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辛,你且扶我下車去。<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孫臏掀開車窗簾,眺望著遠處,篤定的說道。


    “好...好吧。”國梓辛見他語氣堅決,心中雖然無奈,也隻好將孫臏背負著下了車。


    “去那兒吧。”孫臏在國梓辛身後遙指向不遠處一個凸起的小土丘,示意國梓辛將自己放在土丘上。


    待到坐定,他循著剛才笛聲傳來的方向望去,俄爾開口道:“你先去車裏稍候,我有一故人來訪。”


    國梓辛順著他的眼神朝遠處看了眼,許久也沒有看到有人影,不過既然孫臏都這麽說了,他也隻能拱拱手,轉身朝馬車走去。


    孫臏微眯著眼,遙望著遠方,心中不覺暗忖:剛才想起的那一陣笛聲並不是某位山野鄉民一時興起所吹奏。這種樂音乃是鬼穀門特有的傳訊方式,自己在山中聽了十數年,早已是熟悉至極,縱然是在千軍萬馬中,他也能捕捉到隻有這笛聲特有的悠揚婉轉音律。


    孫臏明白,這是師尊派人來找他了。棋室他也早已知曉師門有人來尋自己,因為前些日子在自己藏身之處便發現了師門特有的標記,那是邀自己一見的訊號。可惜自從他為親如手足的同門師兄所蒙騙之後,孫臏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同門亦是如此。


    何況他本身就身處險地,誰又能保證那標記不是龐涓使人刻意在城中四處刻下的呢?為的就是引誘自己現身。對於自己這位師兄,孫臏從來就不敢有絲毫的輕慢之心。


    而如今他已經早已離開大梁城數百裏,脫離了樊籠,此處這笛聲再次響起,畢竟若真是龐涓,在這荒野渡口,隻需數十精騎,自己便無處可逃。想來的確是有同門來尋,思慮及此,他才下定決心現身一見,畢竟師恩難忘,即便自己下定決心準備要違逆師命,但是若是師父有其他囑咐,無論如何還是要聽一下的。


    “伯靈師兄。”正在孫臏思量的時候,土丘下一個清脆的男子聲音傳來,他往下望去,一個的少年正拱手侍立在下首,恭敬的看著他。


    “你是...”孫臏眯著眼看著這個少年,雖然無法一口叫出名字來,但是那張雖然稚嫩但棱角分明的臉卻讓他有股分外熟悉的感覺,腦海中將往昔在師門時所熟識的師弟想了個通透,俄爾驚道,“你是雍師弟?”


    少年點了點頭,臉上滿是笑容。看著他的臉,孫臏也不禁笑道:“數年不見,想不到小師弟已經長這麽大了,猶記得當年你家臣將你送上山來之時,不過才六七歲的光景,如今已經可以下山行走了,當真是白駒過隙,一晃數年啊!”


    “伯靈師兄好記性。”被他稱為雍師弟的少年笑著答道。


    不過聽到伯靈二字,孫臏臉色微微一變,臉上的笑容也跟著滯了滯,須臾緩緩道:“如今這世上已經沒有孫伯靈此人,唯有孫臏而已,雍師弟就不要稱臏為伯靈師兄了。”


    “可是...”少年眼底閃過一絲疑惑,不解的望向孫臏。


    隻見孫臏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追問,自己也沒有再做解釋,反而開口問道:“是師尊派你來的?”


    見少年點了點頭,孫臏接著問道:“想不到師尊百忙中還記得臏這一介廢徒。[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雍師弟,師尊如今可好?”


    “迴師兄,師尊他無恙。”少年拱手答道。


    “哦,是麽?”孫臏淡淡的應了聲,兩眼忽然有些失神,大抵是想起了自己師父的音容笑貌,半晌,他才想起來還不知這師弟來此處所為何事,“對了,師尊命你來找我,是有何事吩咐?”


    “師尊命我延邀師兄你迴山。”少年瞥了孫臏一眼,鄭重的答道。


    “迴山?”孫臏聞言,抬起頭眺望遠處變幻的浮雲,兩隻雲雀在空中自由的追逐嬉戲著,慢慢飛向遠方,許久,他才輕輕開了口,“我是不會迴去的。”


    “可是師兄...”少年臉上掠過一絲焦急,急切的開口道。


    孫臏一抬手,打斷他的話,兩手在雙腿上輕輕敲擊著,不無淒然的說道:“我如今不過一介廢人,迴山又能做什麽?難道要我仰他人鼻息過活麽?”


