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眾人要舉杯同慶之時,大廳後走出兩個一般年輕英俊的男子。(.mianhuaang好看的小說一個是膚色黝黑,堅剛英挺。一個卻是麵白如玉,豐神俊朗。二人走到大堂中心,朝眾人一拱手,各自從袖口取出一塊紅綢交到婢女手中,婢女將紅綢掛到梁上,抖展開來,但見一張紅綢上書:秉管鮑精神,因商而戰。眾人心中皆驚,紛紛將目光投向另一張紅綢,上麵亦是寫有九個大字:富陶朱學術,到處皆春。


    “好――!采――!”廳中先是一陣沉寂,旋即爆發出一片喝彩叫好。


    這本是大梁酒肆論戰場所的通常習俗。辭美理正者為上乘,聽者一齊喊好喝彩。辭巧理曲為中乘,喊好不喝彩。辭理皆平,不與理睬。這種評判方式簡短熱烈,憑直覺不憑理論,往往反倒是驚人的一致。此時被眾人用到此處,卻也尤為貼切。


    從開業之日起,洞香春裏大宴三日,非但分文不取,還給每位登門的客人送上厚禮一份,此舉不僅大梁城和魏國罕見,其餘六國也從無此先例,再加上洞香春裏名貴珍奇遍置,雅室秘室酒室茶室棋室采室,錯落隱秘。更有論戰堂寬闊舒適,專供客人們聚議重大國事。不消多言,洞香春之雅名便被南來北往商賈旅客們帶到七國各處,一時間,名士吏員列國使臣竟是紛至遝來。魏國上卿李悝市場在洞香春和名士們論戰變法利弊,上將軍吳起也數次在洞香春論戰用兵之道。更有周王太史令老子、儒家名士孟子、自成一家的墨子、魏國奇士鬼穀子,都曾在洞香春一鳴驚人,然後飄然而去,這洞香春的名頭卻是越來越響,一時間七國無能出其右者。


    隻不過,如此聲名顯赫的酒肆,卻鮮有人知其為何人所建,坊間傳言,曾有楚國猗頓、趙國卓氏等著名巨商願以十萬金為底價競買洞香春,皆為其所拒。


    時人有言:或非陶朱公不可為。意即或許隻有那位積資巨萬、富甲天下的陶朱公範蠡才能有此大手筆,建下這麽一間恢弘氣勢的酒肆。隻是範蠡助越王勾踐興越國,滅吳國,一雪會稽之恥,功成名就之後便選擇了激流勇退,退隱山林。坊間傳言其人化名姓為鴟夷子皮,變官服為一襲白衣與絕世美女西施出姑蘇,泛一葉扁舟於五湖之中,遨遊於七十二峰之間,斷無來魏國建此洞香春之理,因而世人皆以此為笑談而已,卻反倒是為這洞香春平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宋濤信步走到這間頗負傳奇色彩的酒肆前,不由暗自攥了攥拳頭,他自然沒有忘記自己來這裏的初衷――不過為自己謀件營生的活路。說出來也不怕被人笑話,他這個從兩千多年後而來的穿越者,這幾天裏遍尋大梁城卻找不到一件適合自己的工作。這具身體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看來做苦力是不行了;而這個時代的字很繁,他連蒙帶猜大概可以認得七七八八,寫起來卻十分吃力,所以賬房師爺之類的是不要想了;行醫嗎?都說不為良相,願為良醫,宋濤心知自己看來不是良相的樣子,隻能向良醫發展。<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但他從小到大大凡有個頭疼發燒之類的小毛病都是隨便找點感冒靈應付了事,連五髒六腑的位置都分不清的人還當什麽良醫;搞發明創造?這個年代搞發明倒像是件很有前途的事,畢竟魯班這樣的大匠也是這個時代的人物,也不像後世那樣將新玩意視作奇技巧,通通加以否定。不過宋濤也知道自己小打小鬧還行,可是真的動真格,他就算有理論,也沒有實踐的工具。更不要說什麽二級三級管微電子集成電路什麽的,就算是電,難道自己還能管雷公去借不成?


