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選擇了齊國,憑借自己對天下大勢的了解,孫臏堅信隻有這春秋首霸,如今國力依舊強盛、百姓依舊富庶的齊國才能夠用最短的時間實現自己的目標!


    思慮及此,孫臏並沒有再想下去,抬起頭眺望遠方,那是趙雍離去的方向。(.無彈窗廣告)此時這位少年的背影已經消失不見,大抵是已經踏上了迴山的路途了吧,或者是說他已經踏上了一條實現自己理想的道路。那麽自己也應該上路了,隻不過自己將會踏上一條遙遠的複仇之路...


    趙雍慢慢的走在路上,他的步伐很小、很小,往前行進的速度極慢、極慢,因為他知道翻過這個山坡,自己的師傅便已經在前麵等著自己了。而在這條路上,他還需要很多東西要想一想。


    趙雍首先想起的是三年前得那個雪夜,自己母親那張毫無血色的臉,那個因為背後的家族在傾軋中轟然倒塌而空有虛名卻得不到君王絲毫寵幸的可憐女人,她緊緊的摟著自己,輕聲在自己耳邊呢喃:“我苦命的兒啊,不是娘要趕你走,是這偌大的趙國容不下我們兩母子,娘從來就沒有奢望過你能成為一國之君,隻希望你能夠平平安安的過完這一生,可惜有的人卻偏偏不讓娘如願。所以我的兒,你不要怪娘狠心,並非是娘不願見你...”


    迴憶的場麵在此處戛然而止,迅速轉換到了另一幅畫卷。那還是一個大雪紛飛的時節,年幼的自己在忠心的家將帶領下,頂著漫天的風雪,來到雲夢山鬼穀門的宗門外,卻沒有一個鬼穀門的弟子出門相迎,反倒是唯恐避之而不及,因為在他們眼底,自己不過是個落魄的公子而已,而且還是趙國的公子,他們心中隻有魏國,因為他們相信隻有魏國才能使鬼穀一脈大出天下,成為諸子百家中的翹楚,所以沒有一個人待見自己,任憑年幼的自己跪在風雪中煎熬了許久,直到外出采藥的師父歸來,老師見自己可憐,將自己收歸門下,這才有了今日的趙雍。


    一時間娘親那傷心欲絕的眼神和眾同門師兄弟那輕蔑看低的眼神在趙雍的心中百轉千迴,久久無法消散,趙雍緊緊攥著自己胸前的衣衫,仿佛錐心的疼痛讓他情不自禁顫抖起來,說到底他也不過十來歲的少年而已,雖然環境讓他心智成熟得要比同齡人早上許多,然而這也代表著他的內心裏要承受許多同齡人不必承受的東西,譬如壓力,師門的壓力,故國的壓力,在多少個夜深人靜的夜晚讓他從噩夢醒來。他有時會情不自禁的想,自己來這人世間究竟是為了什麽?他感覺自己不過隻是個行將入土得人罷了,沒有任何人會在乎自己的存在,或許自己存在的意義不過就是一個笑話,一個隻怕連國人都不知曉的公子。


    可是自己甘心麽?不,絕不!趙雍在心頭呐喊著,他絕不甘心就此庸庸碌碌的過一生,絕不甘心在別人那憐憫或者漠視的目光下過一生。


    而剛才師兄孫臏說的一句話,讓他記憶猶新——身為男兒,若是連自己的前途命運都不能做主,那麽來這人世間又有何意義呢?


    而如今正是一個改變自己命運的絕好機會,胸口適時的傳來一陣溫潤的氣息,幫助他稍稍平複了自己激動的心緒。(.mianhuaang好看的小說棉花糖攥緊的雙手緩緩鬆開,渾濁的眸子也迴複清明,趙雍心底業已暗自下定了決心。


    “師父。”趙雍朝官道路邊負手站立的老者拱手道。


    “雍兒,你迴來了。”老者自然便是鬼穀門如今的門主王詡,他轉身看著麵前的這位自己心愛的弟子,笑道,“今日你可曾見到伯靈?”


    “見到了。”趙雍低著頭,不敢看王詡的臉。


    “哦,那你勸他迴轉了麽?”王詡開口問道,不過卻沒有得到趙雍迴答,便是搖搖頭,自問自答道,“想來他也不肯迴轉門內吧,伯靈的心性我是知曉的,就憑你決計無法勸得了他...”


    俄爾,他又自嘲的一笑:“莫說是你,隻怕今日即便是我也是勸說不了他的。”


    “師兄,他讓我給師父你轉達一句話。”趙雍依舊沒有抬頭,輕聲道。


    “是麽?”王詡眉梢一挑,說道,“伯靈有何話托你轉達?”