    “師兄...”少年見他如此頹然,不禁心中戚戚,本欲出言安慰,卻又不知該說什麽。


    不過孫臏展現出來的那抹頹廢也隻不過是轉瞬即逝,須臾他臉上便又恢複到麵沉如水的樣子:“臏亦是鬼穀門弟子,心知師命難違,自然不會令雍師弟為難,師弟迴去之後若是師尊問起,你就這樣迴答吧...”


    孫臏頓了頓,眼角的餘光瞥見少年那專注聆聽的模樣,一字一句的肅然開口道:“就說孫臏心中餘恨未了,日夜鏤刻於心,讓臏生不如死,卻又不能不苟且於世。隻因為生則尚有期望,死則為怯懦之人,如今得脫樊籠,臏之餘生必定不甘平庸度過,但求為報仇雪恨而活。師門的恩義,孫臏必定永遠銘記於心,個中緣由,還望師尊明鑒!”


    少年怔怔的望著一臉鄭重的孫臏,他心中明白了麵前男子的決心,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這位伯靈師兄是決計不會同自己迴山的了,不由得低下頭,輕聲歎了口氣,暗忖:果真如師父所言,伯靈師兄心思堅韌,隻要他認定了的事,無論是誰也無法令其更改初衷,何況還是這種刻骨銘心的大恨呢?


    孫臏見他默然不語,情知自己已經將該說的都說了,雖然沒想到師尊會命這雍師弟來尋自己,不過自己心中反正早已是打定了主意絕不會就此庸碌度過一生,即便是為此違背師命也罷,想來師尊也能夠體諒吧。


    想到這裏,不禁長長的歎了口氣,心中不自覺的想,師恩如山,大抵自己也隻有來生再報了。忽然手臂觸及到一股溫潤,心念微動,正準備說點什麽,卻看到少年低著頭輕聲道:“師兄,我...我下山之時聽宗內有人說...有人說...”


    “他們說什麽?”孫臏臉色一變,冷冷道。


    “他們說我鬼穀門數十年謀劃不能因一人而停滯,而且...而且...”少年猶豫了半晌,也沒說出口。


    “照直說吧,他們對我孫臏有何不滿,我並不介意。”孫臏淡淡的開口道,“門內眾人見識淺薄者不在少數,我這一番出走遲早都會讓他們當做口舌之說,聽聽便罷了,難道我還會和他們計較什麽嗎?”


    “而且他們覺得師兄你違逆了當初下山的誓言,此番棄魏入齊隻是為了一己私欲,不配做我鬼穀門的弟子,因而許多人勸師父將你逐出師門。”少年低著頭不敢看孫臏,急促的將自己侍候師父身邊時聽來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他們果真如是說麽?”孫臏眼底閃過一絲精芒,兩眼直視低著頭的雍師弟,輕聲道,“他人且不說,我想問一句,雍師弟你是否信我?”


    “我信師兄!”未想,少年竟是想也未想的一口答道,臉上滿是篤定,眼底閃耀著異樣的光彩,“我信師兄,就如師兄待我一般。趙雍初入師門之時,同齡的師兄弟們畏於雍的身份,都躲著我;年長得師兄們隻覺我歸國無望,看我的眼底都摻雜著不屑。而隻有師父與師兄你,皆是是真心待雍...”說到這裏,這位自稱趙雍的少年驀地抬起頭來,兩眼望向孫臏,顫聲道,“趙雍一輩子都忘不了師兄的恩情!”


    “好!”孫臏看著自己這個未及弱冠的小師弟,見他雙頰因激動而泛起的紅潮,和那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了真性情,自己似乎也為他的情緒所感染,忍不住擊節叫好,“既然師弟信我,那我也對師弟也就直言不諱。以臏之見,我鬼穀一門對這魏國所有希冀不過都是鏡中之月、水中之花,數十年之謀劃隻怕到頭來終究是一場夢幻而已!”


    即便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然而趙雍也不曾想到自己的師兄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吃驚的看著一臉肅然的孫臏,心知師兄決計不是在空口胡謅。


    “不相信麽?”眼見趙雍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孫臏竟是微微一笑,“隻怕我這番話落在門內那些人的耳裏,不吝於瘋言瘋語吧。畢竟連墨扶魏的大計乃是上任門主定下的,也得到了墨家的響應,更何況上任門主還親自出山出仕於魏國,也正是憑借他的一己之力,推動魏國變法,東征西討,讓當初這個不過三分晉國的中原小國,一躍成為天下諸國無不側目的大諸侯,隱隱生出王霸之象...”