    猶記得前世小說裏那些穿越者們,哪一個不是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自己如今卻混到連吃口飯都要受人白眼的地步,隻怕也是穿越者中的另類了。思慮及此,宋濤不由得苦笑不已,不過不管怎麽說,如今最迫切的需求便是要養活自己先,抬頭仰望“洞香春”三字,握緊的拳頭緩緩鬆口,心中暗自歎了口氣:自己所求不過能在此世養活自己而已,如果連這都做不到,留這條爛命來又有何用。心中稍稍安定,舉步便慢慢的往宅院走去。


    就快要邁過那扇敞開的大門門檻之時,宋濤沒來由的感覺到一股極具穿透力的目光直視自己,眼角的餘光迅速的四下搜尋片刻,很快便瞥見在洞香春牆垣的一個不起眼轉角處,有道黑色的身影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宋濤微微側過頭,那是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男子,滿麵的塵灰染黑了他的雙頰,讓人無法確切的看出他的年紀,從外表看,似乎隻是一個乞丐而已。唯一與那些時時遊走在大梁街頭向眾人索食的乞兒大不同的是,男子的眼睛很亮,臉上的風塵掩不住那一雙明亮的眸子,他的雙眼好似是一麵鏡子,眼波流轉間便蕩漾出粼粼光彩,每一個人仿佛都能在裏麵看到自己的倒影,這大概是他渾身上下滿目塵灰中唯一能給予人亮色的地方。


    這已不是宋濤第一次在洞香春外見到這個男子了,他也曾細細打量過此人,心中總覺得他很是怪異,雖渾身上下布滿了風塵,然而男子眼中偶爾卻會閃過幾縷異色,又被很小心翼翼的掩飾起來,每每有人前來施食,他不拒也不道謝,隻是默默將食物一股腦全都塞到嘴裏,毫不在乎別人投來的鄙夷目光。宋濤好幾次上前想要和這人搭訕,未知男子卻根本不理,兩眼永遠都是癡癡的望著洞香春的大門。沒想到今日男子終於將目光移到了自己身上,宋濤雖有些詫異,卻也無暇多想,微笑著朝男子點點頭,快步跨進了洞香春。


    望著宋濤消逝的背影,男子緩緩閉上了明亮的雙眼,兩手有些吃力的將自己的雙腿扳到另一側,然後手掌著地,整個身子趴在地上,緩緩的匍匐往前挪動,無比蹣跚。一陣微風掀起原本掩住額頭的亂發,那布滿皺紋的額頭上赫然刻著幾個血色的印記!


    洞香春有三室天下聞名,其一是酒室,無論是以寒山寒泉釀之、滿溢肅殺之氣而著稱的趙酒,還是孤寒蕭瑟的燕酒,淡酸淡甜的宋酒,抑或是凜冽苦辣的秦酒,無論哪國人都能在洞香春的酒室中找到那來自故鄉的熟悉味道,因而但凡來此品酒之人皆能盡興而歸;其二乃論堂,戰國之天下大抵七分,各國士子官吏皆為己國憂心不已,而對敵國之策妄加揣測,而在大梁城內,諸國名流匯聚,每一相逢難免會對天下大勢產生一番口舌之爭,大梁的酒肆則往往成為眾人論戰之場所,洞香春自然也不例外,因此洞香春特在院內開辟一專室取名為論堂,其中寬闊舒適,專供客人們聚議重大國事;其三則為棋室,洞香春專門從宅院中選了一間清幽雅靜的去處為棋室,疏落有致的排列數十張綠玉案,每案各置做工考究的紅木棋枰,專供客人紋枰手談,而在大堂中則赫然掛一方特製的巨大木質棋盤,兩側永遠站著兩名女棋童。尋常時日,吏員士子們飲酒聚談激烈辯駁之後,便三三兩兩的來到這棋室之中對弈,將那無窮的機謀殺心盡顯黑白搏殺之中。若有特出高手或弈者請求,大堂執事便會布置大盤解說,供大堂中客人仔細品評大盤棋勢,遇到精彩處便喝彩叫好。


    棋室中最顯眼的,當是大盤下立在玉石架上的一張厚厚的銅板。銅板上鐫刻著八個大字――連滅六國者,賞萬金!戰國士子無不懂棋,棋道殺伐中,士子們每每將對方與自己比做相互交戰的兩國一決生死。大堂中常有諸如“燕國死矣”的歎息或“齊國得三城”的喝彩聲,這便是眾人對弈局的大勢評判。時間長了,洞香春便將這習俗變成了一種棋外的規則,使弈者競爭更加激烈。弈者進廳入座,棋童便會捧來一個銅鼎,鼎中是刻著字的七大戰國與三十餘中小諸侯國的圓形銅板。弈者伸手抓出一枚銅板,上麵的國號便是自己一方的代號。若雙方都摸到了大國,圍觀者便會助興高喊:“燕楚大戰,好!”若一方是大國而另一方是小諸侯,人們便會替小諸侯搖頭歎息,若小諸侯一方勝了,人們便會加倍的興奮喊好。若這時廳中恰恰有該國士子,他們便會高興的請勝利者和客人們飲酒,而且會將這看做是國運的暗示。洞香春立下規矩,但有連滅“六大戰國”而“得”天下者,賞萬金!然而數十年來從來沒有人在這裏那怕是連滅五大戰國,所以那銅板鐫刻的懸賞文告竟是始終不能拆除。正因為這種搏弈規矩與風雲動蕩的天下大勢隱隱暗合,所以那種國運與棋道交相刺激的誘惑,是其他聚談甚或論戰都不能替代的。