    “師兄的原話是說:臏心中餘恨未了,日夜鏤刻於心,讓臏生不如死,卻又不能不苟且於世。隻因為生則尚有期望,死則為怯懦之人,如今得脫樊籠,臏之餘生必定不甘平庸度過,但求為報仇雪恨而活。師門的恩義,孫臏必定永遠銘記於心,個中緣由,還望師尊明鑒!”趙雍緩緩將孫臏托自己帶給王詡的話說了一遍。


    “臏?”王詡蹙起眉頭,有些疑惑的問道,“伯靈他為何自稱為臏?”


    “徒兒亦不知。”趙雍想了想,小心翼翼的答道,“隻是師兄似乎已經不再用伯靈為名。”


    “以刑為名麽?”王詡顯然已經明白了孫臏的意思,長歎一聲,“他這是要提醒自己不要忘記曾經受過的屈辱,想不到伯靈心中之恨竟是深到了如此地步。”


    趙雍低著頭不敢接話,王詡也沒有詢問他的意思,沉吟了片刻,嘴裏喃喃道:“餘生必定不甘平庸度過,但求為報仇雪恨而活...”


    說到這裏,他眼底不禁掠過一絲無奈:“兄弟鬩牆,如何不教人唏噓。隻是在這事情上,我這個做師父的難辭其咎,若是當年能夠勸阻伯靈入魏,或許...”


    隻是說到這裏,王詡也止住了話頭,有些事情是無法改變的,即便自己身為這鬼穀門門主也好,有些東西或許明明知道錯了,也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畢竟這門內還有不少人幻想倚靠前任門主的福蔭,指望著那魏國問鼎天下,自己這一門搖身一變成為諸子百家之翹楚,所以身為鬼穀門最傑出的弟子自然應該也有必要無條件的為了這個目標而盡自己一份力。


    罷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如今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如何後悔也是沒用的。王詡搖了搖頭,似乎又想到了什麽,開口問道:“雍兒去了這麽久,你師兄還說了其他的麽?”


    沒想到半晌沒有等到迴應,扭頭看去,隻見趙雍低著頭,仿佛根本沒有聽到自己所言,顯然是走神。王詡皺了皺眉,提高音量喚了聲:“雍兒!”


    “啊,師父。”趙雍這才如同恍然大悟般,急急答道,“師父有何吩咐?”


    “你在想什麽?”王詡蹙眉問道,顯然是對趙雍的表現有些不滿。


    “徒兒...徒兒沒想什麽。”趙雍急急答道,額頭卻是隱隱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王詡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隻見這個原本很是乖巧機靈的弟子今日頗為異樣,不僅說話並不利索,連帶著臉上的表情也很不正常。這不僅讓王詡疑竇叢生,不過他的城府頗深,鬱結的眉頭稍稍鬆開,暫且按捺下心頭的疑惑,緩緩道:“剛才為師問的是,你此行與伯靈交談許久,你那師兄都還說了些什麽?”


    “哦,師兄他還說...”趙雍悄悄拂去額頭上的冷汗,深吸了一口氣平複自己此時的心緒,然後才緩緩孫臏對鬼穀門聯墨扶魏的計劃的看法說了一遍。他那些個細微的動作自然也沒逃過王詡的眼睛,不過王詡並未出言,隻是安靜聽他將話說完,自己則陷入了沉思。


    “連伯靈也是如是說麽?”許久,王詡仿似自言自語般開口道。


    聞言,趙雍不禁悄悄的看了自己的師父一眼,心中暗忖:難道除了師兄,還有其他人也說過同樣的話麽?隻是以師兄之言,門內弟子多是目光短淺之輩,會是誰能想到這一層呢?


    趙雍將門內的師兄弟想了個通透,也猜不出是誰,當然這也不怪他,畢竟任他如何費心心思猜詳也決計不會想到,看到鬼穀門如今盛況下隱藏在背後的危機的會是墨家中人。


    “亂世出英雄,英雄平亂世...魏斯...嬴渠梁...”王詡嘴裏喃喃念叨著一些看似毫不相關的東西,眸子也變得有些渾濁起來。


    趙雍隱約聽到他提起嬴渠梁三子,忙不迭的拱手道:“師兄似對這秦公備為推崇,他對徒兒言及此人時,曾說此君隱有文侯遺風,其即位之初便廣施恩德,救濟孤寡,重修穆公政令,為人宵衣旰食,勤政愛民,又兼剛毅果決,卻是戰國以來聞所未聞之國君...”