    孫臏坐在土丘上兀自侃侃而談,而他所說的,都是身前這個少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東西。畢竟相比起孫臏,這趙雍入門不過短短數載,很多事情的開始遠遠在他出生之前。更何況身份使然,有些東西是他所不能知道的,即便是如今他受門主喜愛也罷,畢竟即便是門主也不可能不考慮門內眾人的意見。


    “大抵你還不知道上任門主是誰吧?”孫臏忽然開口問道,趙雍驚覺似的搖了搖頭,孫臏歎了口氣,“想不到他們竟然連這也瞞著你。”


    俄爾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麽,看向趙雍鄭重的說道:“這些事情你不要怪師父瞞著你,畢竟他身為一門之主,決計是以門內利益為先,所謂眾怒難犯...”


    “師兄,我明白的,師父待我恩重如山,在門內若是沒有師父照應,我還不知以何地自處。”趙雍搖了搖頭,打斷孫臏的話,輕聲道。


    “你明白就好,其實師父當初收師弟你入門時,就引得門內之人頗為不滿,畢竟你的身份特殊,容易為他人留下攻訐我鬼穀門之口實。”孫臏頓了頓,將話題從少年的身份上轉開,緩緩道,“我鬼穀門門主向來都是推本門最出色的弟子接任,任一一位都是不世出的天才人物,而上一代門主更是有經天緯地之才,剛才我也說了,就是他一手將這魏國推到了如今隱為天下霸主的地位。師弟你自幼聰慧,熟知天下大勢,他的名字想必你也一定聽過。”


    趙雍默然不語,從孫臏所言,他雖然年少,但是因為家族的緣故,從小便留心這天下大勢,平日亦在師父身邊聆聽教誨,其中不乏諸國崛起之故事,尤其是對這魏國崛起的前因後果,因為某種關係,他更是倍加留意,因而此時他大抵已能將這人猜到幾分,如今便靜待孫臏揭曉謎底。


    “李悝。他便是我門上任門主。”孫臏緩緩吐出這個本在趙雍意料之中的名字,隻見他眼神飄渺,言語也變得虔誠起來,“我鬼穀門與墨家本無甚淵源,門下弟子從來也都是各自所向,少有互助之時。昔年老門主他親上墨家總院,對墨家钜子曉以大義,懇請墨家以天下蒼生為重,與我鬼穀門聯手,助這魏國問鼎天下,以解黎民之苦。那墨家钜子原本對此不屑一顧,然而終究是在老門主據理力爭下,勉強同意與我鬼穀門攜手,兩家合力以助魏國,不得不說,若是沒有老門主,魏國決計不會有今日之盛狀,若是老門主如今還在魏國,或許...”


    孫臏沒有在說下去,而是歎了一口氣,那趙雍似有些不解的望向他,遲疑的問道:“既是如此,那師兄你...”


    “你是想說,既是如此,為何我剛才還會說我鬼穀門對這魏國所有的希冀不過都是鏡中之月、水中之花,數十年之謀劃隻怕到頭來終究是一場夢幻麽?”孫臏嘴角微微上揚,開口問道。


    趙雍不答,但從他臉上的表情來看,他顯然就是想問這個問題。


    “此一時,彼一時。昔年魏文侯魏斯是何等人物,知人當善任,不求全責,唯才是舉。敢於任用李悝、吳起、子夏、翟璜等人,富國強兵,使得魏國能夠抑製趙國,滅掉中山,連敗秦、齊、楚諸國,開疆辟土數千裏,縱觀這戰國之世,有誰人可以與之比肩?”


    “這...”趙雍一時語塞。


    “門內太多的人以為隻要這魏國問鼎天下,我鬼穀門必定能揚名天下,成為諸子百家中的翹楚。可惜他們都忘了,這天下大勢如何是個定數?曆史畢竟不會按照人的意願前進,一國若想王霸天下,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即便這幾樣都具備了,他也還需要有一個能劃破時代的英雄。”


    “英雄?”趙雍驀然抬頭望向孫臏,似有所悟。


    “是的,英雄!”孫臏篤定的說著,“隻有魏斯那種雄才大略的君主才算得上是英雄,老門主之於他,便如鷹擊長空、魚遊淺底,才能真正發揮平生所學,一展胸中抱負。而若是遇到了諸如魏罃這種貪圖享樂、好大喜功的公侯,那麽即便是再出色的人才,也隻會是龍困淺灘、虎落平陽,荒廢一身所學,消磨意氣罷了。這道理,師弟你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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