    宋濤甫一看到那塊銅板時,心中躍起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好大的口氣!戰國之時,金的計量單位是鎰,而一鎰為二十兩或二十四兩。萬金之數可不是一個小數目,須知如魏國這樣的天下第一大強國,國府庫存金也不過百萬,這萬金之數隻怕堪比一些小諸侯國國庫數年所入,若是誰當真連滅了七國,當真是應了那句一夜暴富的老話了。不過卻從未聽說過有人能贏走那萬金,各種緣由大抵隻有個中之人才知曉。


    而宋濤此行雖不是為了這萬金之資,但是所求倒也與這有關。他知道自己現在似乎百無一用,但是卻偏偏又想找個能輕鬆營生的活路,這樣的想法看起來多少有些荒誕不經,可宋濤卻偏就覺得自己能尋到了這樣件美事。


    這件差事便要從春秋戰國時代的風氣說起,春秋戰國各諸侯乃至顯赫一時的大臣們皆有個鮮明的習氣與後世截然不同,那就是養士,特別是在戰國,養士已成為上層社會競相標榜的一種時髦風氣。大凡是有實力有抱負的國君、權臣,無不以盡可能多地收養門客為榮。從戰國初期的趙襄子、魏文侯及以後的趙惠文王、燕昭王、秦相呂不韋、燕太子丹,門下都收養有千人以上的門客。尤其是後世聞名的“戰國四公子”――齊國的孟嚐君田文、魏國的信陵君魏無忌、趙國的平原君趙勝、楚國的春申君黃歇,據史書記載,這四人門下的食客都超過三千人。他們用自己的俸祿養如此多的食客自然不僅僅的一時興起,而是為了在自己身邊聚攏人才。秦昭襄王稱讚孟嚐君善於結交各種人才,說:“孟君門下,如通物之市,無物不有。”平原君門下也人才濟濟,“文武備具”,他曾自誇:一旦有事,“士不外索,取於食客門下足矣”。信陵君手下的門客甚至可以潛伏在趙王的身邊,他所得到的機擊信息甚至比他的國君魏安僖王還快、還準確。人才的大量集中,形成了強大的社會力量,信陵君“仁而下士”,使得周圍數千裏的遊士“爭往歸之”,“當是時,諸侯以公子賢,多客,不敢加兵謀魏十餘年”。其他三位公子,對社會產生的威懾力也大致相同。在後世,因為人才選拔任用的完善,天下之士有了正規的渠道謀個出身,自然少有人會願意再混跡在某位大臣府中,說得好聽點叫幕僚,而在大多數人眼裏不過隻是個教書先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一展所學。同時因為君權的高度集中,那些皇帝們更不能容忍自己手下有個收攬人才比自己還多的大臣存在,大臣們自然也不敢冒著皇上的猜忌而大肆蓄養門吏食客,萬一被疑有反心,而被政敵參上一本,那可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因而這股養士之風才慢慢的消散開去。


    如此多的食客,身份本領自然各有不同,其中更不乏濫竽充數之人。宋濤隻恨自己生不逢時,比那魏國的信陵君早了那麽些年頭,不然或可混入這三千食客之中,飽食終日。這倒並不是他看低自身,隻是宋濤深知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道理,如今的自己布衣白身,亦無任何經濟來源,在家還要受白眼,唯今首要的目標便是能養活自身。而能成為某大家的門客自是一條捷徑,若是想要妄想一步登天豈非白日做夢?


    不過其他人的食客隻怕就沒這麽好當了,沒點本事別人也不會拿正眼瞧你。宋濤深知這一點,因而殫精竭慮思考自己到底還有何長處,直到某日不小心路過這洞香春,瞥見那大堂中端放的銅板之時,不禁豁然開朗,撫掌大笑道:“果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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