    王詡聽他在一旁說著,心中卻是禁不住在想,那秦國地處西陲,一向被sd諸國視為與那戎狄無疑的蠻族部落,亦被各國士子所輕視。本家弟子鮮有入秦者,何況秦國乃是魏國之大敵,兩國交戰數十年,各有勝負,本門門下弟子吳起還曾親自領兵,奪取了秦國黃河西岸的五百多裏土地,因而相比於中原一幹大諸侯國,鬼穀門在秦地勢力一向頗為薄弱,對於秦國的消息來得都少了許多。然而從伯靈的話語中看來,他早已對秦國給予了足夠的關注,難不成對於本門的隱憂,他早有預見,所以才會對其餘國家的情狀如此熱心?


    思慮及此,王詡心中一時卻是五味成雜。一麵暗歎自己這徒兒遠見卓識,若是他能迴轉門內,自己百年之後,由伯靈接任這門主之位,必定能大興鬼穀門。而且在伯靈下山之時,自己本也將鬼穀門門主的信物鬼穀令交給了他,想來以伯靈之聰慧,他必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一麵王詡卻也在暗自惋惜,所謂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最出色的兩個弟子兄弟鬩牆,自己這個做師父的的確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雖然自己早已看出那龐涓心胸狹窄、度量難容天下有才之士,而伯靈出山之時,自己也曾出言提醒,可是卻萬萬沒想到事情會來得如此突然,這龐涓之心性竟是如此狠毒,手段如此毒辣!


    當王詡在山門中收到訊息的時候,伯靈已然受了臏刑,即便他如何憤怒也無可奈何,龐涓聰明就聰明在整件事情自己都隻是隱在幕後,這“裏通齊國”的罪名是那魏罃給伯靈安上的,他甚至還假惺惺的跳出來為自己的師弟求情,因而才讓伯靈“隻”受了臏刑。


    何況龐涓亦深知門中之人對這魏國的態度,即便是發現了此事有什麽端倪,但在這木已成舟的情況下,為了所謂了鬼穀門大計,也決然不會對他這魏國上將軍做出什麽不利的決定,反爾還要更加支持他,因為這鬼穀門中已經沒有能與之比肩的弟子了,何況就算是還有這樣的人才,一是不一定能如龐涓般得到魏王的信任,二是誰又能保證他們不成為第二個孫伯靈呢?所以這所謂扶持魏國問鼎天下的重任就隻能落在他龐涓一人身上。


    萬幸的是因為孫伯靈身負那鬼穀令的緣故,龐涓覬覦這能號令眾鬼穀門弟子的信物,才能讓伯靈在大梁城中還算自由的活了這麽久,也才給了伯靈逃離險地的機會。


    然而如此一來,這兩個本是情同手足的師兄弟便成了不共戴天的死敵,王詡相信以伯靈之才,本又是齊人,必定能得齊國君臣的信任,那麽可以想見在不遠的將來,這齊魏兩國必定會有一場惡戰。其實若是這兩人能夠同心協力,即便是這魏罃如何昏聵,保住如今魏國國力在諸國為先的情況是決計沒問題的,在魏罃百年之後,若是即位的是個明君,那麽說不定魏國霸業還真能成真,那也意味著鬼穀門數十年的謀劃不會成為空談,而現在這一切有有可能因為龐涓這顆妒心而付之東流,如何不叫人唏噓不已。


    王詡何等人也?當今鬼穀門門主,龐涓、孫臏都是他的弟子,他相人的眼光可謂精辟,看事情的角度亦是鞭辟入裏。


    在他看來,如今魏國這局麵,看似強盛,然背後隱憂卻著實不少。上將軍龐涓雖說不是什麽庸才,但是比起那吳起來說,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他卻不自知,一心想要成為出將入相的名士,加上與文侯、武侯時期相比,現在的魏國君臣妄尊自大,魏國地處中原四戰之地,接壤各國關係錯綜複雜,彼此利益互相牽扯,牽一發而動全身,本該慢慢理清各國關係,遠交近攻,方為上策。


    文侯時期,魏斯著力聯合趙、韓兩國,因為他深深的明白三晉合則利,分則弊的道理,而當今的魏侯魏罃卻記恨自己父親武侯死後,趙韓兩國在公孫頎的謀劃下出兵助那公子緩與自己爭位之仇,屢屢與兩國爭鬥,使得三晉聯盟徹底破裂。如今魏國依仗軍力強盛,處處樹敵,魏軍在龐涓的帶領下雖看似屢戰屢勝,引得四方諸侯來朝,然而從長遠來說,這魏國與諸國仇怨卻是越來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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