點眸子仿似夜空中的星光般,時隱時現。他看著沒有任何動作的王軾,忍不住搔搔頭,暗想,自己思慮了一日的措辭難道還是不夠好?這些士子大都是眼高於頂,但甫一受挫,想的都是逃避,而沒有勇敢麵對的勇氣,這樣的人,張慶在招賢館中不知已經見過多少,而唯獨今日偏偏來見這個王軾,勸慰他呢?


    張慶會有此一舉,自然是因為白日裏宋濤那看似不經意的一席話,他唯獨有些疑惑的是,宋先生如何會高看這個對自己一再刁難的士子呢?


    他這個疑惑隻怕永遠也不會得到解答,難不成宋濤會在某日對他說,自己在兩千年後的一本高中曆史教科書上,見過這個王軾的名字,他會輔佐商鞅在秦國的變法事業,雖然隻是被提起而已,但是大凡能在那本書上出現的名字,必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許久之後,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在庭院內響起,張慶遙望著王軾轉身的背影,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不自覺的點點頭,似乎是在讚許此子的選擇,抑或是慶幸自己今晚的等候沒有白費,然後也扭轉雙腳,往自己原本所在的宅院慢步走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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